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袁叢云便將他制作的沙盤拿出來了。

　這個沙盤足足有兩個桌子大小，上方丘陵、河水、林位置極盡詳盡，一眼便可將其納眼底，除了地形，在四方蠻族部落和匈奴王庭的位置上也被了旗幟標注。

　袁叢云手道“聞公看看位置可對這是您手下糧料院屬下幫我一同繪制的。”

　元里仔細看了一遍，找到了自己同賈青躲避匈奴騎兵的那個山丘。他頷首道“大致無差錯。”楚賀立刻給了袁叢云一個贊賞的眼神，“做得好。”袁叢云松了口氣。

　從沙盤上看，就能清晰地看出來匈奴王庭距離北疆有多麼遠了。

　元里心中猜測到楚賀想干什麼了，他轉頭看向楚賀，認真問道“你想去打匈奴”

　楚賀頷首"沒錯。"

　元里心道果然，看這個沙盤就不是短期可以做出來的，估計楚賀心里早就有了攻打匈奴的想法了。

　他直接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打"

　"初春，" 楚賀言簡意賅道， "這個季節打匈奴人最好。"

　沒錯，元里點頭贊同。

　攻打游牧民族最好的季節便是冬季和春季，尤其是初春。

　匈奴人會在冬天躲起來生育子嗣，冬天結束，他們的人也懷了孕，壯勞力則必須回到牧群中勞，整力量于最虛弱的時期。匈奴的牛羊馬匹也了整整一個冬季，馬瘦得跑也跑不，為了照顧牲畜，匈奴人會分散在廣大的草原上放牧，他們很難組織起有力的騎兵抵抗楚賀的軍隊。

　這個時候打擊游牧民族是最有利的，敵弱我強，與秋季時匈奴人兵強馬的形式完全調轉了過來。如果能做得更好，還能借著戰爭摧毀匈奴的牲畜群，沒了牲畜，匈奴就失去了游牧的優勢，經濟基礎徹底崩塌。

　之前楊忠發也說過，他們最想在冬天攻打匈奴了，可惜沒有糧食和保暖，因此也只能想想而已。如今他們有了過冬儲備的糧食，有了寒，倒是可以試一試在冬末初春之際攻打匈奴，直搗匈奴王庭。

　估計楚賀也早就惦記著這件事了。

　元里瞥了楚賀一眼，覺自己好似看到了家底足了就敢出去胡作非為的孽子。

　楚賀眉一跳，忽然轉過頭盯著他，雙眼直勾勾，“你笑什麼?”

　元里住角的笑，正經地道“你看錯了。”

　楚賀瞇起眼睛，若不是袁叢云還在這里，他已經上前問了。

　三人的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沙盤上，元里用自經驗告訴了他們走哪條路最為安全，“初春便打的話，將軍一個月后便要出發。此戰將軍有多把握?”

　"八，" 楚賀垂首看著沙盤，眼神微冷，"為了你拼死帶回來的地圖，我也會給你一個大勝。匈奴王庭終究會遷移，越早打，他們就越防不勝防。”

　元里其實沒覺得自己深草原時到的磨難是委屈，但楚賀覺得他委屈，想要為他出頭時，他也忍不住揚起角，鏗鏘有力地支持道“打。”

　打匈奴前，他們還要好好過年。

　這個年元里沒有和元家一起過，他找了個借口打算和楚賀兩個人單獨在楚王府過。

　楚賀每次過年都不愿意放元里一個人回去，元里也不舍得把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楚王府。但楚賀同元府的人融不進去，一坐著，兩方總有一方不自在。

　過年過得不痛快，這個年過著還有什麼意義?元里昨日里去拜訪過了父母親，提前跟他們拜了年，言明了過年時無法前來元府的事。

　他如今已是聞公，父母自然不會多說什麼，還以為元里是過年也要忙著公務，讓他盡管忙自己的事就好。

　元里心里頭還有些心虛。

　他忙的不是事，而是忙著搞男人……

　過年這會難得能睡會兒懶覺。一大早， 元里還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 楚賀就醒了。

　他從窗口看了看外頭的天氣，冷測的寒風瞬間吹得他神一振。楚賀呼出兩口熱氣，出門靜悄悄的洗漱，等換好服后才來喊元里“起來了，今日要去你家中過年。”

　元里把頭埋得更深，用后腦勺對著楚賀。

　楚賀樂了，手就到了元里脖子里。他的手冰涼，一上去元里就被凍得一個激靈，不滿地卷著被子又往里面躲了躲，"別鬧。"

　"元樂君，趕起來，" 楚賀彎著腰， 掐著元里下親了他一口， "快點。"

　荷葉味直竄鼻端，清爽中著寒冬冷意，元里迷迷糊糊地道∶“今年不去元府過年，你再讓我睡一會兒。"

　說完，他翻過繼續睡著覺。

　楚賀愣住了，不去元府?

