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河山（4）

六十萬大軍， 自然是個震懾敵人的數字。趙國實際出的步騎和水軍總計也不過十二萬。加之運糧船和沿途糧倉的設立， 後勤役夫數量人數大減。總兵力在三十萬上下。

這數字， 對於滅國戰而言，是了些。但是對極為脆弱的東晉政局， 仍是個無法撼的數字。

王敦哪敢怠慢？立刻調兵，北上淮水一線敵。他的反應並不算慢， 然而調大軍需要的糧秣和人力卻萬難籌備。前線還未佈置妥當， 趙軍的戰艦就駛過了淮水， 壽春守將舉城獻降！

“獻城？我十幾萬大軍殿后， 那賊奴竟然就獻城了？！”剛剛領兵出了建鄴， 就聽聞這等噩耗， 王敦氣得暴跳如雷。

“丞相。壽春失守， 淮南危矣！不如固守長江，以水師拒敵！”下麵僚屬立刻諫言道。

雖然這次趙國派了上千艘船，但是北人畢竟不善水戰。能過淮水，不過是守軍投敵。若是在長江布起防線， 敵軍未必能攻江東。當年東吳不也以水軍數次退北地雄師嗎？

這是現下最好的法子。王敦為名將， 怎會不知？於是咬了咬牙， 他住兵馬，不再北進， 而是屯兵濡須口。濡須口乃當年東吳拒曹魏之要塞， 兩山對峙，形勢險要，不知修築了多工事。即便曹軍勢大， 也只得無功而返。

除此之外，建鄴東側的京口也布下了艦船。此有邗，可自淮水江。就算連年戰，河渠淤堵，未必能過大船，也必須防備。守住了兩江口，就扼住了長江咽。武昌還在自家手裡，趙國水軍想自荊州沿江而下都不可能。難不他們能靠舢板游過長江嗎？

數萬水軍齊，駐于江上。晉國厲兵秣馬，準備迎戰。然而深敵境的趙軍，並未立刻進攻，而是穩紮穩打吞下了江北的淮南和廬江兩郡。開始修築工事。

“新營的旱廁修建太慢！讓人再催催，拖不得。”姜達並未呆在帳中，一步不停在營地巡察。

這次大軍南下，重視的可不止是糧道和水軍，更有防疫！南地本就多瘴癘，加之江東大水剛過，指不定還有瘟疫。因此是太醫院就派了五百多人，由姜達親自坐鎮中軍。這等大國醫在側，誰敢不聽指揮？哪怕是軍中茅廁，都要按照規章修建。

然而饒是如此，姜達還是整日繃心神。二三十萬人啊，趕上一座大城的丁口了。這麼多人來到南地，是水土不服就要出大問題。吃喝拉撒樣樣都要心，更要防備疫病。手下醫生再多，也頗為吃力。

“灌水囊中的水必須沸煮。一旦有上吐下瀉的，立刻隔離。”太醫院是有顯微鏡的，姜達不知多次親眼見到過水中的蟲蠱。他雖然通道，但是佛家所言“須彌芥子”，未必皆是虛妄。

哪怕為了燒水多費些柴薪，也好過染病生疫。

“薑大令，又有一批流民了舒縣……”有人稟道。

“這些千刀殺的蟲蠹！”姜達恨恨罵了一句，“再派五人過去，小心防病，莫生出患。”

這麼大的水災，整個晉國竟然無一人過問。因而大軍前來，除了收復失地，還要安頓流民。如此一來，事務更是繁雜。好在這些事，不論是吏還是醫生，都做的慣了，後方能穩一分，就要多穩一分。

十數萬大軍在江北忙個不停。隔岸的守軍，就等的有些不耐了。

“趙軍究竟想做什麼？”王敦日日守著信報，煩躁難安。

趙軍可以在江北徐徐圖之，攻打淮南兩郡，他卻不行。十幾萬大軍嚼用，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原本晉國就缺糧，現在水患剛過，流民遍地。征糧征的民變都不知起了多，若是守個一年半載，怕是不用趙軍進攻，就要拖垮自家。

