四月二十七,如姒終於披上了大紅嫁。
發嫁的地點自然是濮家,但整個燕家三房的人幾乎都一早便趕到了濮家,從開臉的全福夫人到上妝梳頭的送嫁喜娘,燕家樣樣都預備齊全。甚至連傳統上姑娘出閣前母親要給的婚前生理衛生小科普教材,燕三夫人藺澄月也代為準備了。
池氏臉上多有些尷尬,為如姒禮法上的母親,又滿心想要與如姒結修好、希如姒將來能夠幫襯自己兩個兒,其實池氏這一回是實打實的想要給如姒把送嫁辦好。
即便不會像給如妍如姝那樣全心全意,但池氏也是早已計劃周全,不會有什麼大紕的。只看如姒添妝時來來往往那些家眷,池氏就算是真腦殘也知道那是燕家、石賁將軍的面子,人家是單單看著如姒來的。若是這樣的勢下再得罪如姒,那真是壽星老喝毒酒,自己嫌命長。
而且說到底,池氏自己的兒們與如姒一樣都是濮家姑娘,如姒真的風大嫁,後頭的如妍如姝也有些彩。如此種種利弊加在一起,池氏怎麼也不會給如姒在這個時候找不痛快。至於過程里需要請人花錢這樣的小事,實在也不需要計較。且不說某些有心人因為如姒即將為石賁將軍的繼子媳婦已經給濮家送了多禮,哪怕只看著如姒將來能夠給如妍如姝帶來的簽在提攜,池氏也願意自掏腰包送嫁如姒。
但是燕家的做法無疑是不輕不重地再次打臉。當然從頭到尾都是客客氣氣的,只是一份長長的禮單和流程單早在四月中旬就送到了濮家,過程之詳細當時就讓池氏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總概括起來,就是如姒雖然從濮家宅子里發嫁,但基本還是由燕家人送出門。
從四月二十六的當晚開始,直到四月二十七的迎娶大禮,所有的細節和一應材料人手都在這份清單之中列的清楚詳細。整個婚禮中所需要的所有下人,甚至包括抬嫁妝的壯丁、到送嫁當日濮家所需要廚娘丫鬟,燕家全都一應提供。至於飲水吃食,從婚禮前晚開始,莫說池氏與濮家的大廚房不需要再管月居,就連月居里的丫鬟們都不需要再手。
這樣的細緻周到固然是讓池氏省錢也省心,但其中的防備之意實在是赤果果地毫不掩飾。池氏順了半日的氣,才能重新出笑容來打賞了過來傳信的燕家人,索也就將有關如姒婚禮的事徹底丟開手。
這樣的送嫁之禮在京城大約也是獨一份了,濮雒與池氏這對如姒的禮法上的父母在婚禮上幾乎比新娘子如姒本人還省心,除了在如姒拜別父母那一刻跟神像一樣現接個茶說兩句場面話之外,就什麼也不用做了。
至於寄居在濮家的池嵩和耿氏,從禮法上來說也能算是如姒的舅舅與舅母。但是燕家人說的清楚,送嫁當日燕三夫人藺澄月會帶著燕家三房的兒過來,燕蕭會以兄長的份送如姒上花轎,更重要的是連羽林中郎將,燕三老爺燕衡也會親自過來一趟。
且不說之前池朱圭的雄心豹子膽,就算沒有那些齷齪往事,一輩子都在從七品與正七品之間轉悠的池嵩也沒有底氣跟燕衡站在一起說自己才是禮法上的如姒舅舅。
總而言之,如姒除了出閣的地點是濮家宅子之外,其他所有的送嫁之事都是由燕家一手包辦,幾乎可以算是燕家人發嫁的。
這可以算是在如姒人生里第一次真真切切、名副其實地到了所謂「桓寧伯府外孫」的份。
一早起來之後沐浴更,如姒邊就環繞了以朝和采菀為首的五六個丫鬟,從開始樣樣都換上了從九州綉訂回來的嫁。至於臉上的塗脂抹,髮髻的編織盤結,如姒由四五個人伺候著來回折騰,間中偶然瞥見鏡子里自己的影,只覺得真是恍如隔世。
濮家大姑娘濮如姒,這算是第三回披上嫁了吧?
