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攀附

「郎君，到家了。」

搖晃不休的車終於停了下來，在綠竹的攙扶下，梁峰緩緩步下了牛車。這一路覺比去時還要艱辛，不知是不是出門太久，熬乾了力。如今好不容易腳踏實地，梁峰依舊覺得腦袋裡暈乎乎的，面上一片煞白。

弈延已經下馬，快步走了過來：「主公，讓我來送你進去……」

「別！」梁峰趕止住弈延的作，公主抱這種事一次就夠了。苦笑著把手搭在了弈延臂上，他道，「過些日子，還是教我怎麼騎馬吧，乘車實在要命。」

弈延像是想到了什麼，耳一紅，低聲道：「讓江倪買匹溫馴母馬，我教主公騎馬。」

這就對了。梁峰舒了口氣，靠在弈延上，緩緩走進了家門。一進門，一個小傢伙就衝了過來，差點沒撲到梁峰大上：「阿父，你回來了！」

梁峰手了小東西的腦袋：「榮兒乖，想阿父了嗎？」

「想！」梁榮答了之後，才想起有失禮儀，連忙站直了小板，低聲道，「父親大人路途勞頓，一路辛苦了。」

「你留下來看家，也辛苦了。」梁峰不由笑道，「這次為父帶了不字帖回來呢，正好給你練字。」

梁榮的小臉立刻變的紅撲撲的，父親出門還惦念著他，怎能不讓他喜出外？不過梁榮還是盡職盡責的說道：「啟稟父親大人，這些日子莊上又收留了五十口流民，阿良每日上報的事，我都記了下來。」

這是梁峰走之前給梁榮的任務，每天聽阿良稟報府上事宜。這次離家時間太久，又面臨秋收，必須有人鞭策這些管事，以免主人不在就懈怠下來。梁榮只是個幌子，跟在他後的朝雨才是監督之人。沒想到小傢伙還上心，專門記下了這些回稟的容，也不知是不是朝雨教導的？這母實在是用心良苦。

笑著牽起梁榮的小手，梁峰道：「榮兒真是可靠。要快快長大，替為父分憂。」

梁榮用力點了點頭，牢牢抓住了父親的大手。

回府之後躺了半日，那難捱的暈車反應才退了下去。梁峰沒有耽擱，立刻招來了阿良。

「郎主，這次部曲掃平了幾個山寨，可建了奇功！」阿良一臉興的稟道，「前幾日，下槐、渭里兩亭的亭長登門，說想投效梁府。這可是附近最大的兩亭，若是收攏了這兩亭，梁府立時會壯大不！」

「什麼？亭長還能投效？他們不是府任命的嗎？」梁峰不由吃了一驚。當年漢高祖劉邦不就是亭長出，怎麼也得是個村啊！這種政府基層員，也能投效豪門？

「郎主有所不知，如今并州大旱，不百姓都逃往了幽州。咱們這邊河流多些，況稍好，但是匪患也更為嚴重。如今部曲剿滅了幾個山頭，那些亭長自然能聽到消息。投靠梁府，非但能夠保住命，也更容易逃過兵役徭役。正因如此，不村落都會依附於大族羽翼之下，以求活命。」

「那縣令不管嗎？」梁峰追問道。

「縣令非但不會管，說不定也想跟梁府搭上關係呢！」阿良臉上滿是自得，「如今稅賦哪裡還能收的上來？打來打去，政令都不通了。與其指那些泥子，不如走通豪門大姓的門路。縣都是些濁吏，狡獪無比，最是擅長鑽營！」

看著阿良那副得意模樣，梁峰也漸漸明白了過來。說白了，就是中央政權已經無力掌控地方，豪族開始替代朝廷統郡縣，就像司馬騰也繞不過太原王氏一般。如今梁府展現了一把武力，立刻讓周邊村落有了投靠之心。而當他的勢力範圍不斷擴大，更高一級別的僚也會紛紛示好獻，只求能從他上撈到好。

這簡直就像個黑幽默。自己之前還在發愁怎麼擴大戰略縱深，以及梁府不斷壯大會不會引來朝廷的警惕和限制。誰料只是幹掉了些山匪，就有吏搶著來投奔。世能靠得住的，果真只有武力一途。

