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正在教於三吊清湯。
清湯是個神奇的東西,其清若水,卻又香又鮮,迥異湯的厚重潔白,就如同一個是嚴妝人,一個清水芙蓉,其實這芙蓉裝扮起來不比那全幅大妝的省事兒,畢竟要騙過人眼。
當時初見湯時,於三也覺得有點驚訝,竟然有人能把湯煮得其濃白若牛,及至見了這清湯,更覺得神奇了,竟然可以這般清澈!
沈韶跟他說前世聽說的故事。
“有個酒肆庖廚,最擅長做豆腐,被請去貴人家做素齋。怕他帶了不潔淨、沾了葷腥的東西,各種材料主家盡皆自備,便是菜刀案板也不許他帶。這庖廚果然如約,帶著兩個徒弟,肩上搭著白布巾,空著手就來了。”
“那蘿卜豆腐的素齋做得鮮香無比,主人大讚,給了多多的賞錢。”
於三看。
“訣就在那白布巾上。那是在清湯裡泡過的,到了廚房,便把湯擰將出來,用這湯燉豆腐,自然鮮香得很。”
於三皺皺眉,“那要多大的布巾才能吸夠做一桌宴席的清湯?”
“若太了,淋淋漓漓的,搭在上,不會讓主家看出來嗎?”
“……”沈韶沒想到於三竟然是藏的邏輯控!
琢磨了琢磨,沈韶道:“其實當初我聽人說這事時,就一個念頭,那布巾子搭在肩膀上,了服,興許還沾了汗水灰塵——有點醃臢啊。”
“……”這回換於三沒話說了。
但沈韶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故事,在故事和懸念面前,邏輯和道德都不算事!
沈韶把話題拐回來,“我們的清湯就不存在這個問題,量足夠大,也足夠乾淨,足夠我們燉出許多的青菜豆腐,涮很多的火鍋子。”
吊清湯要比熬湯還要麻煩些,因為還多了一道“吊”的過程。
選豬骨、老母,以小火熬煮,保持湯面微滾——火太大,則了湯,太小,又不能盡把骨的鮮味熬出,中間要用杓小心地撇油去沫,等熬夠了時辰,便是普通的清湯了。
這樣的湯,若家常用,也就夠了,要追求其清若水的效果,便要用紗布包了剁得碎碎的脯子茸放進湯裡,使之吸附湯裡的懸浮,如此再重複一次,便是所謂的“雙吊”,湯便變得很清澈了。
有沈韶指導著,於三第一次作,湯便吊得很功,沈韶滿臉慈祥欣的老母親笑,於三扭頭,恰看見。小娘子這廚藝是真好,只是這子……再想想外面兩個圓臉憨貨,於三搖搖頭,罷了,罷了。
這清湯鍋最適合講究人算素菜吃,看平平無奇,吃到裡鮮香滿口。
除了最開始的湯鍋,還有這清湯鍋,沈韶又陸陸續續加了海鮮鍋、菌子鍋、魚頭魚骨鍋、枸杞紅棗桂圓鍋……葷的、素的、海鮮河鮮的、中藥材的,適合一鍋燉的,適合像林尹那種矯人隻點一種涮品的,總有七八種。嘿,只要你來,就肯定能找到適合自己那一款!
涮品也找到了自己的特——各種丸子。各種片好模仿,但丸子卻不那麼好模仿了。
這魚丸子怎麼能比豆腐還?每個點魚丸的,都會被提醒,“下鍋就撈,不然就老了散了”;這牛丸竟然裹了一包湯,又燙又鮮;與魚丸不同,這丸竟然彈彈的……
還有那五花八門的蘸料……
自家訂製了銅鍋的各人發現,火鍋還是得去沈記吃,自己本做不出人家的味兒來。
也有去雲來酒肆點眼的。
“雲來為什麼沒有火鍋?這酒肆可比那邊沈記大。”
跑堂夥計一臉為難,這是看酒肆大小的事嗎?
稟告了二掌櫃魏三,魏三這回不敢擅專了,小心地稟告馮掌櫃。
“要不咱們讓人看看那鍋,也去打製幾個?”
馮掌櫃瞪他一眼:“不長記!”那日街面上有人報,說林尹與一個老者在沈記包場吃飯,林尹對那人恭敬得很,恐怕是朝中大。
眼看就要到臘月了,趙王府總管陸管事跟著曹長史進京給聖人送歲貢,給朝中諸親貴送節禮,也順便見一見在京諸人。
馮掌櫃去了前,隻把沈記無禮以及林尹與某位疑似朝中大員包場吃飯的事匯報了。
陸管事警告道:“萬不可招惹這沈記,聽你敘述這貴客形容,似是李相公。”
馮掌櫃心虛地連連稱是。
這會子聽魏三說,連忙斥責,又再三囑咐,萬不可起這不該起的心。
其實便沒有陸管事說的,馮掌櫃也不會去訂沈記的所謂火鍋——跟人家後面邯鄲學步,我丟不起那個人啊。
偏偏不是一個兩個來問有沒有火鍋,馮掌櫃苦笑,覺被這種火鍋的邪包圍了。
同樣覺被火鍋包圍的還有林尹。
快到年末了,京兆有些邢獄司案宗要與刑部接。接完了,林晏與刑部宋侍郎一塊從部司出來,又同路歸家。
宋侍郎說他得了個好,一定請林晏去嘗一嘗。
宋侍郎是太原宋氏嫡系,其父祖都曾位列三公,本也才氣過人,故而平時頗有點目下無塵,與林晏算是比普通同僚略好些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