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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步輦的四個黃門已經跪倒在地上, 每個人抖一團，卻一聲都不敢吭。那小妃子邊只跟了一個小宮人, 上穿著淺的薄紗襦, 頭上只綴了兩把青玉石榴簪, 瞧著便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娘娘，怕是下三位的小主了。

因很是面生的，謝婉凝沒什麼印象, 不由多看了兩眼。似是覺到謝婉凝在打量, 那小妃子嚇得瑟瑟發抖, 猛給謝婉凝磕了一個頭：“奴婢知錯了，娘娘饒命。”

哪怕是求饒的時候，也是不敢大聲喧嘩的，就怕驚擾了淑妃娘娘的儀仗。

瞧著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 臉蛋白白的還，也是花骨朵一樣的可人兒了。可宮里這樣的不知凡幾，沒點新鮮樣子皇上是記都記不住的，瞧那樣子怕是還沒伺候過陛下呢。

謝婉凝慢條斯理的打量一番，忖度著天有些熱，便不想跟多做糾纏。

扭頭去看春雨，春雨便在耳邊小聲嘀咕：“娘娘, 這位應當是端嬪碧云宮里住著的淑, 至于姓什麼奴婢記不太清了, 是奴婢的錯。”

皇上繼承大統才不過三年景, 因著種種原由只在天佑元年時采選過一回，后宮妃嬪并不算很多。東西六宮里只東六宮堪堪住滿了人，西六宮大多都空置著。

若不是四位妃子各個都家世不凡，進了宮就能穩坐一宮主位，怕是如今四妃都占不滿呢。

東六宮里，原貴妃娘娘子不好，尚宮局便沒敢再小妃子打攪，而謝婉凝子獨，更沒哪個小妃子敢跟湊一塊兒住，便只有們兩個自己舒舒服服的霸占一宮，住得寬敞又舒服。

其他妃嬪便沒這好待遇了。

大楚后宮以一后，一貴妃，四妃，九嬪為主位，妃以上獨掌一宮，而嬪則多是兩位合住一宮，分管前后兩殿。

東西六宮加上皇后娘娘的坤和宮，被統稱為長信十三宮，這便是大楚的后宮了。

長信宮里頭并不算寬敞，縱橫錯的深巷隔絕了一個個宮室，若是自己宮中小妃子多些，便要很擁，雜七雜八那麼多宮黃門混居在一起，瞧著也堵心的慌。

只是大多妃嬪都沒謝婉凝這般氣，說不人來就不人來，自己一個人在景玉宮逍遙得很。

這也就罷了，偏偏皇上也一貫寵著，從不說一句不是，便其他妃嬪更是心里頭憋屈。

那小妃子原不知道這儀仗是哪位主位娘娘的，猛一聽見春雨的音，頓時嚇得面無人，跪在那抖個不停。

謝婉凝有些不耐煩，嫌棄連求饒都不會，便輕輕拍了拍春雨的手。

其實平日里謝婉凝是極好說話的，最煩跟人作些口舌爭端，能不廢話的時候一向是不廢話的。就是其他的小妃子們弄不明白這事兒，總覺得淑妃娘娘一不留神就要作妖，把大家折騰個沒完沒了，遇見就像老鼠遇見貓，嚇彎曲一團的蝦米。

春雨伺候了許多年，自是知道自家娘娘心思的，被一拍手，便立馬訓斥道：“這大太底下的，小主便是愿意在這跪著，我們娘娘還不樂意等呢。只是我們娘娘也心善，便讓你自己數著，跪上兩刻便回去吧。”

這懲罰已經算是極輕的了，然而那小淑也不知是腦子不好還是怎地，竟還敢張口道：“可我們娘娘吩咐”

謝婉凝掃了一眼地上那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端嬪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自己往乾元宮門口湊都不一定被請進去，更何況是比宮就好上那麼一丁點的小淑了。怕是還沒走近長壽巷便要被攔下來，能好好回去都是輕的。

想到這，淑妃娘娘不由輕聲笑笑，難得同廢話一句：“今日里你見本宮，到底是你運氣好，你回去同端嬪說這是本宮的意思，你看還敢說些什麼。”

那小淑似腦子不太好，明白不過來個中曲折，倒是后的小宮人略聰明些，立即攔住了將要講話的自家小主。

小淑抬頭一眼淑妃娘娘，一張小臉兒倒是可極了，眼睛又大又圓，頗有些我見猶憐的意味。

長得倒是還湊活，就是不知道能在端嬪手底下熬幾年了。

謝婉凝抬頭了天，眼看皇帝陛下午歇就要醒了，若是再不去便得打擾陛下辦政事，回頭發脾氣了可又得自己吃苦頭，可不愿意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春雨扶著淑妃回到步輦上，低頭掃了一眼那幾個小黃門，見他們還在路上跪著，各個都是一頭一臉的汗。

