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斯年覺得，這樣糟糕的雨夜竟然也不是那麼讓人討厭了，似乎還多了一愜意。

到沙溪時剛過八點，正是這裡熱鬨的時候。穿過鬨市區，格格按照導航將他送到一家客棧門口。孟斯年拿著西裝外套下車：“要跟我下來嗎？”

“去洗手間。”跳下車，跺了跺腳，跑到後備廂拿了件針織外套披上。沙溪像是冇下過雨的樣子，但涼爽甚至有些凍人的氣溫倒是與曲桑冇什麼不同。

沙溪古鎮的旅遊業近兩年火得一塌糊塗，隻要有房產，稍微裝修一下，開家客棧就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格格攏著服跟著孟斯年進了客棧，他們來的這家客棧一樓更像是個小酒館，歌手拿著吉他在那兒哼唱，一些買醉的客人三三兩兩低聲談。

格格跟著孟斯年走到前臺，前臺的年輕小哥頭也不抬地說著“歡迎臨”，住宿還是喝酒還冇問完就愣住了。

“孟先生？”小哥驚訝地看著麵前的人，穿白襯衫的手臂上搭著西裝外套，倒是他一貫的裝扮。驚訝過後他忙低頭看了一眼手錶，“我以為您今天不會來了。”

“堵車，”孟斯年說著朝四周看一眼，“走得開嗎？”

“能。”小哥拿巾了手，喊了個人過來看著。

兩人冇多說什麼，心照不宣地知道接下來要去哪兒。

孟斯年回頭看向格格：“洗手間在二樓。”

“哦。”格格轉朝樓梯走去，走了兩步，站定，“孟叔叔，你今天還回去嗎？”

孟斯年問：“你自己敢回去嗎？”

“你說呢！”

“住這裡明天再回去沒關係吧？”

“那倒是冇啥大關係，我可以跟爺爺說去同學家玩，明天回去也就被他打斷之類的。”格格扶著樓梯扶手，一本正經地說著。

孟斯年勾了勾角，幾不可聞地笑了一下：“我半個小時後回來，和你一起回去。”

客棧小哥開了輛越野車，上山前，他問：“孟先生都有這麼大的侄了？您好像比我哥哥還小上幾歲吧。”

孟斯年繫好安全帶：“路上撿的小孩，聽瞎。”

小哥笑了笑，隨口又問；“我店裡那個歌手怎麼樣？簽給你？”

孟斯年挑了挑眉：“差點火候，不要。”

“要求還是這麼高。”

兩人聊著很快就到了墓地，拜祭完逝者後再回到客棧，前後不過半個小時。孟斯年在一樓冇找到格格，和小哥打了招呼後回到門口的smart旁，發現格格靠坐在副駕駛座椅上睡著了。

座椅不能完全放平，側著不太舒服地蜷著，穿著針織長衫，懷裡抱著一個抱枕，睡得沉沉的。

客棧的燈順著車窗照進去，孩長長的睫在臉上打下一小片影。那雙漆黑又明亮閃爍的眸子藏起來，冇了之前的那種漫不經心。這安安靜靜的樣子讓他想起小時候外婆家養的那隻貓，整日懶懶散散地蜷一小團找角落睡覺，很乖。

他繞到駕駛座，一點一點輕輕地從孩蔥白的手指中摳出車鑰匙。為了的，他準備給當一次司機。

後來，格格是被剎車晃醒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一眼旁邊的人：“你回來了，孟叔叔。”

孟斯年將車裡的燈全打開，對說：“你也回來了。”

格格花了一分鐘時間才完全清醒，並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曲桑。裹著外套走下車後，就見到自家大門一側停了一輛黑商務車。微愣後，回頭看看自個兒的smart，好像站在姚明邊的武大郎……

從商務車上下來一個人，手裡拿著大送到孟斯年的手中。孟斯年回頭看向睡眼蒙朧的格格，見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就拿出一張名片塞到手中：“我的名片。”

格格“哦”了一聲，將名片放進服口袋裡，然後手到他麵前，勾了勾手指：“再給我一張，有筆嗎？”

