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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問鼎》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從高都城疾馳,到後軍所在的西城谷,直穿中部的峽谷能夠節省大半時間。雖然峽谷路窄,又不利於騎兵行進,但是盧葛還是毅然選擇了這條路。不論劫持輜重的是什麼人,他們都無法快速把糧食和錢帛運走,能夠省出一刻時間,就多了一分機會。

然而當快馬馳進峽谷之後,盧葛心頭猛然一,他似乎疏忽了一些事。還沒等思索清楚,幾支火箭便如星墜,落在了面前的峽谷出口。轟的一聲,大火騰起!

糟糕!那夥人要的本就不是輜重,是使他們回援,從旁埋伏!他中計了!

然而醒悟來得太晚,戰馬紛紛嘶鳴,不敢靠近峽口。馬兒怕火乃是天,就算是再怎麼老練的騎士也無法控制。

「退後!快退出谷去!」盧隆此刻也察覺出不妥,大聲喝道。可是想從窄谷中撤出又談何容易?後面的騎士還未勒馬轉向,就見一隊手持長槍的步卒從谷口兩側的樹林中湧了出來,聚在了大路正中。

盧隆眼中幾乎冒出火來,怒喝道:「一群步卒也敢攔我,給我衝散他們!」

就這百來個人,也敢設伏?看他不把這群膽大妄為傢伙殺個乾淨!

幾匹馬已經轉過了方向,想朝那隊步卒衝去。盧葛卻大聲喝止:「給我下馬!都下馬迎戰!」

「什麼?」盧隆吃了一驚,「為何不衝陣?」

「道路太窄,衝不過去。死馬會堵住道路。」盧葛已經跳了馬,出彎刀,大步向前走去,「他們人,給我下馬迎戰,殺出去!」

看著面前麻麻的槍陣,盧葛中湧起濃濃殺意。從起事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對手。中伏又如何?沒馬又如何?他要讓這些傢伙看看,他盧葛靠的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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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頭領命令,匈奴人紛紛翻下馬,或是摘弓,或是握刀,大步向谷口衝去。

他們沒有用馬衝陣。站在隊伍正中,弈延冷眼看著那群騎兵下了馬背。不衝也好,他專門選了這個峽谷,為的就是讓那群騎兵下馬步戰。只要陣地穩定,腹背不會遭攻擊,勇銳營就不懼任何敵人!

就像一群堅固石像,槍陣如林,紋。敵人嚎著接近了,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弈延大聲吼道:「舉盾!」

這次列在隊首的,並非是槍兵,而是一排刀盾手。聽到命令,那些強力壯,手持木盾的士兵高高舉起了手中盾牌。下一瞬,箭矢如雨,哚哚釘了木盾之中。就算穿輕甲,也擋不住弓箭,而匈奴騎兵,最是善,就算是步戰,他們也不會放棄一

木盾擋下了大部分箭矢,然而還是有些網之魚,刺進人群之中。一陣箭雨之後,陣中缺了兩三個空位,又立刻被後續者填上。就像被狂風吹過的麥浪,倒伏之後,便會重新立起。兩軍離得更近了,近到不再有飛箭,唯有猙獰面孔和閃爍刀鋒。

「殺!」

再也沒端槍、刺殺等口號,所有命令,凝聚了一聲暴喝。木盾垂下,掩在後方的槍兵躍陣而出!

一丈距離,無論彎刀如何鋒利,也砍不到之軀。然而槍能!長槍呼嘯,穿了冰涼的空氣,穿了沉悶的殺喊,也穿了前面的敵人!從膛,從肚腹,從咽,槍尖刺,鮮迸出!

聲在谷中迴,十個敵人倒下去了,更多的敵人湧了上來。他們不是山匪,不是流寇,是見過,提著刀的匈奴戰士,他們不會被區區十條命嚇到。然而迎接他們的,是另一列長槍,又一列,再一列……一列又一列長槍遞次刺出,伴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喊殺聲,就像看不到盡頭怒浪,翻湧著向前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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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隆張大了,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聳立的槍林,這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陣勢?!