　他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上這一錦華服，不去元府他起這麼早、穿這麼好干什麼?

　楚賀角，把上服了，鉆進被窩里就抱住了元里，哼笑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專門不同我說想看看我笑話"

　元里被煩得不行了，轉過敷衍地親了口楚賀，“哥，你讓我再睡一會兒。”

　楚賀不說話了，順了順他的背部，跟著元里一起睡了個回籠覺。

　這一覺， 兩個人都舒舒服服地又睡了一個半時辰， 一直快到中午時分才醒了過來。醒過來了才發現，外頭的天不知道何時沉了下來，竟下起雨雪了。

　被子里暖得人骨頭犯懶， 元里賴著不想起來， 最后還是想上茅廁才披了服起床。

　等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凍得哆嗦，鼻子都被凍通紅了，連忙關上門道∶“外頭好冷。”“在屋里待著吧，”楚賀給他著手，也往外頭看了一眼，“反正今日不用出門，在屋里待上一天也沒事。"

　但大過年的，也不能這麼敷衍過去。元里想了想，讓廚房送上了面和餡料，準備在屋里和楚賀包餃子。

　屋子里燒了炕床，暖融融的，同屋外了兩個世界。

　包餃子前， 元里把過年準備要送給楚賀的禮拿了出來， “你看看。”

　楚賀角揚起，眼里都是笑意，“什麼東西”元里神一笑，賣著關子，“你看了就知道了。”

　楚賀便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木箱，里頭是一套線。

　他拿出來看了看，覺得這服款式奇怪極了，“這是?”

　元里連連點頭，拿出了另一一樣的，“是。咱們兩人一人一，在屋里穿著線才舒服，你趕換上試一試。”

　這服瞧著當真是丑，但媳婦兒都陪著自己一起穿了，楚賀也不嫌棄，三兩下便在元里的指導下將服換好了。

　元里比他快一步換好了服，含笑看著他，“好看。”楚賀被夸得心花怒放，湊上前親親他，“你也好看。”

　這服雖然奇怪，但穿上卻十分的舒適。寬松又，比穿著長袍可要方便多了。

　餡料、面皮都是廚房準備好了的。元里帶著楚賀包了幾個餃子后，楚賀也就上手了。只是包得實在難看，歪七扭八，站都站不起來，讓元里嘲笑了他好一頓。

　楚賀嘖了一聲，“能吃就行，還管什麼好不好看。”

　話糙理不糙， 元里放過他了。

　這般兩個人坐在桌旁說著話包著餃子的樣子太過悉，元里的余偶爾僭過自己和楚賀上現代化的線，都有幾分恍惚，總有種穿越時回到后世的覺。

　先前一直不知道怎麼同楚賀說明自己來歷的元里，忽然之間升起了傾訴，他拿著筷子把餡料放到面皮里，閑聊似地道∶“哥，我小時候做過一個夢。”

　楚賀小心翼翼著餃子皮，“什麼夢”

　"十分神奇又真實的夢，" 元里出了一個笑容，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從何知道的關于養兵、沙盤、細鹽之事嗎這些便是從夢中學來的，在那夢里，我的父母早亡，我被我父親的同鄉收養……"

　聽著聽著， 楚賀便放下了手中的東西， 專注地看著元里。

　門外的寒風呼嘯吹著，時不時吹得院落樹木瑟瑟作響。宛如鬼哭狼嚎，卻撼不了屋小小的暖黃的蠟燭火。

　元里斷斷續續地說著，跟講著故事一般。等他講完之后，餃子也煮好了，他也說得口干舌燥。楚賀把一碗餃子水放在他手邊， 元里端起就幾口下了肚， 雙眼發亮地看著楚賀， 半是驕傲半是好奇， "怎麼樣， 我夢里的世界不彩? 你有什麼覺? "