可是除了堅守，又有什麼法子？淮南打的簡直不會吹灰之力，趙軍居然還有餘暇收買人心。這種況下渡江，恐怕有去無回。

也是直到此刻，王敦才深悔自己貶謫了太多能戰的大將。若是陶侃、劉琨在，也不至於怕將領臨陣倒戈。

不行，不能被敵人了陣腳。王敦打點神，再派斥候探查敵。為了攻佔兩郡，如今趙軍已經分了兩路人馬。這看起來可不像是無意而為。若是敵軍分兵，就更不能輕易上當。

如此整整耗了兩個多月，眼看就要冬。坐立難安的晉軍，終於迎來了最新軍報。

“京口遇襲？”王敦騰地一下站起來，“有敵艦自邗南下了？”

是樓船還是鬥艦？邗能通行嗎？為什麼京口水軍沒有攔住？一個個念頭在腦中徘徊，然而斥候的回答，擊碎了所有的猜測。

“回丞相，敵艦，敵艦來自海上！共二十艘大船！攻破我軍防線，千艘小船沿邗直下，不日就能抵達京師……”

“什麼？”王敦兩眼一黑，險些跌回座上。

從長江口確實能舟直建鄴，然而趙軍哪來這麼多大型海船？更何況海口沙洲眾多，若是不地形，擱淺都是常事。他們是怎麼順順當當一路開來的？為何沒有人提前通稟？

“丞相，可要調兵支援？！”有將領問道。

京口距離建鄴還不到一日路程，若是趙軍攻，不堪設想！

“不……派船隊支援！”好不容易穩住形，王敦飛快下令。

看來敵軍水師是自徐州南下，步騎會走哪裡，還用多說嗎？就算一時了陣腳，趙軍也未必能攻建鄴。江東水軍畢竟船多兵多，足能擋住敵軍！

然而步騎可不行！若是讓那支征戰十載，一舉剿滅鮮卑、匈奴的常勝軍過了江，才是晉國滅頂之時！

“把庫中的藥料全都取出來！我要讓那裝神弄鬼的賊軍，也嘗嘗‘天雷’的厲害！”王敦用力按住了桌案，怒聲喝道。

“再放一船弩。”立在船首，盧楷雙手背負，站的筆。

自海口突長江，北海水師已經演練了不知多次。從海賊、商船上得來的航圖，更是數不勝數。也正因此，他們才能長驅直，協助水軍小船突破封鎖。然而這點功勞，還遠遠不夠。

四五艘戰艦在旗語下指引下，開始調轉船弩。鐵矛之上，烈火熊熊。不論是矛弩的穿力，還是上面纏著的火棉，都能讓敵艦大大挫。再打下兩艘樓船，也不是全無可能。

雖然水師的作用只在敵，但是這麼多艘大船，還有幾百艘助戰的小船，未必不能殺的晉國水軍無力招架。若是能突破敵人封鎖，近建鄴，那水師的功勞就大了。

隨著呼嘯，□□拖起長長的火羽，向遠的敵船竄去！

王敦沒有料錯，在水師發起進攻後，濡須口盤踞已久的趙軍也了起來。而且是水陸並進，發起總攻。

這隊兵馬人數不，還有船自巢湖而來。然而王敦並不懼怕。當年數萬曹軍也沒法攻破的堅寨，還怕分兵的趙軍嗎？

一時間，河岸兩側響起如雷鼓聲！

“都督，敵軍小船上載有□□！”

想攻濡須口，就必須先打水戰。水軍都督楊暉自然先領兵出戰。車船投戰場，須得謹慎佈陣。北海水師已經開了火，他自然不能落於其後。

誰料只是一接戰，就有敵軍駕蒙沖、赤馬等小船突水陣。只要挨到了艦船，立刻引，發出震耳轟鳴。

放在幾年前，恐怕還會有人以為這是雷擊，了軍心。然而現在水軍上下，誰不曉得□□如何使用？陛下多年前就說過，□□不可能被大趙獨佔。唯有全軍都知藥，方能不被突襲震懾。現在一看，果不其然。