緩緩頷首，梁峰道：「既然他們想要投效，就都收下吧。秋收之後派人過去清點田地，營造翻車，爭取明年能恢復耕種。至於縣裡，看能否請縣令到府上小敘。」

這也是梁峰的試探。因為負爵位，梁府本是不郡縣轄制的。但是臨近的高都城乃是縣府，梁府的不生意還要在城中易。更別提高都附近就是鼎鼎大名的天井關，乃是太行八徑之一，扼守著晉豫邊界，向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若是戰事一起，這裡必然會為戰略要衝，他至要清楚附近的況才行。

阿良可沒多想，連連點頭：「小的這就去郡城一遭，那縣令定然要給郎主面子！」

＊

一架牛車行在山道之間，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哪怕挑開竹簾，車上也悶的厲害。一個年約四旬的男子頻頻用布巾著臉上的汗珠，吩咐側僕從：「再快些！中午之前務必要趕到梁府！」

這人正是高都縣令郭郊，到任方才半年有餘。這缺來的並不容易，他家平平，乃是寒門子弟，能夠在五旬之前升任縣令，完全是機緣巧合。不過高都可不是個好地方，乃是「劇縣」，事務繁雜，又是戰略要衝，經常會有大軍途徑。供糧供人就足夠讓人頭痛，偏偏附近匪患甚多，原本還算有些薄利的商道幾乎停運。沒有收只剩重任，如何不讓人心焦？

誰料就是這半年，附近一直默默無名的梁府，突然有了重振的勢頭。郭郊怎麼說也是個縣令，消息算得上靈通，早早就聽說了梁在晉傳出的盛名。與太原王氏好，又有佛子的響亮名頭，還長得俊無暇。這樣的人，放在也是一頂一的名士，何況窮鄉僻壤的并州！

不過這些，都跟郭郊關係不大，前些日子死在山道附近的山匪，才更讓他心驚。據說是貪圖米糧，想要打劫梁府的車隊，被梁家部曲殺了個乾淨。那可是百來悍匪啊！一個不留，連山道都被污染得通紅。

有如此名，又有如此實力，這梁家家主，絕不是個可以輕忽的人！如今他尚未任，不算真正發跡，但是提前燒燒冷炕，絕對是筆劃算買賣。

因此梁府家丁送上拜帖之後，郭郊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別的不說，是「佛子」的頭銜，就讓他不敢怠慢。萬一能沾些佛，生災病，也是好事啊！

牛車趕的頗急，不到半個時辰，就遙遙看到了梁府的影子。郭郊著車窗探頭去，心中不由嘖嘖稱奇。只見一片又一片田地圍住了梁府周遭，穀穗青黃，沉甸甸彎了頭，眼看一片收景象。這在并州可是數年未見了！能在大旱之時還有如此收，可見家主治理有方。

再往前，則是連片的棚屋，模樣糙，但是能看到不衫襤褸的人影，顯然是住滿了流民。豪門廣收流民並非奇事，但是大災之年還能養這麼多人丁，可就見了。這梁實在是心善，難怪會傳出佛名。

一路上穿過了兩道柵欄，又在院前停了片刻，牛車才緩緩駛梁府。這梁府看來比普通世家要強上不，牆高高，門戶森嚴，屹然有了豪門氣象。

下了牛車，在僕役的帶領下，郭郊走進了府中。梁府的下人比想像的要些，不過庭院修得不錯，很是有些雅緻風韻。來到正堂，他的目立刻被面前那人引了過去。只見一位極為俊的青年端坐於席上，雖然面有病容，但是腰背，目灼灼，芝蘭玉樹都不足以形容，讓人見之難忘。