春雨怕他們耽誤淑妃娘娘的大事兒，忙訓斥道：“行了，做那喪氣樣子干什麼，這會兒要是耽誤了時辰，仔細回頭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作為淑妃邊的大宮人，春雨在宮中是極有臉面的，平日里在淑妃面前有多溫婉可人，在小宮人面前就有多嚴厲。

輕輕幫淑妃了臉上不小心落了的汗，催促著黃門起駕，又繼續往乾元宮行去。

剛那一對主仆還在地上跪著，們默默沖淑妃娘娘的儀仗磕了三個頭，繼續在那熬時辰。

大越一盞茶的功夫，淑妃便來到乾元宮宮門前。

這會兒的乾元宮安靜極了，連知了都不敢一聲。蕭銘修每日都要午歇半個時辰。等他醒了宮人們才敢大聲氣兒，就怕驚擾了圣駕。

謝婉凝對他的作息拿的極為準，若是他前夜里沒有臨幸妃嬪，便會早一盞茶的功夫醒來，畢竟國事更為重要，他可沒工夫耽誤在睡覺上面。

到的時候蕭銘修剛起，正由邊的沈大伴伺著凈面更，旁邊的小黃門遞了薄荷茶給他，他清清口。他剛穿好輕薄的紫黑常服，外面一個有些年歲的中監就輕手輕腳的走進來。

他在沈大伴耳邊輕語幾句，便又安靜退了下去。

蕭銘修自顧喝著茶，腦子里想的還是上午沒批完的折子。

沈大伴等他放下茶碗，才走到皇帝跟前小聲稟報道：“淑妃娘娘過來給陛下請安，在前頭等了好一會兒了。”

這便是講話的學問，一說淑妃娘娘等了好一會兒，那里頭的真意切便越發凸顯，人一聽就能聽進心里頭去。

說起淑妃娘娘的時候，這位一向不茍言笑的沈大伴都是笑語嫣然的。

黃門做到他們這地步，已經是無人能及的了，說話辦事無不，哪個人皇上記在心里，哪個人皇上厭棄非常，不用多看一眼，他們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這會兒若是德妃娘娘來，陛下定是要皺眉頭的，恨不得趕滾遠些好，一眼都不愿意見。

只有淑妃娘娘在乾元宮有這等臉面，就算是空著手來，也能在送爽閣里坐一會兒吃上茶。若是陛下實在沒空見，沈大伴或寧大伴都要親自過去陪著說會兒話，才把一路送到巷子口。

一聽是來，蕭銘修皺著的眉頭就松了，角略往上揚了揚，瞧著心就好上了那麼幾分。

原本他上午還有些煩悶，沈大伴伺候他午膳都是小心翼翼的，這回心里不由念了句阿彌陀佛，就差沒把淑妃娘娘當菩薩供起來。

蕭銘修出去的時候，就看謝婉凝在那笑的面如春花，旁邊他乾元宮的小宮正在使勁兒給逗趣，那態度別提多奉承了。

沈大伴在陛下后輕輕哼了一聲，小宮們便嚇得面無人，紛紛行了個禮低頭退了出去。

陸婉凝今日打扮得彩照人，明下更襯得眼睛清亮，有著說不出的甜可人。

站起來沖蕭銘修行了個萬福，輕聲細語地問：“陛下中午是否睡好”

當著外人面的時候，他們兩個一貫是十分溫存的。

蕭銘修沖他笑笑，過去一把握住的手，地幫把鬢邊飛揚的長發順到耳后。

“很好，只是這大熱天的，怎好你跑這一趟不過幾日沒見你，朕心里倒是怪想的。”

能皇上親口說出一個想字，淑妃娘娘便就是宮里面的頭一份了。謝婉凝沖他一笑，臉蛋兒上頓時飛上云霞，瞧著又可。

蕭銘修大手一揮，宮人們便魚貫退下，只留著沈大伴和春雨兩人不遠不近的守著。

等人都走了，兩個人滿上的表便都松下來，也不再端著那皇上寵妃的架子。

蕭銘修坐到謝婉凝邊，看用纖長玉指把正在冰里鎮著的雪梨銀耳蓮子羹取出，又取了把銀勺放到托碟上，恭敬遞到自己手邊。

謝婉凝依舊輕聲細語：“想著陛下這幾日定要上火，便廚房熬煮了好些時候，陛下先嘗嘗。”

要是別的妃子送來吃食湯羹，蕭銘修是一概不會過口的，只是謝婉凝到底有些特殊，他便就破了例，很是給面子。

蕭銘修痛痛快快的吃了一碗冰涼爽口的銀耳蓮子羹，心里頭的火氣了三分，抬頭沖笑笑：“妃辛苦了。”

這位天佑帝長了一副風流倜儻的薄相，一雙桃花眼神采奕奕，鼻梁高，薄艷紅，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樣貌。

他認真看人的時候，能把天真迷得頭暈，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便是他樣樣都好，謝婉凝也沒對他過半分心腸。因實在知道他是個沒有心的人，哪怕表面上對你千百般好，這些好都沒有過到他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