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毒心(16)
“梁萍一案的現場出現40歲左右男的足跡,魯洲安今年正好40歲。”花崇垂眸斟酌,“這是巧合還是……”
柳至秦看著李訓送來的報告,“但就我們之前的分析,在魯洲安還活著的前提下,他——或者說類似他的人的確有機殺害王章炳,可這回是梁萍。梁萍生活能夠自理,沒有連累家人,是家暴的害者,兇手有什麼理由對手?”
花崇撐著額角,反問:“可照你這說法,其他人誰有理由對梁萍手呢?”
柳至秦眉心輕微一,顯然是被問住了。
是啊,誰有理由對一個飽家暴之苦、渾渾噩噩活著的老婦手呢?
誰那麼希梁萍去死?
“李訓剛才還說,詳細分析足跡的話,目前提取到的腳印,只有歐湛的有打鬥跡象。”花崇低聲說。
柳至秦怔了一秒,突然反應過來,“歐湛承認與梁萍有過肢上的衝突,梁萍反抗他,所以有打鬥跡象無可厚非。但他很可能不是殺害梁萍的人,梁萍在被另一人按頭撞向牆壁時,本沒有反抗!”
“這說明了什麼?”花崇聲音發冷,“如果梁萍事先不知道樓梯間裏還有另一個人,不知道自己將被殺害,遇到襲擊時,必然會反抗,與那個人打鬥、發出喊。但完全沒有抵抗,那個人輕輕鬆鬆地殺死了。”
“知道兇手的存在,知道自己即將死亡!”柳至秦不由自主收手指,“連自己將以什麼方式死亡都知道。”
“我們之前想到的兩種可能——梁萍認識殺害的人,對死亡早有準備;梁萍不認識那個人,突然遇害。現在看來,後一種況已經不立了。梁萍一定認識這個置於死地的人,並且全力配合。忍了幾十年,突然忍不下去,不能再跳廣場舞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也許是這個人向灌輸了什麼。”花崇手指敲著桌沿,緩慢地說。
柳至秦沉默地聽著,目勾勒著花崇側臉的線條。
“這人應該是最近才開始接近梁萍。”花崇倏地抬起眼,“查梁萍這一個月以來的行跡,重點放在最近一周。”
“是。”柳至秦俐落地應道。
花崇卻有些怔忪——柳至秦平時常說“行”、“好”、“嗯”,幾乎沒有說過“是”。
柳至秦明白他在疑什麼,溫聲解釋道:“花隊,你認真佈置任務的時候,看上去特別迷人。”
花崇心頭一熱,口而出,“我只有佈置任務的時候迷人嗎?”
柳至秦瞇了瞇眼,“當然不是。”
其實話一出口,花崇就後悔了。這簡直是自己挖坑自己跳,還跳得臭不要臉。
柳至秦靠近,聲音輕輕的,“你還有更迷人的時候。”
花崇覺得有一陣熱氣在周圍聚攏,抬手想趕柳至秦走。柳至秦卻俯下來,靠在他耳邊低語:“你知道是什麼時候。”
灼熱從耳郭散開,花崇知道耳尖已經紅了。好在柳至秦說完就直起來,揚了揚手,“我去技偵組了,明早幫我帶點兒吃的。”
花崇盯著柳至秦的背影,突然抬起右,做了個踹人的作。
??