看到來客的影，梁峰站起，迎了出來。郭郊簡直寵若驚，連忙快走兩步，行禮道：「下有幸，參見梁侯！」

梁峰上並無品，但是亭侯乃是列侯，等於五品階。而郭郊只是個六百石的縣令，見了他稱一聲「下」，雖顯諂，卻也無不可。

梁峰扶起了對方：「明公多禮了，還請上座。」

主家彬彬有禮，怎能不讓郭郊寵若驚。兩人分主賓在席上落座之後，梁峰微微一笑：「這些日子，我沉痾在，未及拜訪明公，實在愧。」

郭郊連忙擺手：「梁侯言重了。晉防疫之事，早就傳遍并州。誰人不知梁侯心繫百姓，傳授妙法，方才解了晉之災。下能與梁侯比鄰，才是三生幸事。」

這馬屁拍得都快震天響了，梁峰投桃報李：「不過是些微末小結，在鄉里，還要倚仗明公，方能安居。」

「哈哈哈，梁侯客氣了。」郭郊擺出一副羨慕之，「梁侯治家才是好手，下都許久未曾見到如此氣象的田莊了。若是能有一州一郡，不知多百姓要惠於君！」

此話似乎終於搔中了那位俊病公子的，只見那人微微一笑：「明公謬讚。綠竹，吩咐擺宴，與明公洗塵。」

趕了小半天路，郭郊確實有些了，在侍的服侍下淨了手，不一會兒，面前就擺上了四樣碗碟。菜品雖然不多，但是香氣撲鼻，引人食指大。他悄悄吞了口唾沫，梁峰已經舉箸笑道：「茶淡飯，明公無需客氣。」

郭郊連忙拾起了筷子，猶豫一下，先夾起了陶碗之中一叢白白的細芽，放口中。這道菜似乎調了些香醋，輕輕一嚼，白芽便迸出水，鮮可口，的人滿生津。清爽解暑，回味無窮。

連吃了兩口，他才嚥下口中唾，又筷去夾旁邊碟裡切得齊整，烤至金黃的塊。那竟然是羊，然而口焦香撲鼻，毫無腥羶。鹹鮮中帶有微辣，又蘊著酒香，最妙的是後味甘甜，似有糖滋味。

又吃了幾口，他才舉箸夾起深陶碗中的白圓丸。一嚐之下，這才發現居然是用魚蓉所制，膠彈可口，鮮中帶香，連一刺都尋不到，讓人恨不得連碗中白湯都一飲而盡。

最後則是一碟山珍，雲耳黑黑，蛋黃，還有些青蒜夾雜其間，香俱全，爽口無比。

只是四樣菜，吃得郭郊停不下箸，完全忘了邊還有主家，不一會兒便把碗中麥飯一掃而空。抬頭想要添飯，他這才發現主席上那人含笑目，不由大窘，乾咳一聲：「梁侯府上飯菜實在味，下失禮了……」

「都是家常便飯。若是明公喜歡，我讓廚下整出菜譜，贈與明公。」梁峰含笑答道。

「如此甚好！多謝梁侯！」郭郊不由喜上眉梢。這些菜估計要花不心思，若是拿來待客，可是極有面子的。梁府不愧是公卿之家，僅是家常飯菜便讓人嘆服。

興高采烈又添了碗飯，把面前幾盤菜都掃了個乾淨，郭郊才矜持的拿起布巾拭了拭角，舒心一嘆：「若是能與梁侯這般，每日用些佳餚，坐田園，才是人間樂事啊。」

梁峰也沒想到這位縣尊居然是個吃貨，微微一笑：「若是明公喜歡，大可常來府上做客。」

「啊呀，那如何使得！」怎麼說也是一縣之令，郭郊連連擺手，愧不敢當。

梁峰笑了笑：「你我本為近鄰，自然該多多走才是。如今梁府多了些營生，也要常往縣府，還明公多多照料。」

郭郊一聽這話，立刻神了起來。這恐怕才是梁邀他來府上的原因。他也聽說過梁府最近出產了些藏經紙、白瓷之類的名貴事，既然要賣，自然不得通商之地。他連忙堆笑道：「這些梁侯自可放心，只要是梁府所出，我定會命人好生照看。」

「有勞明公費心。」梁峰話題一轉，又道，「還有一事，縣府郊外不是有隘口嗎？這些時日，我也在家中練了些部曲，但是手中兵刃實在不夠，不知明公能否通融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