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是秦伯派人前來為自己診病,晉侯的眼中當即閃過一抹笑意。
「呵呵,倒真是巧了。」
「素聞秦國名醫甚多,亦有不自白狄那所傳來的絕學。既如此,倒也正好讓寡人瞧瞧,究竟是子明的醫高明,還是這秦伯派來的醫者技高一籌啊?!」
話音落下,晉侯微微點頭,示意那名侍衛將那醫者帶進來。
李然聽罷,則是躬言道:
「君上,然之醫不過是些微末本事罷了,可當真算不得什麼。」
「倒是秦之醫者,據說當世之名醫,十之八九皆出自秦,而此醫者又是秦伯所指派來的,想必定然是醫湛之人,然又豈能與之相比?」
在任何一個后時代人的潛意識裡,親秦幾乎都是無可避免的,即便是李然也無可例外。
所以他的這句話與其說是自謙,莫不如說是對於秦,天生有一種崇仰。
「呵呵,子明這般年紀,卻還這般虛懷若谷。世間曠達之才多如牛,但能如子明這般謙遜者,實是鮮有未見的。」
「哎,能得到像子明這般的人才,真實乃你們鄭人之福啊。」
羊舌肸對李然的喜已不必再說。故此,在得知李然已為鄭國行人後,心中多多都會留有一些憾。
這一句話聽上去乃是在讚譽李然,但實際上卻也是有著羨慕子產的味道在其中。
而這,在場幾人中又有誰會聽不出來?
於是,子產當即朝著晉侯躬道:
「晉鄭本既為同宗之邦,如今又為同氣連枝,一榮俱榮的。故而,既是同為天下蒼生之福,便不分彼此,不分彼此啊。」
子產雖是這般解釋,卻也頗有些得了好還賣乖的嫌疑。
晉侯聞言,也不置可否,只微微點頭一番此事就算作罷了。
不多時,秦國派來的醫者在侍衛的帶領下已是了殿。
李然朝那醫者投去目,只見此人約莫三十齣頭,皮黝黑,也不甚高大,倒是面相頗為英氣,氣宇軒昂,邊一小撮鬍鬚顯得其頗為博聞廣達。
「下臣醫和,拜見晉侯。」
醫和進得殿,徑直朝晉侯拜倒,聲音倒也頗為洪亮,中氣十足。
不待晉侯示下,羊舌肸先一步轉過來看著醫和道:
「聽聞先生乃秦之良醫,此番來晉是特意為寡君診病,實是勞煩了先生。」
羊舌肸自來不喜刀兵。
要說當年秦晉接連兵之後,便是羊舌肸勸說的晉侯派韓起出使秦國,以修和睦。
所以對於秦國的來使,羊舌肸打心眼裡也是極為重視。
「下臣乃奉寡君之命前來為晉侯診病,又如何擔當得起勞煩二字。」
「如今有幸能為晉侯診病,實乃小人之大幸。」
醫和躬而揖,一番言語可謂妥當,洋洋灑灑間滴水不。
饒是一旁的李然與子產聞聲,也不由對此人有些意外。
要說這時代的巫,醫,卜,樂等職業,就社會地位而言,絕對也算不上其實好活。與一般的卿大夫相比,委實也要掉好幾個檔次。
所以,從事這行業的人,也自然而然的為卿大夫一級的人所看不起。
醫者雖行天下,療傷治病,然而由於這一時代,巫醫往往也並不分家。從而導致醫者在人們的眼中,又與巫,卜之人並無異,甚至是有些裝神弄鬼。
故此,真正能登上大雅之堂的醫者可謂是之又,就更別提能夠在一國國君面前談吐自若之人,
那更是聞所未聞。
而眼下這個醫和,顯然便是這些醫者中最為奇異的一個。
「哦?呵呵,想不到你一名醫者倒也是頗知禮數。」
「罷了,上前來吧。」
晉侯也不多言,畢竟是秦國派來的人,和和氣氣的誇他一也無不可。
醫和聞聲,當即躬上前,手為晉侯診脈。
一番診斷後,醫和這才躬退後。
眾人都拭目以待著他的診斷結果。
「先生,未知君上病幾何?」
羊舌肸問這話的時候,特意瞥了一眼李然。
畢竟剛才李然才為晉侯診斷過,若這醫和所診斷的與李然的大相徑庭,那到時候豈不尷尬?
「哎,疾不可為,不可為啊。」
醫和說完這四個字,頓時沒了下文。
而當眾人聽到這四個字,皆是一驚。
晉侯的臉頓時就不太好了,因為這四個字意思分明就是:晉侯的病沒的治了。
無葯可醫了?
饒是李然也不由是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醫和,只覺得此人上有一種很奇怪的覺,好似這個醫和此番來到晉國,並不是只為晉侯診病這麼簡單。
「荒唐!吾君正值鼎盛,豈有疾不可為之理!」
羊舌肸沒想到剛開始還恭敬有禮的醫和,居然當著晉侯的面如此危言聳聽,當即便是有些不悅。
「且慢,那還請先生說說,寡人之疾又如何的不可為?」
這時,臉已經沉下來的晉侯忽的言道。
方才李然給自己診病,已經明言,只要自己能夠疏遠,自然就會好起來。
可此時這醫和卻來了這麼一句,這不是有人在直接咒他?
秦國人,哼,看來終究是包藏禍心吶。
晉侯正這般想著,醫和卻是已然開口應聲。
「回君上,親近人,得病就好像得了蠱一樣。這病吧,不是因為鬼神,也並非因為飲食,而僅僅是因為君上被迷,喪失了意志。」
「如此重病之下,良臣將要死去,上天也不能保佑他。而如果君上不死的話,那大概也將要失去諸侯的支持了吧。」
此言一出,殿頓時死靜。
無論是晉侯,還是羊舌肸,都死死的盯著這個醫和,眼神之中充滿了警惕的敵意和戒備來。
偌大殿,頃刻間瀰漫著一詭異的氣氛。
醫和的確診斷出了晉侯的病癥,也指出了其中原由。
他前面那些診斷之辭,雖然失禮,但也算得真實。能說這樣的話,可謂勇氣可嘉。
然而,這並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的後面這句話。
何謂「良臣將死,天不能佑?」又何謂「君如不死,必失諸侯?」
這些話放在這裡,豈不是讓人到格外的突兀?
若是說得重一點,這豈不是沒事找事,故意冒犯晉侯?
李然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醫和,心中那份奇怪的覺頓時更加強烈。
這個醫和,絕非只來為晉侯看病這麼簡單!
可誰也沒想到,面對醫和如此冒犯的言語,晉侯非但抑制住了心間怒火,而且還心平氣和的問了一句:
「哦?那依先生而言,寡人便是不能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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