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原本還想與子產再聊聊豎牛的事,可真誰知今日鄭邑城中竟是突發了癘疾,一上午便死了十幾人。
要知在這尚不十分發達的年代,無論上至國君,下至百姓,最為懼怕的除了天災,便是癘疾。
這癘疾所至,必是死傷無數。故而,後世常以「癘疾」,「瘟神」代替那些倒霉之人。也正是因為這時代的人,對癘疾能夠採取的手段也非常有限,所以大都只能是聽天由命。也由此,這癘疾在人們心目中,其恐懼程度是不言而喻的。
子產聽到「癘疾」二字,也不由嚇得往後退了兩步,臉頓時驟變。
「怎…怎會突然就出現了癘疾?可曾查實了?!」
鄭邑乃是國之都城所在,一旦這裏出現了癘疾,那擴散開來,將對整個鄭國都將造巨大的打擊。
子產為鄭國的執政卿,如今都城出現了癘疾,他自是責無旁貸的。
「回稟主公,坊間傳言甚盛,應當確屬癘疾無疑。現在城中的醫館已是人滿為患,不患病者無葯可醫,皆已命懸一線….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
聽到這裏,子產的臉更差了。
「而且有傳聞稱,此次癘疾極為可怕,便是大難不死,所留之後癥也將十分嚴重…」
僕人低著頭,戰戰兢兢的把話說完,渾上下都已被汗水打,卻遲遲得不到子產的回應。
當他抬頭之時,卻發現子產已經走到了門口。
「子產大夫!您難道這是要親自去查看?」
李然衝到子產面前,急作一揖,攔住了子產的去路。
「事關邦國安危,本卿責無旁貸。」
「可大夫之干係著整個鄭國社稷,倘若真是癘疾,那定是兇險異常。若大夫信得過李然,然願意代勞。」
子產對於整個鄭國的重要不言而喻,如今的鄭國正在經歷由子產所主導的一系列改革。
毫無疑問,一旦子產出了事,那麼他的那些死對頭便可迅速反撲。
這些舊貴族對於新政可謂已是恨之骨。若不信?李然剛來鄭國時所聽到野邊的農夫們唱的那首民謠,便是最好的證據。
李然雖不是鄭國人,可他也知道子產大夫乃是一心為民,一心向公的君子。若是要他眼睜睜看著子產害病,他也是於心不忍。
「你?你不怕?」
子產訝異的看著他問道。
只聽李然繼續回道:
「君子生於世,有所為,有所不為,大義當前,豈能惜命?」
「再者,而今李然也算得半個鄭國人,鄭國有難,然又豈能坐視不理?」
此一番話,鏗鏘有力,饒是子產也容不已,當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欣。
「好!」
「有子明這番話,本卿便放心了。既如此,本卿便委你調查此事,一應置你與本卿代即可,不必向他人彙報。」
此次癘疾來得突然,源頭在何,如何醫治,如何安排防治工作,都將是子產的工作重點,有李然幫忙,他自是能夠輕鬆不。
在代了李然一番后,子產當即便讓李然去了。
而當李然去了之後,他這才喚來僕人道:
「速速更,我要去罕府!」
……
罕氏府邸。
罕虎原本在院中賞花,忽聽府外同時來了二位公孫上卿求見,當即是皺了皺眉。
罕虎,罕氏,名虎,
字子皮。罕氏一族,自從罕虎的父親當國之後,傳到他這,就一直穩居鄭國的首卿之位。雖然論輩分,他要比包括子產在的另外兩名「公孫」一輩的卿大夫要小上一輩,可這卻毫不影響他罕氏在鄭國的首卿當國之位。
(要說起來,這也是極為稀奇的事。為何會是這樣的坐次安排,歷史上已無從考證。)
「哦?子產與伯石來了?快將二位大人請進府。」
於是,在府僕人的指引下,子產與另一位大夫一同來到院。
「二位如此著急來見本卿,難道是府外出了什麼事嗎?」
「大人,今日城中突發癘疾,以致多人死亡,還請大人以當國的名義,下令關閉城防四門,並嚴民眾出!」
還沒等子產開口,與他站在一起的另一名大夫便已是搶先一步如是建議道。
而這名大夫,不是別人,正是子產的政敵——段。
段,字伯石,鄭國的六位正卿之一,於朝堂之上的地位次於子產一級,而且因為年紀稍長於子產,經常拉攏其他卿大夫對子產之政進行圍攻抨擊,與子產的矛盾,可謂是水火不容。
「什麼?癘疾?」
聽得「癘疾」二字,罕虎也是一驚,急忙命人召眾卿大夫前來議事。
其實,眼前的子產與段已經是鄭國朝堂上最有話語的兩人,但罕虎深知此事事關重大,所以還是想找人一起商議一番才好定奪。
畢竟鄭邑乃是天下商貿的樞紐,一旦鄭邑四門關閉,整個中原地區的商貿都將停擺,甚至影響到整個天下的貨商賈。
待得群臣皆至,罕虎這才詢問起大家的意見來。
可誰知群臣的意見竟是出奇的統一,竟都無條件支持段的建議。
顯而易見,眼下城中癘疾突起,且大有蔓延之勢,若不及時控制,整個鄭邑都將岌岌可危。
而這些卿大夫的一家老小大也大都住在城中,所以一旦鄭邑有事,他們想跑那也是絕不可能跑得掉的。
所以,他們當然希儘快關閉四門,徹底阻斷癘疾的外傳和輸,並採取最為嚴厲的手段來限制住病的擴散。
「當國,此事萬萬不能猶疑啊,萬一是讓染病之人逃了出去,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啊!」
「要知我鄭邑乃天下商道中心所在,一旦傳了出去,那四鄰之國都將難逃厄難,屆時群起而問責於我們,我鄭國又該如何應對?」
段心急如焚,說話時鬍子不斷的抖,像是對此事恐懼到了極點。
事實上他說的也不無道理,若是癘疾只在鄭國流傳,或許他們還能應付。可一旦傳到楚國和晉國,讓這兩個國家遭了殃,那鄭國可就走遠了。
現在的鄭國在他們晉楚眼中,頂多就算個氣包。所以任何的風吹草都可能打破這種來之不易的平衡。
「是啊是啊,千萬不能惹上晉楚兩國啊。」
「還請當國下令,嚴控!」
眾大夫亦是紛紛出聲,著急的模樣比之段可謂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子產,你的意思呢?」
罕虎看向子產,畢竟子產是地位僅次於他的執政卿。一應政事,皆由他說的算。若是真要採取嚴控,這執行起來,畢竟還得仰仗於他。
於是,眾人的目隨之又轉移到一直未曾說話的子產上。
「回稟當國,僑以為…伯石所言也確是在理。」
子產停頓片刻,最終還是同意了段的主張。
儘管他和段乃是政敵,可是面對此次突發事件,段的提議顯然也不無道理。
無論是出於什麼樣的理由,眼下不惜一切代價控制病擴散才是正招。
而且也只有將癘疾嚴格的控制在鄭邑,他才能找出此次癘疾源頭,從而採取正確的方式消滅疫病。
再者,他也已經讓李然前去調查此事,此時關閉城門,也能有助於李然的調查。
但他始終覺得有點奇怪,覺得此次癘疾來得如此兇猛,又來得如此怪異。就好像是早有一隻大手在背後控著這一切。
無論是段的反應,還是城中盛行的言論,這一切都顯得非常蹊蹺。
「希子明能夠儘快查出端倪吧。」
此時此刻,他也只能是寄希於李然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