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老板娘就把熱氣騰騰的水餃端了上來,又拿進來兩瓶啤酒,李春來顧不上再說話,把水餃一個接一個,流水價地送進口中。
我一看沖他這架式,這二斤水餃不見得夠,趕又讓老板娘再煮二斤,隨後給李春來面前的小碟裡倒了些醋,對他說:“春來老哥,這附近沒有你們那邊人喜歡吃的酸湯水餃,你就湊合吃點這個,這有醋,再喝點啤酒。”
李春來裡塞了好幾個餃子,只顧著埋頭吃喝,不再說話了,我等他吃得差不多了,這才和他談那只繡鞋的事。
李春來這時候對我已經非常信任了,從破皮包裡取出那只繡鞋讓我看。
這一段時間,我沒接古董明,已經算是半個行家了,我把繡鞋拿在手中觀看,這只鞋前邊不足一握,前端尖得像是筍尖,綠緞子打底兒,上邊用藍金紅三線繡著牡丹花,檀香木的鞋底,中間有夾層,裡邊可以裝香料。
從外觀及繡花圖案上看是明代的東西。陝西人裹小腳的不多,如果有也多半是大戶人家,所以這鞋的工藝相當講究。
要是大金牙在這,他用鼻子一聞,就可以知道這鞋的來曆,我卻沒有那麼高明的手段,吃不太準。看這和做工倒不像是仿造的。這種三寸金蓮的繡花香底鞋是熱門貨,很有收藏價值。
我問李春來這鞋從何而來,李春來也不瞞,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他們那個地方,十年九旱,而且今年趕上了大旱,天上一個雨星子也沒有,村民們得沒招了就想了點歪歪道兒。
村裡為了求雨,什麼招都用遍了。有個會算卦的瞎子說這就是旱魃鬧的,必須打了旱魃才會下雨。
“打旱骨樁”民間又稱為打旱魃,解放前中原地區多有人用,河南、山東、陝西幾省的偏遠地區,都有這種習俗。
大夥就問他哪有旱魃,瞎子算了半天,也沒算出來。這時候有個放羊的娃子說他放羊的時候,在村東頭早就荒廢的墳地裡,看見一個全綠的小孩,跑進了一口無主的棺材。那棺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村裡早就沒人往那片墳地葬人了,而且這口破棺材不知為什麼至今還沒土。
會算卦的瞎子一聽,就一口咬定旱魃就躲在這口棺材裡,村民們一商議,就準備手把棺材打開,看看究竟有沒有什麼旱魃。
村長一聽不同意,說這瞎子是胡說八道。瞎子也來脾氣了,跟村長打了賭,要是在那口無主破棺中找不到旱魃,以後就讓瞎子的兒子給村長家放一年的羊。
結果村民們就一齊到了東邊的荒墳,大夥說幹就幹,手把棺材蓋子給揭開了。
棺材蓋一打開,只聞見一腥臭,如同大堆的臭魚在太底下暴曬之後產生的氣味,要多難聞就有多難聞。
有幾個膽大不怕死的,著鼻子,湊到跟前,再一看裡邊都嚇了一跳。棺中躺著一,上的服首飾保存得非常完好,都跟新的一樣,但是看那穿戴,絕非近代所有,這是古。
服飾雖然完好如新,但是已經幹癟,皮像枯樹皮一樣。
就在的頭頂,蹲著一只全長滿綠的猴樣小怪,只有七寸多長,而且這綠小猴還活著,正蜷一團睡覺。
瞎子聽了村民們說的形之後,一口咬定,這綠的小怪就是旱魃,必須馬上打死它,然後拿鞭子,而且一定要快,否則一到晚上它就跑得沒影了,再想找可就難了。
有幾個膽子大的村民,把那只遍綠的小怪捉到棺外,用錘子砸死,然後再用鞭子打。奇怪的是,這只怪也不流,一挨鞭子上冒出許多黑氣,最後打得爛了,再也沒有黑氣冒出,這才一把火燒了灰燼。
