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霄閣同門眼中,歸無咎有三奇。
第一奇,打破了沖霄閣弟子《九元書》修行至多不超過五載的先例,困於此境一十二年。
如果是俗世小宗或散修之輩,休說十二載,就是一百二十載,也屬尋常。可是對於一界英華之薈萃的沖霄閣,這便顯得有些荒誕。
最常見的一種猜想是,歸無咎的靈品質其實頗低。《九元書》以十四日行功為一轉,歸無咎由於靈低劣,運氣煉真的速度無法企及,便需化一為二,為三,甚至為四,以二十八天、四十二天、甚至五十六天完一轉的功法。
這種猜想有一定依據,因為歸無咎只是修行速度較其他人緩慢數倍而已,而非卡在某一關口長期不得突破。若此猜測為真,資質如此之差的弟子竟然被沖霄閣選中,倒也是一大奇聞。
第二奇,歸無咎對於道法的理解極為深刻,幾乎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閑暇之際互相流道法和修行理解,眾人漸漸發現,這修行進境緩慢、似是靈低劣的歸無咎,於《九元書》的種種領悟,實在非同凡響,每每為同門排疑解難,指點迷津。
一開始有人以為,歸無咎或確實有一二真知灼見,但不足為奇。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或許他見識到的地方,恰巧是他人所不足,因他好為人師,一來二去倒博得一個不小的名聲。
更有人猜測,這歸無咎靈低劣,卻是越衡宗某一位輩極重的長老的後裔,因此得以進沖霄閣。未免遭人看低,於是從長輩預先學得許多妙見識,給自己安一個博學明道的環,顯人前,不至被同輩恥笑。
不過但凡對沖霄閣的重要有清醒認識的人,無不對此說嗤之以鼻。
直到三年之前的「真傳銓選會」,一舉奪得頭名、晉陞真傳弟子的文晉元師兄,在與沖霄閣諸位師兄弟的告別宴上坦然相承,若無歸無咎之助,自己決無法步步不差,以「小自在境」之資完對《九元書》的修行。幾個個月的修行時間倒是小事,但如若對道法的理解有所欠缺,自己是否能奪得這真傳之試的第一還要兩說。
文晉元此語,在沖霄閣上下引起震。後來,連沖霄閣掌閣真人都漸漸默許閣中弟子,有修行疑難之去請教歸無咎。漸漸地,歸無咎道法純粹漸漸為眾人所公認,竟幾乎為沖霄閣的代理教師。
至於這最後一奇麼,便是其調用外之多、家之巨。沖霄閣弟子雖然份顯赫,供給厚,但是並未能如真傳弟子那般,得到門中不計本的培養。
而這歸無咎,明明並無任何世家背景,許多人卻見他肆意服用諸如四象合氣丹、碧梧純元丹之類的珍貴丹藥,令人側目。
這一行人在道場中晃悠了半個時辰之後,一道青濛之氣裹挾著兩片白雲從碧雲峰瀑流之中閃過,落在紫霧峰道場半空。
遁顯出一隻鶴影,鶴背上顯出一個方臉道人,此人頭戴純冠,峨冠博帶,大袖飄飄,手持拂塵,腰上系著一隻大紅葫蘆。後隨侍子高舉舉著兩座雲羅混金傘。原來是沖霄閣掌閣真人周敏楨到了。
這周真人卻並不從遁中躍下,而是把手中拂塵一搖,頓時足下生出一座方圓百丈的八角樓臺。二十四道玄拱玉柱圍一圈,角上各有一座巧飛檐。更可見雲氣,芳草蘭芝點綴其間,十分清奇瑰麗。
此時華閃,金臺之上延出四道紫雩如同浮梯,直落在道場正中。
眾位弟子更不遲疑,依次踏上那虹霓階梯。
這倒不是這周真人彰顯自己元嬰真人氣派。而是其人所修之功法奇異,一日之中除了子、午兩個時辰之外,須頭不頂星,足不履塵。因此每次出行不得不時時將雲羅混金傘與落塵金臺兩件法寶隨攜帶。
不過片刻,周真人於金臺上中庭主座坐定,庭下眾弟子站兩列。細看這左右兩班人影分佈,歸無咎位於左一列上首,後大多是方才道場環繞提問的那一群人。那謝師妹在第三位上站定,只是此時面容嚴肅,哪又半分古靈怪的樣貌。
右側一列二十餘人,自然便是方才冷冷清清、疏疏離離的那一撥了。
見人已到齊,周真人後一名道,舉起一隻玉磬輕輕敲擊一下,發出一聲清脆悠遠之音。
眾弟子拱手一禮,肅然而立,並無毫失禮。雖然他們均是天才橫溢之輩,但若說將來定能修行到元嬰境界,那也未必。
周真人橫擺拂塵,開門見山道:「十日之後便是真傳銓選之會,想必你們有消息靈通的已然知曉了。」
距離上一屆真傳銓選之會已有三年。每屆法會只定在秋季舉辦,並不明確日期,但人人均知左右不過是在這月余時日。這是沖霄閣的頭等大事,甚至沖霄閣的存在,不就是為了這三年的一爭麼?
