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心
回到王府後,梁峰就差人把千張藏經紙送去了郭府。本來這麼一通廣告之後,那些豪門反應再怎麼迅速,也要等上兩日才會矜持的上門詢問。然而劉宣的作,卻把這個反應時間短了不。
當天下午,五十石黍米就送上了門來,還附贈拉車的五匹高頭駿馬。米糧也就罷了,這幾匹上等良馬最也值兩萬錢,顯然代表了劉宣的示好之意。梁峰就在千張藏經紙的基礎上,又加了一盒花箋,兩箋紙各五十張,做為回禮。如此即全了禮節,也從旁推廣了箋紙的名聲。
有了匈奴王族的大方手筆,其餘高門消息靈通,又哪會不知藏經紙是可以用糧食換的。五十石糧食,按照晉市價不過五萬錢左右,對於輒年幾千石的高門而言,本不值一提。而梁峰的名頭,也因為各方面的推波助瀾,在法會之後達到了頂峰。能用這點微末代價換來傳說中「佛子」自製的藏經紙,絕對是個劃算買賣!
隔日,便有好幾家上門來求紙,剩下的三千張紙,很快也都賣了出去。至於那些沒買到紙的,梁峰則承諾只要紙坊出了新紙,便運往晉。而那三家買到經紙的高門,也都大方的留下了運糧的車架和牲畜,換了箋紙回去。
一來二去,法會剛剛結束,梁峰帶來的紙就銷售一空,換來了足足二百石糧食。這對高門不算什麼,但是對梁峰而言意義重大。有了這批糧食,他收留的流民就能度過秋收之前的困難日子。更重要的是,這筆生意並非一鎚子買賣,紙坊每月都能產出五六千張紙,若是月月獲利三百石,一年下來,可就是三千多石!還有什麼比這更暴利的事嗎?
江倪如今也是心服口服,恭恭敬敬跪在梁峰面前,稟報道:「還有四家預定了下下月的藏經紙。這只是晉一地,等到此事傳揚開去,應該還有不高門想要求紙。若是紙坊擴大一倍,恐怕來錢更多!」
梁峰微微搖頭:「多了就不值錢了,控制產量,保持現有規模就好。」
這個手工時代,想要瞬間擴大產量本不現實,而且梁峰比任何人都懂這些N代的心思。稀罕的才是寶貝,爛大街就臭狗屎了。奢侈品沒有限量這個格,還能奢侈品嗎?
江倪連忙點頭,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那瓷呢?也有人問我,梁府有沒有多餘的白瓷。」
如今負責這些銅臭生意的可是江倪,法會上的事傳了出去,當然也有高門管事私下問過他白瓷的事。江倪可是清楚這次賣紙到底得了多利,簡直比陶坊辛苦所得要多出幾倍。若是紙坊就此在了陶坊頭上,豈不糟糕?父親辛辛苦苦研製出來的名貴白瓷,也要買個好價錢才行啊!
「白瓷不急,出了佳品才能發賣。到時換取過冬用的棉花或是麻棉吧。」這個梁峰也早有打算。
要知道如今陶坊的產品質量並不穩定,就像那個蓮花盞,一窯燒了六件,最後功的只有一件。餘下不是釉不勻,就是形狀有損,放在一般人眼裡也許無礙,但是對於目標客戶而言,卻是不容疏忽的瑕疵。哪個高門豪族會花錢買次品呢?他們在乎的,可不是便宜與否!
因此梁峰並沒有降價銷售殘次品的打算,而是吩咐都砸了掩埋。這也是古代瓷之所以昂貴的原因。任何品瓷背後,都是滿地碎瓷。若是放任那些殘次品流出,只會對品牌產生衝擊,影響其價值。
今後梁府出產的白瓷,應該也走這種高端路線。只放出量品,用來換取市面上罕見的戰略資。那些高門手眼通天,往往能弄到花錢都買不到的東西。而白瓷,也是梁府獨此一家,在他們心中,恐怕比棉麻要值錢太多。
而有了防寒資,等到冬天氣溫驟降的時候,可就是一條條人命了。要是打仗的話,穿著冬的士兵,戰鬥力也必然比穿著單的要高。這一點,梁峰算得清楚明白。
稟報完畢之後,江倪便退了出去,梁峰則單手扶額,靠在了憑幾之上。這兩天,糧食是賺到手了,而且比想像的還要厚,但是他心中的焦慮卻毫不。梁府的地理環境確實不錯,前幾代為了避開戰,才遠赴并州,挑選了這個休養生息之地。通雖然算不得繁華,但是足夠安全。加之主宅是標準的鄔堡結構,只要有一隊強兵,就足夠護住一家老不兵侵擾。
如今在他的整治之下,梁府四周又開闢了農田,可以當做一道相當不錯的屏障。等到農閒,說不得也要搭建工事,壘牆蓋樓,建立數級預警崗哨。只要有外敵侵,就能快速讓百姓撤到田莊和鄔堡之中,進行抵抗。幾倍的兵力都未必能吃下這塊骨頭。
然而這就夠了嗎?如若邊所有地盤都被匈奴人佔據,他守著個孤島又有何用?想要保住這方基,至要保證附近大片縱深不被敵軍佔領。可是上黨一郡是什麼地方?「俯瞰中州,肘臂河東、并州,則謂晉國咽也」。整個上黨,乃是勾連山西、河北、河南三省的通樞紐,想要躍出三晉,過太行山脈,就必須通過上黨!