這時天已暮,村民們問瞎子那棺中的如何置。瞎子說要是留著早晚必為禍患,趁早讓人一起燒了才好,裡面的東西誰都不要拿。
開始眾人還有些猶豫,畢竟這棺中的不是近代的,又有許多金銀飾品,燒了豈不可惜。
正在村民們猶豫不決之時,天上烏雲漸濃,有雷聲傳出,看來很快就要下大雨了,大夥歡呼雀躍,對瞎子說的話也從將信將疑,變了奉若神明。
瞎子既然說必須把棺材燒掉,那就必須燒掉。最後村長決定讓李春來留下點火燒棺。李春來是個窩囊人,平時村長讓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時候雖然害怕,但只好著頭皮留下來。
為了趕在下雨之前把棺材燒掉,他匆匆忙忙地抱來幾捆幹柴,胡堆在棺材下邊,點上一把火,燒了起來。
李春來蹲在旁邊盯著,他是條窮,都快四十了還沒錢娶婆姨,這時候想著棺木裡的金銀,忍不住有些心,可惜剛才沒敢拿,現在火已經燒起來了,想拿也拿不到了,燒糊了不知道還值不值錢。
李春來正到無比的惋惜,忽然白閃,天空中接連打了三四個炸雷,大雨傾盆而下,立時把燒了一半的火焰澆滅了。
李春來全上下被雨水淋了個,他盯著那口燒了一半的破棺材,心裡七上八下,這是老天爺給的機會啊,這火還沒燒壞棺材裡的東西,要想拿出來就得趁現在了。
村裡其餘的人都已經走了,好不容易盼來場大雨,有很多事要準備,現在這荒郊野地,就剩下李春來自己一個人,一想起棺中那古怪的,還真有幾分發怵。
但是又想到拿金銀首飾換了錢,就可以娶個大屁的婆姨,漢李春來就不再猶豫不決了,雙手舉起鋤頭,用鋤頭去頂破棺材的蓋子。那破棺材本已被火燒過,此時推開棺板並不費力,沒頂幾下,就把破棺板推在一旁。
剛才村民們開棺的時候,李春來只是在人堆裡往裡瞧了兩眼,沒敢細看,這時候為了把上值錢的首飾擼下來幾件,不得不壯著膽子去看。
棺裡的惡臭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但是被火燒過,再加上雨淋,臭、、焦糊等氣味混合在一起,說不出的怪異難聞,雖然天上下著雨,也不住這棺中的怪味。
李春來被熏得腦仁兒發疼,著鼻子強忍著,往那已經被燒糊了的棺材中看了一眼,這不看還好,一看再也忍不住了,張開哇哇哇吐了一通。
眼瞅著雨越下越大,天已晚,再不手就來不及了,李春來抹了抹上的穢,看準了手腕上的一只金鐲子,剛要手去摘,忽然背後讓人拍了一掌。
這一掌把李春來嚇得好懸沒尿了子,以為是打雷打得附近墳地的死人詐了。他們這一帶經常有傳聞鬧僵,沒想到這回真上了。
結果回頭一看,來的不是僵,原來是村裡的鄰居馬順。這馬順是全村出了名的馬大膽,膀大腰圓,長了一副好架子,天底下沒有他不敢幹的事,再加上他脾氣不好,打起人來手上沒輕沒重,所以平時村裡很有人敢惹他。
馬大膽先前看到棺中有幾件首飾,便了賊心,想據為己有,當時人多,未得其便,又見村長命李春來把棺材燒了,也就斷了這個念頭。回家之後沒多久,就下起了大雨,馬大膽一看,這真乃是天助我也,說不定那棺材還沒燒完,當下趁著沒人注意,便溜了回來。
馬大膽不願意跟李春來這窩囊廢多說,自行把上的首飾服一件件地剝下,打了個小包,哼著酸曲正準備離開,卻見李春來蹲在旁邊眼地盯著他。
馬大膽警告李春來,不要對任何人說,否則把你扔進裡喂狼。然後在包裡翻了翻,拿出一只從腳上下來的鞋,算是給李春來的封口費。
