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

　看什麼戲？

　聞溪有些疑, 了，想問看什麼戲，但腦袋昏沉沉的, 巨大的倦意席卷而來, 眼皮撐了幾息終究是沒撐住, 緩緩闔起，徹底昏睡過去了。

　沒一會兒，便見桂嬤嬤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老嬤嬤雙好好的, 哪兒還有先頭幾日斷了的慘狀？

　相比起氣定神閑的戚皇后，桂嬤嬤神要張多了。

　瞥一眼睡得不省人事的聞溪，忍不住碎碎道：“娘娘，老奴跟著梵青大師去大慈恩寺便好, 您何必親自涉險？”

　“若蕭馥當真在大慈恩寺, 本宮自是要會一會。” 戚皇后淡聲道：“姓埋名這麼多年，也難為了。”

　桂嬤嬤啐了一口：“從前還是個姑娘時，老奴便知曉這是個心腸黑的。當初從涼州回到上京，不得先帝喜歡被送到大慈恩寺, 您還曾三番五次去陪, 可從不曾念過您的好，簡直就是只白眼狼！”

　桂嬤嬤罵了兩句猶不解恨, 想起朱嬤嬤，那子恨意愈發深了。

　咬牙切齒道：“娘娘，朱嬤嬤當真是云華郡主的人？”

　戚皇后沉了半晌, 道：“朱嬤嬤不是蕭馥的人, 而是啟元太子的人。嬤嬤可還記得, 當初朱嬤嬤來戚家之前, 阿娘曾提過一, 朱嬤嬤的姐姐也曾在宮中任職。”

　“怎會不記得？”桂嬤嬤應道：“只老奴記得夫人說在朱嬤嬤宮前，那姐姐便已經香消玉殞了？”

　戚皇后“嗯”了聲：“那姐姐六歲時便被父母賣給了一戶姓周的人家，只不過周家人在生下自個兒的孩子后，又將賣了東宮做繡娘。也算運道好，了先皇后的眼，后來了啟元太子的母。死時猶惦記著家中的妹，先皇后憐憫，便找到了那妹，將接宮來。”

　桂嬤嬤道：“朱嬤嬤還有親人在老家呢，誰能知曉與啟元太子的母竟還有這一層關系。只便是再顧念長姐，再激啟元太子，也不該背叛您！在宮里的面都是您給的，這些年，您待還不夠好嗎？”

　戚皇后笑道：“嬤嬤莫氣，既是啟元太子的人，那自然是恨本宮骨，與蕭馥聯手也是意料之事。此事，本宮還欠蕭硯一個人。若不是得他提醒，本宮怎能知曉坤寧宮竟然還藏著蕭馥的一枚暗棋。”

　除了朱嬤嬤，還有一人也可能是蕭馥的棋子。

　桂嬤嬤向正在榻上睡著的姑娘，遲疑道：“娘娘，清溪郡主當真不是那孩子？”

　戚皇后聞言便順著桂嬤嬤的目，看向聞溪，方才喂的那碗藥里加了迷藥，這姑娘十二個時辰都不會醒來。

　“梵青大師已經同本宮待，這孩子是蕭馥安排在本宮邊的，至于是不是本宮的孩子，梵青大師亦不知曉。”

　戚皇后目緩緩掃過聞溪的眉眼，道：“但本宮知曉，的確不是那孩子。”

　蕭硯的話，戚皇后只敢信九分。對聞溪不是那孩子的事，本還有一分存疑的。直到聞溪故意生病，著對容家那姑娘手，才戚皇后看明白了，果真不是那孩子。

　“既然聞溪不是小公主，為何太子殿下不讓孫院使重新驗呢？” 桂嬤嬤不明白，“如今了清溪郡主，他日皇上知曉真相了，非要追究起來，娘娘與太子豈不是都犯下欺君之罪了？”

　戚皇后沉下眸。

　蕭硯只了聞溪是假冒的小公主，卻始終不肯說那孩子是誰，儼然是在提防著一般。

　不僅提防，也提防著皇上。

　先前差桂嬤嬤去取藥時，蕭硯不曾提及過這顆藥要用在何人上。直到從太廟歸來，聞溪起高熱那夜，方派人到坤寧宮遞話，將藥用在容家那姑娘上。

　仿佛早就猜到了聞溪會將容舒送走。

　蕭硯要認下聞溪，并大張旗鼓地冊封聞溪為清溪郡主。

　原以為是為了讓聞溪、讓朱嬤嬤甚至讓蕭馥相信中了計，好做一個引鱉甕的局。

　但僅僅是如此嗎？

　若真如此，他更應該說出那孩子是誰，好放下對他的戒備，盡全力與他合作。

　他不肯說，還有一個可能。

　那便是一旦認下那孩子，那孩子就會有危險，而這危險來自皇宮。

　這也是為何他提防著，也提防著皇上。

　戚皇后垂眸著手里的玉佛珠子，良久，抬起眼著桂嬤嬤，道：“嬤嬤，去大慈恩寺之前，本宮還要去一個地方。”