陳爭深夜出現在刑偵支隊,這倒是稀罕事。
花崇將王章炳、梁萍兩個案子的調查況簡要向他彙報一番,他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花崇也沒催,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你想怎麼查案,我從來沒有干涉過。”陳爭似乎很疲憊,嗓音聽上去比平時沙啞,“梁萍這案子,線索全部指向歐湛,但你……不,你和柳至秦認為真兇另有其人。王章炳的案子呢,目前還不算明朗,王家除了王松松,其他人都有作案時間,但你和柳至秦還是認為,真兇可能不是他們其中之一。”
花崇抿著,等著陳爭接下去的話。
“既然如此,那就去查吧。”陳爭點煙,半天沒打著火,於是丟開打火機,朝花崇看了看。
花崇將自己的打火機扔過去。
陳爭接住,“謝了。”
白煙升起,在辦公桌上空散開,像一盞半明的屏障。
“還是那句話,上頭的力我來扛,調查中如果遇到什麼問題,及時告訴我,我去理。”陳爭靠在椅背上,視線穿過白煙,落在花崇眼中,“你帶著重案組全力查案就行,其他的不用心。”
這無疑是將一枚定心丸放在花崇手中。
因為梧桐社區大案,城近日風聲鶴唳,王章炳與梁萍的死又牽扯出養老、家暴等社會關注度極高的問題,極話題。王章炳一案暫且不論,梁萍一案的兇手就連重案組部,也幾乎認定就是歐湛,此時如果沒有頂頭上司支持,花崇很難調轉方向,繼續查下去。
陳爭還是像過去一樣,擺著“想查便查”的態度。
花崇與他對視片刻,突然道:“陳隊。”
“嗯?”陳爭掀起眼皮,有些懶散。
“這段時間你在忙什麼?”花崇問。
陳爭瞳底溜過一簇,笑道:“怎麼,我讓你安心查案,你倒查起我的崗來了?”
花崇沒接他的茬,“上頭為難你了?”
陳爭歎氣,“別想這麼多。就算要為難,也為難不到我頭上來。”
“我找過你幾次。”花崇道:“你都不在。”
“喲,還真查我的崗啊?”陳爭勾著,但花崇看得出,他並非真心在笑。
“就是有些好奇,你幹什麼去了。”花崇語氣放鬆,跟閒聊似的,“畢竟最近那什麼,刑偵支隊日子不太好過,你這個主心骨跑得沒影兒,兄弟們心裏都有點兒懸。”
“懸個頭。”陳爭將煙按滅在煙缸裏,“你們有案子要心,我也有別的事要心。”
花崇猶豫片刻,問:“是上次說的事嗎?”
陳爭作僵了一下,旋即出一張紙,拭著手指。
這作很多餘,花崇不聲,看著陳爭完手,將紙巾一團,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有趣嗎?”陳爭問。
花崇說:“你指什麼?”
“觀察我。”陳爭的眼眸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極深,“看我手,看我丟紙巾。”
花崇倒也沒被問住,“那不然我該看哪里?故意別開眼?陳隊,你又沒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為什麼不能看?”
這話說得輕巧,和開玩笑無異,卻並非只有字面意思。
陳爭默了半分鐘,搖著頭苦笑,“花兒,上次我怎麼說來著?”
花崇斂眸,結了。
“我從來不曾懷疑過你。”陳爭聲音肅然,“但你,好像誰也不相信。”
花崇十指疊,目與陳爭鋒。
“也好。”須臾,還是陳爭先出聲,“你如果毫無據地相信一個人,那我倒是不放心了。”
“陳隊……”
陳爭抬手打斷,“其實你心,還是選擇相信我,對嗎?否則你不會像剛才那樣明目張膽地試探我。”
花崇笑,“你認為那是試探?”
“換一個說法也行。不過我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詞。”陳爭也笑,“回去吧,別把注意力放在我上。”
“那你的注意力呢?”花崇問,“在哪里?”