　楚賀遲疑了片刻，謹慎地問道“你要聽真話假話”

　元里眼皮一跳，"……假話是什麼"楚賀面無異道"彩。"

　"……" 元里腦子開始疼了，他著額角，就看著楚賀還能再說出什麼話，"那真話是什麼"

　楚賀老老實實地道“我聽不懂。”

　剛開始還好，元里一邊同楚賀講還會一邊解釋什麼轎車，什麼九年義務教育，但等元里越說越上頭之后，完全顧不得給楚賀解各種名詞了，楚賀聽著"天大樓"、"衛星"、"電視機”……他是越聽越糊涂，這都什麼跟什麼。

　這誰能聽得懂

　哪怕楚賀再怎麼聰明，每個字都認得，每句話都能記在腦子里，但元里的一句話只有那麼三四個字他知曉是什麼意思，就是圣人來這也聽不懂。

　"你說的 ''電腦''、"水馬桶''……" 楚賀艱難地把這幾個拗口的詞說了出來，"是什麼東西”

　電是雷電，腦是腦子，他知道。那這"電腦"就是被電過的腦子?

　楚賀表古怪，他媳婦喜歡這玩意

　元里"……"

　他沉默地按著額角，反復深呼吸，在心底默默跟自己說∶莫生氣莫生氣，氣壞無人替……

　但終究還是忍不住， 元里抬起頭復雜地看向楚賀 “你應該能聽懂的啊。”在小說、電影、電視劇里，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楚賀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楚賀無奈地道"我是真沒聽懂。"

　元里都快要蔫兒了，剛剛的一腔激全部化了灰燼，他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道∶“算了。"

　楚賀嘆了口氣，拽起元里到了自己的懷里。元里被拉到了他的上坐著，雙分開，手臂沒打采地搭在楚賀的肩膀上。

　楚賀捧著元里的臉，哄道∶“是我太笨了，才沒聽懂你的話。你再細說一遍給我聽好不好"

　元里輕輕搖了搖頭，淚喪，“我終究無法用語言說出來夢中的樣子。”

　楚賀心里一疼，更是好言好語，“雖我聽不懂你夢中之城的樣子，但我卻看明白了一件事。”元里∶ “什麼”

　"你想它了，是不是" 楚賀道。

　元里幾乎一瞬間熱淚盈眶，他說不出話，就點了點頭。

　楚賀溫熱的手掌一遍遍著元里的臉頰，又疼又，他低聲跟元里賠禮道歉∶“我愧疚不能借你的眼睛去看那夢中景象，讓你無法找到個相通之人與你一起思念那地方。但樂君，你的思念可盡與我訴說，無論我是否聽得懂，但我到了。”

　他輕輕地下元里的腦袋，在元里額頭上親了一口，嘆息般地道∶“只要你不要突然離我而去，鉆夢中不見，那就好了。”

　元里眼睛酸，過了片刻，他湊過去親住了楚賀。

　不會的。元里心想，不會的。

　因為他已經在漫漫時空之中，找到風雨停靠之了。

　K

　年后，日子便快了起來。

　烏丸南北首領達旦和璞延已經接到了楚賀命他們協助攻打匈奴的事，兩人各自點了兵，積極表了態。

　達旦年已老邁，如今連吃飯走路都難，便派了自己看重的兒子前去帶兵。璞延比他要好得多，則是自己親自帶兵。

　烏丸人也同匈奴人一樣，初春正是要放牧牲畜、休養生息之時，最后也只征集出來了兩萬空閑騎兵。

　這烏丸兩萬騎兵也需要元里來提供糧食，因為經過一個冬天的只進不出，烏丸人是真的湊不出供大軍出征的糧食。

　元里思慮一番，他們有不得不攻打匈奴的理由，但其實攻打匈奴對他們來講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因為即使把匈奴打得北逃，他和楚賀的職爵位也沒可升，最多就是賺得一些好名聲而已。既然如此，還不如把這份功勞分出去一些，讓別人出出苦力，好省下他們的事。

　思及此，他便給涼州呂鶴去了一封信，邀呂鶴共伐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