聽周真人此言,右列之人個個不聲,顯然無論是否提前得到消息,眼前這件事都算不上突然。好幾人雙眸中芒閃,不知在想些什麼。而歸無咎之下的這一班人,卻似乎興趣十足的樣子。
周真人於場掃了一眼,見右側行列比上次中多了四人,曼聲道:「唔,寧素塵,張炫隆,馮天星,宋平筌,你們四人也晉陞了靈形境界。」
聽得周真人喚其等之名,這四人中均是出列為禮。
其中寧素塵是一個長發披肩、目修眉的子,在這四人中風采尤佳,頗有一婉娩流逸的氣度。
周真人解開腰間大紅葫蘆,拔開木塞,頓時酒香四溢。
痛飲了一口,周真人靜靜道:「想必沒有人未過「返照」之關。那就作出決定吧。」
沖霄閣弟子晉陞靈形之後、參與真傳之會前,並不修習下一階段功法。而是有一段時間調理功行,夯實基礎。這一關被稱為「返照」。這個過程則數日,多則數月,全依各人資質而定。
因此沖霄閣的靈形境弟子,可以選擇不參加自己晉陞靈形后首屆真傳銓選會,等上三年時間。當然,機會只有一次。
右側上首與歸無咎相對而立的是一個頭戴金冠,魁偉雄壯,氣度恢弘的青年。他聽得周真人發問,毫不疑問的第一個上前道:「弟子不銘,決意一爭真傳之位。」
不銘在兩年以前就靈形境,其實力約約為眾人之首。真傳弟子的三個名額,不出意外的話,他應當佔了一個名額。
雖然多數弟子並不願意暴自家底細,但大致的高下仍可以從許多細微之找到線索,從而分出大致高下。
首先《九元書》修行順遂於否便是一個誰也瞞不過的標尺,誰用時較長,誰用時較短,眾弟子之間無不暗自留心計算。
其次是平常多會有一些同輩之間的鬥力、論法、演的比試。雖然這些通常都是針對修行中某一個較小的環節,但是管中窺豹,也能夠見出高下。
不銘是沖霄閣這一屆靈形弟子中唯一一個一步不差,以「小自在境」修完《九元書》的靈形修士。平素論道演法,也不在任何人之下。
不銘話音未落,他下首排行第二、第三的兩名弟子同步搶出:「弟子喬修廣,容常治,決意一爭真傳之位。」
除不銘外,並無一人有把握敢說定能奪得一真傳弟子之位。但喬修廣、容常治也是眾人心目中可能較高的二人。
喬修廣人如其名,材頗瘦削。但舉手投足頗有幾分崢嶸之氣;容常治卻青面薄,面沉,靜間有一生人勿近的傲意。
喬修廣在真氣六重丙火、真氣八重戊土各多用了十四天的功夫;容常治卻是在真氣五重乙木、真氣七重葵水遭遇小挫,均以三年六個月二十八天的完功速度並列眾弟子第二。
周真人略一點頭,這三人毫不遲疑的表態,也在他意料之中。
片刻,-絕大多數弟子沒有過多猶豫,紛紛出列:
「弟子審玄永」
「弟子甄華」
「弟子葉疏影」
「弟子鍾子昌」
......
「決意一爭真傳之位!」
一時間,就連最近半載就靈形的張炫隆,馮天星,宋平筌三人,也是決意參加本屆真傳銓選之會。
作為越衡宗沖霄閣的弟子,不僅資質,心也是不差的。
眾人均知,儘管有一次放棄的機會,但修道之途中所遇到對手非此即彼,無人能繞開全部對手。唯有堅定信念,正面應戰,才能贏得一線道之機。承襲一家上等的外門別傳,同樣有很大機會就金丹甚至元嬰,但必定失卻了追逐大道的機會。
本屆中雖有不銘這樣的「小自在境」修士攔路,但歷史上同一屆中有兩名、三名「小自在境」修士也是屢見不鮮。就如場,歸無咎下首曲伯玉、謝月屏二人,修行到真氣八重,似乎尚未出過差池。如果不出意外,又將是下一屆的兩名「小自在境」修士。
就算是實力不算靠前,爭奪真傳機會渺茫的弟子,也無外乎儘力一試,不負本心而已,無故畏畏,反而讓人看輕了去。
周真人見眾弟子面對道途之爭,無有半分遲疑,心下甚悅。抬首去,尚有二人還未做出決定。
周真人也不催促,只是雙簾微搭,靜靜等待。
約莫半刻,一個青白襟束腰,秀目櫻、長發及肩的青年子纖足踏出,輕聲道:「弟子寧素塵,願意一爭真傳弟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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