李春來拿著這一只鞋,心裡別提多窩火了,可是又不敢得罪馬大膽,只好忍氣吞聲地應了。這時棺材已經被雨淋了,想燒也燒不掉,兩個人就一起手,在附近挖了個坑,把棺材埋了進去。
回到村裡,告訴村長和瞎子,已經按他們的吩咐,把棺材連同一並燒了。瞎子點點頭,滿意地說:“那就好啊,我以前聽師傅說起過打旱骨樁的事,新土下葬的,若是埋的位置不善,就會變僵,僵又容易變作旱魃,這旱災都是旱魃鬧的。我瞎子雖然看不見,心裡卻明白得很,聽你們一說那棺材和裡面的首,便知不同尋常。說不定這古死的時候懷著孩子,埋到地下才生出來,那孩子被活埋了,如何能活,自然也是死了。小孩子變的旱魃更是猛惡,這一對母子都變作了僵,便作子母兇,極是厲害,現在燒了灰,他們就不能害人了。”
李春來越聽心裡越是嘀咕,但是又擔心說出實被村長責罰,只好支吾應付了幾句,便自行回家睡覺。
晚上躺在自家炕上,翻來覆去也睡不好,一閉眼就夢見那和的兒子來掐自己脖子,嚇得出了一冷汗。
雨一夜未停,快到早上的時候,就聽外邊了一團,李春來急忙披上服出去看是怎麼回事。
原來馬大膽的家被雷劈了,連同他的婆姨和兩個娃,一家四口都沒了命。
李春來心道不妙,這可如何是好,他本就膽小,越想越怕,後背發涼,再也兜不住,一泡尿全尿在了自己的裡。
村裡人在馬家發現了古上的財寶,村長見狀問李春來,李春來只好招出了實。
村長私下裡罵過幾次李春來,讓他切記不要聲張,就把這事爛到肚子裡頭。李春來別看平時蔫兒,心裡還是比較有主意的,他也沒把自己藏了只繡鞋的事告訴任何人,馬大膽也死了,就把責任都推給馬大膽,說是他強迫自己做的。他平時就窩窩囊囊,村裡人就都信了他的話,沒再追究,反正馬家四口的死,都是馬大膽貪財自找的。
李春來不敢把那只繡花鞋拿出來給別人看,他雖然沒文化,卻知道這只鞋是前朝的東西,娶婆姨的錢全指這只鞋了。陝西盜墓風,文易極為火,村裡經常來一些外地人收老東西,李春來膽子小,又為了掩人耳目,一直沒敢出手。
直到有一天,李春來在鄰縣的一個遠房親戚到北京跑運輸,他說了一筐好話,搭了順風車跟著到了北京,打聽到潘家園一帶有收古董的,就問著道路找來。說起來也算是有緣,頭一次開口就找到了我。
李春來外表樸實懦弱,上卻藏著一極難察覺的狡獪,他喝了不啤酒,喝得臉紅脖子,借著酒勁兒,才把這只繡鞋的來曆說了一遍,有些地方一帶而過,言語匱乏,有些地方說得詞不達意,我倒是聽明白了**。
我對李春來說:“您這鞋的來曆還真可以說曲折,剛才我瞧了瞧,這只檀木底兒香繡鞋還算不錯,要說幾百年前的繡鞋保存到現在這麼完好,很不多見。我以前經手過幾雙,那緞子面兒都樹皮了,不過……”
李春來擔心我說這只鞋不值錢,顯得非常張,忙問:“老板,這鞋究竟值幾個錢?”
我作無奈狀,嘬著牙花子說:“老哥呀,這只鞋要是有一雙,倒也值些錢,可這只有一只……”
以當時的行市來看,這種明代包括清代早期的小腳繡花鞋,在很多民俗好者以及搞收藏的玩家眼中是件不錯的玩意兒,而且市面上保存完好的小腳繡花鞋雖然不,但幾乎都是民國晚清時期的。
我問李春來能不能把另一只也搞來,這一只顯得有點單。古玩行講的就是個全,東西越是套的完整的越值錢,有時一件兩件的不起眼,要是能湊齊全套,價錢就能折著跟頭往上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