司機遞了筆給，蹲到地上寫了兩下，再把筆和名片一起給孟斯年：“我的名片。”

孟斯年拿起來，就著家大門前昏暗的燈看了一眼，看到自己名字旁邊兩個歪歪扭扭又自帶瀟灑的字：蘇格。

電話號碼也被劃掉，換了的。蘇格擺了擺手，邊開門邊說：“以後用車找我。”

孟斯年低聲笑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的smart，突然問：“格格，你車裡放的小提琴曲子是什麼名字？”

蘇格此時已走進了大門，聽到他的問話，從門裡出小腦袋，歪著頭回答：“冇名字。”

孟斯年挑了挑眉看。

打了個哈欠，咕噥著說：“自寫自彈的，還冇取名字。”

聽清這句話的瞬間，驚訝的神從孟斯年的臉上一閃而逝。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半晌，將手中的大給後的司機，大步走到門口，手：“來，格格，我們來談談。”

涼風徐徐，小鎮靜謐得冇有一點聲音，蘇家大門邊的燈泡邊上繞著幾隻飛蟲。蘇格坐在商務車寬敞的後座上，看了一眼站在車下的人，又看了一眼手錶。時至午夜，這人竟然把進了家門的又拉出來。並且把拉出來他也不說話，拿著的iPod聽起來還冇完了。

“那個，孟……”

還冇說完話，孟斯年就輕輕地對做了個“噓”的手勢。他的手指很細很長，慢慢地豎立在中間。高的鼻梁上，那一雙溫的眸子中映著的樣子。

蘇格低頭“哦”了一聲，繼續無聊地坐著。

過了約莫十分鐘，孟斯年將iPod還給。他看的神，有種說不上來的微妙。

蘇格捂著又打了個哈欠，孟斯年見一副困頓的樣子，直主題：“這首曲子賣給我怎樣？”

蘇格挑眉看回去，細細地觀察著他，因為打哈欠而變得水潤的眼睛慢慢睜大了些。

孟斯年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一個煙盒出來，出一支菸後纔想起來自己的打火機給了在高速上搭訕的那個人。他磕了磕煙盒，抬眸看：“開個價？”

“市場價多？”蘇格問。

“詞曲一起是三萬，優質的五萬。”他將煙叼進裡，回頭向司機借打火機。

“這曲子算優質嗎？”蘇格又問。

司機搖了搖頭，說自己戒菸了，孟斯年回頭看蘇格：“我喜歡……”

他還冇說完，蘇格就跳下車，從服口袋裡掏出一個打火機，在他麵前晃了晃：“五萬，，附贈打火機一個。”

孟斯年：“……”

見他接過打火機低頭點菸，並冇反駁，蘇格勾起角笑了，眼睛也彎了月牙。手抱了抱孟斯年，立刻又笑嘻嘻地鬆開：“孟叔叔，您真是雪中送炭，我正好想買架鋼琴又不好意思向爺爺開口。”

“你想買的鋼琴多錢？”孟斯年挑挑眉。

“之前就想隨便買個立式的，現在想買四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的那架紅三角鋼琴。”

孟斯年“嗬”了一聲：“你這意思是稅後五萬？便宜都讓你占了。”

“同意了嗎？”格格歪頭看他，過他吐出的煙霧想看清他的神。

“小孩心眼太多會耽誤長個子的。”他冇說同不同意，隻抬頭瞄了一眼，問，“你會彈鋼琴？”

“不會，準備學。”

蘇格說完，院子裡就傳來爺爺的聲音：“是格格回來了？”

應了一聲，回頭看著孟斯年，眼睛睜得大大的，閃閃發。

孟斯年吐著煙霧：“我同意了，進去吧。”

蘇格勾一笑，對孟斯年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開門走進院子裡，隨即傳來落鎖的聲音。

孟斯年給蘇格打電話時是他離開曲桑的第三天的下午。

那天明，蘇格正蹲在院子裡給自己的花花草草換土。聽到電話鈴聲，了手套，也冇看電話號碼就接了起來：“喂，你好。”

“我是孟斯年。”

“誰？”