因此,這裡才是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遠有秦趙之間的長平之戰,近有曹征高幹時的壺關之戰。只要想打通三省之間的通道,一統北境,就繞不開上黨一地!這簡直是在了戰爭的最前沿,要如何才能保存自己,乃至邊這些眷屬呢?
目前,梁峰還找不到答案。他的勢力太單薄了,本無力對抗這樣的局面。
這個認知,也讓梁峰心中生出一種迫切,他不是那種面對險阻就束手就擒的人。總該有什麼法子,讓他守住這一方小小天地。
「主公!」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梁峰抬起頭,這才發現弈延不知何時站在了邊。逆著,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唯有那雙灰藍的眸子閃閃發,滿是擔憂和無法言說的焦灼。是自己思考問題的時間太長,嚇到他了麼?
還沒等梁峰調整面上表,弈延就單膝跪了下來,直跪在了他腳邊:「主公,你在擔心糧草嗎?我能把它們全數運回梁府!」
梁峰愣了一下,他想的當然不是這個,但是此刻卻無法詳加解釋。難道他要對邊的人說,天下就要大了,國朝將會四分五裂,梁府很可能被會戰火波及,飛灰煙滅?顯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說這預言太過驚世駭俗,就算知道了,邊這些孩子又能如何呢?不過是平添憂心罷了。
於是,梁峰笑了笑:「是啊,二百石糧食可不是小數目,至要二十輛車吧?從晉回梁府起碼要五天時間,萬一遇上賊兵就遭了。」
這也是目前迫在眉睫的問題。好不容易賺到了糧食,運不回府才要命。
弈延握了雙拳:「主公無需憂心!前些日子哨探就清了沿途的山匪向,從晉到銅鞮市井繁華,有流寇。只要把糧食運到銅鞮,再從府中調出人馬,沿途策應,不論多賊兵,屬下都能一力清繳!」
梁峰看著面前神肅然的青年,心中不由一暖,耐心叮囑道:「部曲練數月,正是開刃之際。這一路,便給你了。糧草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震懾沿途勢力,打通這條商道。之後各類資,也不得途徑晉,要有萬全準備才行。」
弈延心中一陣激盪,主公果真還是信任他的,如何運糧,他心中早就有了腹案,自信不會敗給那些宵小鼠輩。然而當他響亮應是後,席上那人卻沒有出什麼喜悅之,只是笑笑,讓他早些休息,為明日做準備。
這絕不是主公以往應有的表現。
弈延咬了牙關。自從來到晉之後,他就覺得面前這人變了,不再像在府中那樣,懶懶散散的微笑,漫不經心的琴,每晚給他念史書、兵書,教他習字。那個會穿著木履登高眺遠,放達如仙的人消失不見。
主公變了,和的神徹底冷了下來,隨時隨地保持著矜持的貴人風範。即便面對萬人皆狂的可怕景象,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他的眼中不再有真摯的笑意,反而彬彬有禮,讓人無法揣測。就像神佛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法壇之上,再也不容親近。
這些變化,簡直讓弈延發了瘋。也許這才是主公的原本面目,就如同他知的兵事,整頓梁府的狠辣手段。自己只是被那親近矇蔽了頭腦,就如雀鳥再怎麼想要親近天上的明月,也不到那皎潔月!
弈延的目低垂,落在了前方的坐席旁。在府中,主公是不穿足的,天氣漸漸炎熱,他更赤足踏著木屐,在院中走。然而那雙纖細白淨的足踝,如今卻被素紗遮蓋,就像那一不茍的襟,高高束起的髮髻。
這一切,都讓他心煩意!
也許離開晉就會好了。弈延緩緩起,向外走去。也許離開了晉,不再被那群人稱作「佛子」,主公就會變回原來的模樣。他要儘快把糧食運回府中,再回來迎接主公,一同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