前兩回都是在濮家由池氏發嫁,說起來也算中規中矩,且不說婚後是怎麼樣的水深火熱,送嫁當日披上大紅吉服的時候也還是的、也是滿懷希的。
如今的自己,已經不是當初的如姒了。
有那麼一瞬間,如姒忽然在想,如果真正的濮家大姑娘也能到自己此刻的幸福就好了。
「姑娘,您小心,要開始戴首飾了。」采菀輕輕了一聲,捧出了滿滿一盒的珍珠金釵,娟秀的臉龐上滿是笑容,只是眼眶有些發紅。
如姒看了一眼,便知此刻的采菀與自己所想的是有那麼幾分相同,也是回想起了先前的前塵往事,便滿了前世今生的嘆。
「恩。」如姒輕輕點頭,含笑道,「采菀,給我戴頭冠吧。」
采菀點點頭,將眼底的那一溫熱了下去。是的,沒必要再提起或者想起以前了,一切都過去了。如今的大姑娘,還有自己,都會有明燦爛的人生了。
如姒黛青的秀髮已經由燕家新送來的丫鬟品紅細緻地塗好了桂花油,又由品藍梳理了適合戴新娘頭冠的端正青雲髻。采菀與朝一起將綴滿了珍珠和水晶的金百花冠為如姒戴好,旁邊再用押發、發卡和小花釵一齊固定整齊。
如姒這個時候終於明白為什麼新娘子需要穩重,有這樣的頭冠在頭上,不穩重就分分鐘歪倒了!
頂著滿頭的珠翠,如姒行就都有兩個丫鬟並喜娘扶著。不過還算慶幸的是這大盛朝的新娘妝還算比較簡素,並沒有跟如姒先前在各種穿越小說中看到的一樣是滿臉二斤,對著鏡子慘白到認不出自己。事實上化妝的時間比如姒所以為的要短的多,雖然的確用茉莉香仔仔細細地撲了兩三層,卻也還算是在如姒對化妝的接範圍之,並不至於在打底的部分就面目全非了。
染眉、頰彩、上口脂,這幾樣簡單的畫完了之後,喜娘居然又拿出了一盒雙香。如姒一看便幾乎倒吸了一口冷氣:「這……」
喜娘還以為是如姒從來沒見過,忙賠笑解釋:「姑娘莫驚,這不是都塗在臉上的。」
如姒住心裡那個巨大的問號,只是盯著喜娘手裡那支比大號筆更蓬鬆些的斜角刷子,以及那景泰藍葫蘆形盒子里的一白一棕雙。這,這,這不是修容刷子和高影嗎?
難道喜娘是穿越來的?
如姒仔細看了看這喜娘,大約三十多歲,上妝手法非常老練,容貌倒還算的清秀,行之間也非常妥帖。
一旁協助的朝看如姒好像很在意喜娘此刻的上妝,便解釋了兩句:「姑娘,這是玲瓏閣特製的修容,好的喜娘都會用。是讓姑娘的整妝面更靈些,姑娘莫張,不會給您塗黑了的。」
如姒乾笑了兩聲,心想自己當然知道什麼是修容,只不過是驚訝於大盛朝居然就有了?玲瓏閣,又是玲瓏閣?
「這修容一直都有麼?」如姒想起之前從玲瓏閣買回來的胭脂彩盤,當時還嘆說古人對化妝品的分裝和工藝也是很了不起,現在看來竟然不是那麼簡單的。
朝果然不愧是移小百科,一邊幫著喜娘繼續打下手,一邊回答如姒:「這也就是近十年來才流行起來的,不過聽說玲瓏閣早就有了,只是沒有向外間賣就是了。喜娘們去買的時候好像還要去跟玲瓏閣學上幾回才會用呢。」
難道還有化妝課?
如姒心裡越發激,這肯定是還有其他的穿越啊!