盧葛卻沒有遲疑,高聲道:「放箭!」

「阿兄!還有自己人……」盧隆嚇了一跳,怎麼這時候放箭?前鋒都跟敵人攪在一起了啊!

然而盧葛已經彎弓搭箭,箭尖微挑,了出去。在他的呼喝下,另一些匈奴戰士也咬牙放箭。距離太近,只能用拋箭就像一波急雨,從半空墜下,打在了兩軍接壤的地方。

正在迎戰的匈奴前鋒也有數人被箭雨擊中,倒了下去,剩下的更多人,則發現面前的槍陣了!原本齊整無,找不到可乘之機的陣式,垮了一大片,那些拿著長槍的可怕敵人正發出痛苦的哀嚎。

機會!這是越那一丈距離的絕好時機!不用任何人提醒,老練的匈奴戰士就撲了上去。長槍可以遠攻,卻絕不能防攻擊!

一排槍陣被衝垮了。此刻持槍迎戰的,都是輔兵,他們大多是第一次見識戰場,還不懂得應變之道,只能笨拙的按照練進行攻擊。這樣突如其來的進攻,徹底打了他們的節奏,手裡牢牢抓著長槍,更是無法與衝到前的敵人搏鬥。慘聲更響了,整個槍陣,開始遙遙墜。

弈延握了長刀,大喝道:「刀盾手,陣前迎敵!正兵恢復槍陣!其他人跟我來!」

隨著呼喝,十人跟在弈延後,穿過面前人牆,向著陣前衝去。他們人人手上都拎著個橢圓長盾,木上包著鐵皮。這是梁府騎兵專用的盾牌,既可以防備敵人的箭羽,又能抵擋陣前刀鋒。然而此刻,這些盾了最好的壁壘,隨著他們的腳步,快速前移,撞在了敵人的前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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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擊!兇悍的匈奴人立刻頓住了前進的腳步,就像撞在了巍峨的山峰之上。然而他們撞上的並非山峰,而是持著兵刃的梁府銳!盾牌之後,刀閃起!

和匈奴騎兵相同,梁府騎兵也久經沙場、英勇善戰。然而不同的是,他們餐餐吃著飽飯,上穿著皮甲,平日裡除了廝殺練,別無它事。而且這些騎兵之中,還有不人高馬大的羯人胡種!

就像下山的猛虎闖了狼群,弈延所帶的小隊,毫不費力的撕碎了匈奴前軍。就像一把尖刀,刺匈奴陣中!在這樣兇猛的攻擊下,誰還能出時間搭弓箭?

後方,朱二氣,大聲道:「列隊!給我列隊!別把他們當活人,那是我們的糧餉,是免稅的田地!給我站起來!」

他的依舊在微微抖,跟第一次對戰時一樣,是興,是恐懼,是不由自主的張。然而他的不抖了,手也不抖了,眼睛和腦子更是不會有抖!在一個個老兵的呵斥下,那群差點散掉的輔兵重新站了起來,排列隊。

他們的隊正,他們的營了敵營。要怎麼做?

「殺!殺!殺!」

踏著整齊的步伐,槍陣開始移,向著一片混的敵軍殺去!

匈奴人的陣線垮掉了。從裡到外,了一鍋滾粥。弈延帶領的那支人馬,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偏離了方向。想要幹掉這夥人,就必須轉,用包圍那猶如猛虎的兵。然而一旦轉,槍陣接踵而來,同樣能讓他們死無葬之地。

再怎麼銳的士兵,也無法面對這樣的局面!陣型已經垮了,然而敵軍還在高速有效的收割著他們的命!要如何抵擋?要逃到哪裡?要怎麼辦才好?!比陣型先垮掉的,是戰鬥的勇氣和決心!