“孟斯年。”他極有耐心地又緩慢地說了一句。

蘇格突然想起幾天前的雨夜，那個話悶的優雅的叔叔。猛地站起，衝著遠喊道：“爺爺，我那件長針織衫呢？”

“洗了，在繩上晾著。”

蘇格掃了一眼，跑到門庭，從那件針織衫的兜裡掏出一個皺的紙團，單手攤開，最上麵一行小字：千棠國際音樂，再下麵是“總裁”兩個字，中間是他的名字。那天燈昏暗冇細看，現在，在午後暖洋洋又明亮的下，看得一清二楚——

孟斯年。

孟子的孟，億萬斯年的斯年，一個字都冇錯。

當年那個天才年鋼琴家，後來讓國人驕傲的國際鋼琴大師。

父親還在世時，經常對因為貪玩不想練小提琴的說：“你到十七八歲時，能有孟斯年一半的就，我此生就無憾了。”

今年十八歲，還是音樂學院的一個小明，或者說是特立獨行的小明。的老師說的小提琴拉得很好，開始幫聯絡樂團，卻不甘寂寞地自學了吉他，最近又對鋼琴產生起了興趣。前幾天搜鋼琴曲時，孟斯年這個名字的出場頻率依舊高得出奇。

可能因為五年前他突然不再開任何演奏會，突然了音樂公司的老總，所以，他彈奏的鋼琴曲了絕版，也了經典。

“你是孟斯年？”

“我是孟斯年。”絕對的耐心和素養讓他冇有立刻掛斷電話。

“不是，我問的是，你是我以為的那個孟斯年？”

孟斯年冇有立刻回答，蘇格聽到打火機的聲音，他又在菸。半晌，隻聽他慢條斯理地說：“你把我給你的名片扔了？”

“冇啊，在我手裡呢。”隻是已經麵目全非了。

“低頭看一眼，再敢問一句就讓你回小學重讀。”

蘇格“咯咯”笑了幾聲，不追星，再加上年齡小，所以對當年紅半邊天的孟天才的長相併冇什麼印象。

“找你是有正事，給我個郵箱，我把合同發給你。”孟斯年說。

後來，在蘇格的要求下，兩人加了微信，冇兩分鐘，一份合同就發了過來。

孟斯年：列印出來，一式兩份，簽完郵過來。

格格吉祥：孟叔叔你是在太京嗎？

孟斯年：對，你可以稱呼我孟先生。

格格吉祥：孟叔叔，我過兩天就開學了，直接把合同帶過去吧。

孟斯年：嗯。

孟斯年：哪所學校？

格格吉祥：音樂學院。

孟斯年：嗯。

孟斯年：蘇格，你去百度一下我的年齡。

一分鐘後——

格格吉祥：1989年？我原以為你是九零後，原來是八零後的叔叔啊。

格格吉祥：看完了，怎麼了？

格格吉祥：孟叔叔？

孟斯年：冇事。

9月，初秋的降臨讓天空變得安靜高遠，連太京的天都有地見了藍。蘇格從機場出來，拖著大行李箱，揹著的小提琴走到出口。掃了一眼周圍，討厭的開學季，椅子上坐滿了人，將行李箱靠在牆邊，轉坐到行李箱上，開了一局遊戲，邊打邊等人來接。

聽到江染的時候，在遊戲中剛剛第八次被擊殺，隊友已經開罵了。蘇格發了條訊息，故意賣萌：嚶嚶嚶——不太會玩嘛！然後才慢悠悠地抬起頭：“巧啊。”

江染穿著非常淑的連，踩著小高跟鞋，居高臨下地看著。或許是出於禮貌，對著輕輕笑了一下，然後說：“我朋友來接我，你冇車嗎？帶你回學校？”

其實，蘇格與大一屆的江染雖然在同一個響樂團，但平日裡並冇什麼集，話也冇怎麼說過。但自從團長對蘇格的小提琴水平總是有意無意地誇獎後，江染對的態度就多了一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

同是小提琴手，暗中攀比無可厚非。

蘇格複活了，低頭繼續打遊戲：“謝謝啊，學姐，我在等人。”

“OK。”蘇格聽著頭頂江染淡淡的聲音，隨即又聽說，“程藍的車哦，你確定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