「姑娘,吃些點心吧。」夏音提了食盒進來,打斷了如姒的思路,盒子里都是切小小丁的糕點,主要是為了不影響新娘子的妝容又能補充力。
如姒點點頭,來日方長,找老鄉也不是非要今天,當即將這事先按下不問了,由采菀和夏音服侍著吃了幾塊糕點,便繼續整理妝容和飾。
外間人來人往的賀喜喧鬧聲已經開始漸漸穿進月居,理論上來說當如姒的妝容整理完畢,應該有平輩的姐妹手帕過來送嫁,說說最後的私房話。但是濮家跟池家兩位姑娘早已經在池氏和月居的雙重提醒之下決定不面,畢竟之前的恩恩怨怨太多,如姒雖然覺得如妍如姝等人都不會再出什麼幺蛾子,但也確實沒有什麼再見面的必要。所以過來應景說話的就只有燕薴和燕萱,還有一個比較不的燕家二房長媳顧華薇。因為現在明綠櫻現在懷孕已經六個月,更是不便出門。
「時間過的真快,一晃你便要出嫁了。」燕萱笑道,「我可還記得咱們在景福寺里那回見面呢。」
如姒這才想起,自己與陳濯的頭一次見面,燕萱可是全程圍觀的,臉上立刻熱了熱。
燕薴和顧華薇其實並不知道如姒是什麼時候與陳濯初次見面,們所聽說的版本只是如姒與一個刑部的六品小定了親。因為濮雒自己是個不爭氣的千年從五品,定親給六品小是很尋常的。有多四五品文家的姑娘都是嫁給上進的舉人秀才,那種是連春闈殿試還沒參加,不知道將來是不是真的能做的呢。當然後來大家聽說那六品小也是郴州軍的子弟,又是石賁將軍未來的繼子,倒也覺得似乎更相稱些。
只是就算不知道什麼前塵細節,此刻看如姒的神也知道燕萱是在打趣如姒。顧華薇是出渝州寶棟府的名將之家,是燕薴親兄長燕茂的妻子,因為燕茂也是隨著燕二老爺燕徹征戰在外,顧華薇在桓寧伯府便更忙些,與三房平素來往不算太多,但與英氣好武的燕萱其實很合得來,於是隨口笑道:「萱兒你還說人家,到年底某人從郴州回來,你的好事不是也近了麼?」
燕萱還是大大方方的:「是呀,到時候大嫂可得好好給我添妝。不過,您這樣算著日子盼著,是在想著大哥什麼時候能回京吧?」
「沒個正經!」顧華薇啐了一句,「在濮家表妹跟前也胡說。」
燕薴的子顯然要溫和安靜的多,看著燕萱和顧華薇那邊互相調侃就只是笑笑,轉而低聲囑咐如姒:「你出閣之後若有什麼事,只管與我們多走。聽說陳家人口,這倒是清靜些。將來若長輩們有什麼新變故,多忍讓些,總是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如姒點點頭:「謝謝大表姐。」雖然與燕薴來往不多,但是燕薴其實每次見面都是在關鍵的時候拉了一把,從當初桓寧伯府壽宴破局,到後來從南山滾落傷請太醫,這幾個最重要的轉折點其實都有燕薴在後面默默的出手相助。想到這裡,如姒只覺得自己眼眶又熱了熱,卻也不知道說什麼謝的話才好:「大表姐,謝謝你。若是沒有你一直照應我,我也沒有今日。」
燕薴其實比燕萱更早聽到如姒在濮家的遭遇種種,尤其在禮國公府禤家也有自己的不如意,對如姒的就更多幾分會,聞言便拍了拍如姒的手:「都是一家子姐妹,這也是你我的緣分。今後若有什麼,也只管來跟我們說。」
如姒心知燕薴是指石家。與燕萱顧華薇這些好武又活潑的將門相比,燕薴更斯文也更細膩,尤其出閣日久,對宅門中的人冷暖、勾心鬥角看的更是明白。如姒出閣這樣多的彩加碼,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即將陳濯即將為石賁將軍的繼子,那也就是說素三娘子要嫁進石家。為素三娘子的兒子媳婦,陳濯與如姒對於石家是可進可不進,介於兩者之間。但就算再退一步說,陳濯與如姒婚後住在城北宅子,不去石家長住,但是先前與石家長房二房那樣多的風波與牽扯,豈是說避開就能全然避開?
從禮法上來說,只要素三娘子嫁給石賁將軍,陳濯和如姒都要稱一聲父親,那麼自然的,石老夫人便是祖母,石大老爺就是伯父。所謂長有序,尊卑有別,真的不是空話。
只不過如姒對此還是充滿了信心的,就如同當初與池氏的鬥爭種種,如果真的與陳濯一起常常出石家,到時候哭瞎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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