楊暉冷冷一笑：“班門弄斧！讓他們看看，真正的霹靂彈是何模樣！”

巨大的車船開始搖槳，三艘並列，排一線。架在甲板上的弩砲填裝好了彈藥，同時放了出去。一時間，彈丸猶若落雨，向著晉軍的艦船砸去。只聽轟轟轟的巨響接連不斷，硝煙彌漫，慘呼不絕。普通晉兵，哪裡見過這等手段？早就嚇得魂不附。那些知曉□□用途的，也不住這等可怕的攻擊。眼看水軍陣勢都開始散。

“敵陣了，再來個火上澆油！”楊暉眼中劃過銳，大聲下令。

載滿了猛火油的小船，立刻竄出陣列，向著敵陣撲去。

“打的可真熱鬧。”站在岸邊，孫焦嘿了一聲，放下了手中千里鏡，“看來楊都督順風順水啊，連霹靂彈都用上了。咱們可不能輸給這群水鱉！”

水陸聯兵，不得互相鄙視。一邊喊旱鴨子，另一邊就要多幾聲水鱉。然而此刻，孫焦手下那還顧得上討這點口舌。各個兩眼冒，撲向岸邊砲架。

水軍的弩砲不過是霹靂砲的簡化版本，哪有他們神機軍的厲害？吱吱呀呀，一個個砲架上飽了弦，孫焦笑道：“開砲吧。可別傷了友軍。”

這話也算理。水面混戰，若是瞄不準，真有可能一砲打穿自家的艦船。然而砲的，又豈是那些連準頭都拿不定的廢？裨將就跟沒聽到後半句一樣，用力揮下了手中令旗。

濡須口這等險地，又能有多寬敞的河道？兩三裡的距離，對於神機軍的霹靂砲，還真不算什麼問題。

沉重的鐵丸，隨著拋力飛上半空，越過己方船隻，砸向敵人水陣。一砲下去，木屑崩碎，巨浪滔天。本就混的水面，愈發不堪。

一仗從早打到晚，晉軍僅存的水軍差點被消滅一空。王敦臉鐵青，握了雙拳：“再調荊州水師……”

“丞相，若是荊州水師也來援，怕是武昌難保啊……”有人忍不住道，

“他們能有多船？給我調兵！還有沿岸步騎，一律調來，嚴守濡須！”

他花大價錢從道人手裡買來的雷方，在敵軍面前竟如此不堪。如今京口已經危在旦夕，絕不能再失濡須口！一定要把趙軍攔在江北！

就像一塊磁石，越來越多的江東兵馬，向著濡須彙聚。然而無人問津的北岸，一支大軍避開了兩個江口，向著另一個目標進。

“這就是採石磯嗎？”騎在馬上，奕延雙眼微瞇，向前方景象。

只見遠峭壁千尋，江水湍急。綠蔭掩映下，還有古剎影影綽綽。長江這條蜿蜒巨龍，在此地稍稍收束，只要抬眼就能見對岸。

此也是東吳當年的要塞，周瑜也曾屯兵此，以水陸聯軍拒敵。然而此刻，對岸的守軍早已寥寥無幾。兵力和船隊紛紛被兩個江口的戰場吸引，出現了一塊白地。

若是能一舉渡過採石磯，取建鄴就如探囊取。可是趙國的舟師盡數投戰場，又哪來的艦船運兵？足有數萬的步騎，要如何才能渡過長江？

面對滔滔江水，奕延只是微微一笑，便下令道：“命廂軍架橋。”

江水之上，怎能架橋？誰料隨著一聲令下，十幾艘巨大的竹排破開水浪，向著江心沖去！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之前還真有人猜到了，嘿嘿~渡江戰不架橋怎麼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