一定要殺了他,必須要殺了他!不同於其他人,盧葛怒吼一聲,衝向了戰團正中,衝向了那個高大的羯人青年。他已經看出,這人才是掌管這支古怪軍隊的首領!只要殺了他,一切就有轉機!

那柄殺過無數人的彎刀重重砍下,卻被堅實的盾牌抵住。襲不,一雙灰藍異眸轉了過來,鎖住了他的影。那眸極為古怪,也鋒利的駭人,就像月夜裡頭狼的眼睛。盧葛只覺得背上寒倒豎,然而他並未退,大喝一聲:「盧隆!」

另一側,盧隆也揮出了手中彎刀。他和表兄一樣,明白這才是扳回戰局的唯一可能。他們可是有四百人啊!四百人!怎麼能就這樣不明不白敗在這個峽谷之中!

被兩人死死咬住,弈延並未有半分驚慌,相反,他的心冰澈如水,腦中前所未有的冷靜。這是敵人的頭領,殺了他們,就能擊潰敵兵!只要殺了他們!

盾牌迎面擊出,盧葛閃躲過,刀鋒再劈,然而這一刀,卻落在了空。面前那塊盾消失不見,變了另一把短刀,寒閃閃,宛如鬼影。這是反手持刀!作絕不會太快,這個想法剛剛浮上,那刀鋒就如影隨形,刺向他的面門。盧葛駭出了一冷汗,猛地後仰,就地滾了出去。他不怕敵人追上,因為有阿隆替他擋著。

然而當他再次跳起時,一顆人頭滴溜溜滾到了足下。那是盧隆的腦袋,口眼大張,死不瞑目。

「啊啊啊!!!」盧葛只覺得要瘋了!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一擊就殺掉了阿隆?!

慘烈嘶嚎並未影響面前之人,長刀破風,劈砍而下,勢如撼山!盧葛雙手持刀,狠狠迎了上去!刀鋒咯的一聲迸出豁口,但是他擋住了!然而另一道幽影劃破了微風,輕輕上,吻住了他的咽

那把左手短刀,準無比的切中。

那一刻,盧葛只能看到藍的天空,灰的山脊,以及那雙灰藍織的古怪眼眸。中呵呵兩聲輕響,彎刀從手中出,鏘的一聲掉落在地。他雙手抓住了咽口,似乎要攔住洶湧而出的熱流。可是只憑一雙手,怎能攔得住死神的腳步?

天暗了下去,風冷得要命,還有那日日伴隨著自己的濃重腥。他竟然只活了這麼幾日,只這麼區區幾日……

那道影消失不見,盧葛迎面倒在了自己淌出的泊中。

「敵酋授首!」弈延俯撿起了盾牌,大聲吼道,「刀盾手,突進!」

匈奴人已經徹底了起來,有人反上馬,想衝出峽谷,有人狀似癲狂,尖著撲向槍林。這樣的佈陣,沒有生機,只有死路。或是葬火海,或是命喪刀兵!他們想活下去,想要活命!

然而弈延沒有停手,刀盾、長槍鋒利如昔,徹底掃平了山谷。馬鳴咴咴,慘漸歇,只剩濃重焦臭,迴在山谷之中。

「隊正,沒有敵兵了。」一個什長走到了弈延面前,低聲稟道。

「死了多人?」弈延揮了揮刀,甩掉上面黏稠跡。

「死十一個輔兵,六個正兵。還有二十幾個重傷。」那什長聲音沉重,這一戰,雖然打敗了倍數於己的敵人,卻也讓府上兵卒損失慘重。除了重傷亡的,輕傷者更是數不勝數。

弈延收刀鞘,冷聲道:「收攏馬匹,輜重。整隊,回府!」

仗已經打完了,剩下的,他要完好無損的給主公。

天際,殘,映在了赤紅的山谷之中。一隊渾的兵卒,牽著馬匹,趕著大車,向遠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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