　“娘娘想去何？”

　戚皇后道：“東宮，本宮想去東宮看一眼。”

　方才戚皇后說的那些認不認的話本就將桂嬤嬤說得一頭霧水，眼下聽到戚皇后說要去東宮便更糊涂了，

　不由得問道：“娘娘去東宮作甚？”

　“本宮要去驗證一件事。” 戚皇后扯下袖擺，遮住那玉佛手釧，輕聲道：“嬤嬤在這盯著，本宮去趟乾清宮。”

　大胤員的年假一放便放一旬半，過了上元節方需要上值。

　上元節那日，大慈恩寺的僧還要在太廟再做一場大法事。梵青大師作為大胤國寺的住持，自是要在太廟守至上元節的法事結束。

　乾清宮里，戚皇后以聞溪中了邪祟為由，同嘉佑帝提出要梵青大師跟一同去大慈恩寺。

　“那孩子從太廟回來后始終不見好，臣妾只能親自帶到大慈恩寺去邪祟。”戚皇后憂心忡忡道：“梵青大師佛法最是高深，有他陪著，臣妾也能安心些。”

　聞溪中邪祟這事，嘉佑帝早幾日便聽說了，也親自去看了。

　他一貫來不信這些，但戚皇后執意要去，他便也由著去，“唔”了聲，道：“孫院使跟著。”

　戚皇后卻不肯，“皇上的子慣來是孫院使調養的，他可不能離開宮里。”

　嘉佑帝一頓，看了戚皇后一眼，道：“那便讓孫院使的孫子陪著。”

　戚皇后這才應好，起告退，差人備馬車去了。

　掛著羊角宮燈的馬車一離開皇宮，嘉佑帝便喚來了貴忠：“你帶上一批人跟著皇后，記住要護好皇后的安危。”

　戚皇后并不知嘉佑帝派了貴忠跟在后，馬車一駛出宮門，便命人繞道去了東宮。

　半個時辰后，馬車停在了東宮正門。

　椎云親自來開門，見外頭站著一群著宮裝的子，忙行禮道：“太子殿下不在東宮，幾位嬤嬤若是有事，等太子殿下歸來后，小的會代為轉達。”

　桂嬤嬤道：“吾等幾人乃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來給殿下送些宮里的吉果來，順道來問問竹君，東宮的下人們可有用心伺候殿下。”

　椎云雖不曾見過桂嬤嬤，但聽說話的語氣，便猜到了是誰，下意識便往后幾位稽首躬的宮婢了眼。

　“桂嬤嬤請進。”椎云恭敬地讓開了子，“竹君姑姑如今在梅林，小的這就差人去請。”

　桂嬤嬤的目的哪是見竹君呢，不過是借竹君做幌子罷了，遂擺了擺手，道：“不必如此麻煩，我直接過去尋。”說著就領著后幾名宮婢往梅林去。

　椎云應了聲“好”，目在桂嬤嬤后的一名宮婢頓了頓，抬腳跟去。

　行至半路，忽見前頭的人頓住了腳步，忙又抬眼去。

　原來是竹君和蘭萱們從梅林回來了。

　二人揣著銅手爐，正簇擁著一個披寶藍斗篷的小娘子緩步走上回廊。那姑娘抱著一摞梅枝，半張臉被兜帽遮住，只出嫣紅的與小巧的下頜。

　也不知邊的蘭萱說了甚，小娘子忽然側頭笑了起來，寒風吹開擋住半張臉的兜帽，將那張春花秋月般明艷的芙蓉面完完整整了出來。

　桂嬤嬤瞥見那雙如春托月般的桃花眸，拎著攢盒的手微微一，下意識便向后那人。

　戚皇后怔怔地著容舒。

　見過這姑娘。

　那日在城門，出城，這姑娘進城，二人隔著白茫茫的風雪打了個照面。

　彼時心頭便泛起過一種奇怪的難以言說的覺。

　此時那種覺再次泛上心頭。

　才是那孩子。

　太子果然將藏在了這里。

　也對，他既然防著所有人，怎可能會為了引出蕭馥便在鳴鹿院冒險？

　戚皇后喬裝一名宮婢跟桂嬤嬤進來，本是想著看一眼便走的。

　可此時此刻真見到了，又不想走了。

　眼見著那姑娘馬上就要拐紫宸殿的月門，戚皇后撥開立在前頭的宮，提起裾就要朝走去。

　一直跟在們后的椎云見狀，快步上前住了：“皇后娘娘請留步！殿下吩咐小的將一與您。”