“自然也不在你和柳至秦上。”陳爭按著眼窩,眼中的神被徹底遮擋住。
花崇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起離開,一個人去了臺。
天已經很冷了,風招呼在臉上,像夾了細碎的雪。
但城極飄雪,即便有雪,降落的時候也已經化了水。
花崇將的冷空氣吸肺中,裏的躁漸漸被驅散。
他有些煩悶,心緒難寧。
方才還是衝了,忽然沒忍住,就主挑起了話題。
陳爭說那是試探,其實不算。真的試探,是幾乎已經認定對方有問題。
花崇微揚起頭,任由寒風從臉上掃過。
剛才的對峙更像是一場各懷心思的坦白。彼此了一些底,卻仍握著最重要的牌。
夜空是深紫的,城市裏五六的在天幕上混淆,就像在油彩盒裏的油彩,再怎麼彩奪目,最終都會被攪和暗。
好的壞的,都了同樣的。
如同人心。
花崇閉上眼,站立片刻,一孤獨的覺湧上心頭。
但很快,心臟的鼓無聲地提醒著他——你並不孤獨。
你的邊,還有柳至秦。
想起這個名字,花崇著的角向上牽了牽,方才還縈繞不散的孤獨像褪去的水,頃刻間消失不見。
過去他從不認為名字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但現在單單是想起“柳至秦”三個字,便覺得窩心。
一個人想擺孤單,並非要擁有多朋友。
有時候,擁有一個心意相通的人便好。
再吸滿腔冷空氣,花崇定了定神,轉向重案組走去。
??
技偵組通宵達旦,所有人都掛上了黑眼圈。
“梁萍在遇害前一天,也就是被歐桓國打掉牙齒的當天,曾經去過梧桐社區。”熬夜之後,柳至秦嗓音低沉,眉眼間影明顯。
花崇將剛買的熱粥放在桌上,拆開三角蛋糕遞到他手裏。
“粥和蛋糕?”柳至秦側過,“這是什麼搭配?”
“趕吃,有營養,又好消化,還管什麼搭配。”花崇說。
柳至秦咬了口蛋糕,“粥不應該配包子燒麥或者蛋油條嗎?”
花崇問:“蛋糕不好吃?”
“還行吧,比較,比麵包好。”
“那你還想著包子燒麥蛋油條?”
“我就問問。”柳至秦端起粥,“這還是紅薯玉米粥。”
花崇退開兩步,抱著手臂,“小柳哥,你是不是忙了一晚上,現在特別想說話?”
柳至秦差點被嗆住,“被你發現了。”
花崇在他後頸上了兩下,“我還不知道你?”
柳至秦笑了笑,終於開始正經用餐。
花崇拿過鼠,看歸類好的視頻。
“梁萍清早離開過家一次,在街口買了包子,公共攝像頭拍到了。”柳至秦很快吃完,指著顯示幕上不大清晰的人影道:“這個就是梁萍。”
“這幾天降溫,早上尤其冷。”花崇仔細看著,“居然沒有穿外套。”
“而且走得非常急。這一段路,跑了起來。”柳至秦說:“我猜,是家裏那三個在催。不得不趕路。”
花崇眸沉,手指在鼠上點了幾下。
“10點49分,梁萍再次從家裏離開,這次穿了外套。”柳至秦接著道:“我對比過過往幾日的監控,梁萍一直穿著同一服。但以前出門時,提著音箱,大前天卻兩手空空。提音箱的時候,會步行到兩公里以外的社區商圈。那兒有一個空壩,以前有很多人在空壩上跳廣場舞。”
花崇盯著顯示幕,“大前天不僅沒有提音箱,也沒有步行太久,而是直接去了公站。”
“嗯。”柳至秦切換監控。畫面上,梁萍上了51路公,車廂裏很空,在後半截找了個座位坐下。不久,車上的人越來越多,空座全部被占滿。
“梁萍給一位孕婦讓了座。”花崇邊看邊低聲道:“坐在老弱病殘孕專座上的人不,倒是梁萍將孕婦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柳至秦想了想,“應該是個善良的人。”
善良,卻懦弱。
善良,卻被欺辱。
善良,卻在絕中度過了一生。
“這裏。”花崇敲了下鍵盤,畫面定住了,“在濱河二路下車,附近就是梧桐社區。”
公共攝像頭的拍攝並不連貫,柳至秦再次切換監控,梁萍出現在梧桐社區門口。
沒有進社區,一直在門外徘徊,想進去看看,又不敢的模樣,直到警惕的保安出現,將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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