　聽這語氣，竟像是早就認出了一般。

　戚皇后腳步一緩，回首著椎云，道：“太子知曉本宮會來？”

　“殿下道娘娘慧眼如炬，出宮后定會來東宮一探究竟。便吩咐小的，若您來了，就將這珠子給您。”椎云從袖筒里取出一顆串在紅繩子里的玉珠子，道：“這是容姑娘親手與殿下的，殿下說容姑娘只想將這玉珠子完璧歸趙。”

　椎云取出那顆玉珠子之時，戚皇后磨得的指甲驀地刺掌心，卻猶若未覺一般，只定定盯著那顆悉的玉珠子。

　“可知這顆玉珠子是本宮的手釧里掉落的？”道。

　椎云笑道：“小的不知，殿下如今就在鳴鹿院，娘娘不若到鳴鹿院親自問殿下？”

　蕭硯不想去見那孩子。

　戚皇后注視著眼前這滿臉笑意的年輕人，冷下聲音道：“本宮何須去問太子，這玉珠子的主人就在這，本宮去問不就了？怎麼？你還要攔本宮不？”

　椎云“噗通”一下跪在雪地里，高舉著手里玉珠子，視死如歸道：“娘娘恕罪，小的不敢攔娘娘。只娘娘若要過去，還請從小的尸踏過去！總歸太子回來，小的這條命也保不住！”

　戚皇后輕笑。

　若今日在東宮鬧出人命，只怕一會連城門都出不去，更遑論去大慈恩寺見蕭馥了。

　太子一直在提防著。

　戚皇后到了這會也終于想明白，為何蕭硯要防著與皇上。

　若皇上知曉，他想要求娶的姑娘就是那孩子……

　戚皇后心口一，轉眸看向遠巍峨的殿宇。

　傾，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桂嬤嬤，你親自將吉果送過去。同竹君道這是膳房做的，用的還是從前的方子。仔細些，先問清楚容家那姑娘可有甚不能吃的食。”

　桂嬤嬤知曉戚皇后這是怕那姑娘對某些吃食有敏癥，從前戚家就有小孩兒吃了花生米起了敏癥，差點兒一命嗚呼的。

　“是，老奴定會待好。”桂嬤嬤帶著兩名宮過去了。

　戚皇后立在風雪里，面漸漸沉下。

　他怎麼敢求娶？

　怎麼敢？

　戚皇后眸瞥向椎云。

　察覺到戚皇后冰刀子似的目，椎云也不懼，始終高抬著手，將那玉珠子舉得高高的。

　戚皇后上前取過那珠子，冷聲道：“今日本宮不曾來過東宮，你可聽清楚了？”

　椎云額頭重重磕在雪地里，道：“小的遵命！”

　指尖的玉珠子沾了點雪沫子，冰涼涼的，戚皇后挲著那顆珠子，又道：“這顆玉珠子，當真不愿再要了？”

　椎云微微抬起頭，笑著道：“是，容姑娘想去大同府。眼下在東宮也不過是在等沈娘子，待得沈娘子到了上京，殿下便會將們送去大同。容姑娘在大同府買了牧馬場，想為大胤養些好馬，以解邊關將士缺馬的困境。”

　椎云說到這便頓了頓，“殿下讓小的同娘娘說一聲，玉珠子的事，容姑娘也是除夕那日方知曉的，在那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容家的孩子。殿下說，容姑娘與沈娘子母深，想來也不愿改變與沈娘子的關系。”

　沈娘子？

　戚皇后想起方才在馬車里看的折，反應過來椎云口中的“沈娘子”便是承安侯的發妻沈一珍。

　只如今沈一珍與容珣已然和離，便連那孩子也從容家了族，再不是容家人了。

　想起不經意間聽說過一樁樁傳聞，戚皇后著玉珠子的手微微抖。

　因著那本不屬于的生辰八字，一出生便被人視作不祥，四歲被著離開上京，一走就是九年。

　祖母厭，心心念念的父親寵妾滅妻，漠然待。

　偌大一個容家，真正待好的便只有沈一珍。

　的孩子，究竟是了多苦，寧肯背負不孝之名，也要舍棄父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