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蒹看這紅梅片晌,又看著他的臉,生不起氣來,一下奪過了他手中紅梅。
“去茶室吧,”他們回到廊檐下,裴觀燭說,“喝杯熱茶,手指好冰。”
夏蒹聽他喊手指冰,忙牽過他的手和他一起往茶室的方向走,剛走幾步,夏蒹猛地意識到什麼,轉過頭,“你——!”
“嗯?”
裴觀燭站在后,微微歪過頭。
“你……”哪怕早已經纏綿過不知多次,那個夢若讓夏蒹就這樣宣之于口,也覺得說不出來,支支吾吾好久,“你……故意的?”
“什麼?”裴觀燭微微睜大眼睛,雪水落在他墨發間,也落在他蒼白的面孔上,年漆黑的眸子看著他,耳垂上,墨藍耳珰閃閃發,他眼神里寫滿了不解。
夏蒹看著他這副模樣,比他還要不解。
巧合?
夏蒹搖了搖頭,決定就當這是個巧合,腳步往茶室的方向去。
“夏蒹有事瞞我。”
年的聲音響在后。
夏蒹回過頭,他微微蹙著眉,“你有事瞞我。”
“哎呦!不算事!”
夏蒹煩躁,說也說不出口,拽著他就將人拖進了茶室。
裴府茶室建設偏僻,里空無一人,正燒著地龍,剛在外頭著了涼,夏蒹的臉一到熱風襲來,登時便又熱又紅了。
裴觀燭作嫻地給泡茶。
年了白狐裘,上便只剩下他最常穿的雪青圓領錦,夏蒹從后看著他,注視著他半束起來的墨發,和匿在墨發之下的猩紅發帶,墨藍耳珰在他后耳里,映襯他后頸皮一片雪白,哪哪都漂亮至極。
纖白的指尖推過茶盞,夏蒹接過,端起來,著茶盞杯壁的溫度縈繞在掌心,綴了一口,便覺有重量輕輕上右側肩膀。
裴觀燭靠著,臉著,指尖一下一下,繞著裳下擺垂著的系帶。
他明知道如此,會挑起怎樣的心緒。
心落弦,他纖白的指尖繞著系帶,好似一下下繞著的心中的弦。
“你的臉好紅啊,小暑。”
他聲音散在耳廓,呼吸吹落間,夏蒹覺耳廓也泛起燙來,卻被他冰涼指尖挲而過,寸寸落上泛著熱的脖頸,好似寒冰,存在是如此鮮明,夏蒹微微瞇起眼,呼吸聲逐漸加重。
“好可,哈嗯……”
話音半落。
是夏蒹抓住他手腕,堵上了他的。
齒纏,年墨發墜下來,冰涼的指尖一下一下著裳系帶,接著,泛涼的空氣染上肩頭,皮溫度卻毫不減。
“好像,在做夢一樣。”
指尖相扣,年在下,說話時,聲音都泛著低啞,墨發散落,他手扶著。
呼吸纏,檀香味鋪天蓋地的散過來,夏蒹視線犯昏,他們被驅使,夏蒹甚至都能到年托著腰肢皮的指尖。
“小暑……小暑……”
“嗯……我在……晚明……”
天昏地暗,仰起頭,全都在發。
大腦空白間,夏蒹被年扶住腰,視線一瞬調轉,他上松松垂落的雪青錦罩著肩頭,面早已一片通紅。
頭暈目眩。
似夢,非夢。
夏蒹好似躺在一片不停波的浪里,嗓子早已經干啞,癡纏到最后,茶室的地都晃似若茶水澆淋一遍,渾無力,被裴觀燭套上服背起來回去時,外面天都早已經黑了。
“晚明,”夏蒹晃了晃出來的小,冰涼的空氣泛上來,抱著他,茶室距離們的寢居很近,而裴觀燭的寢居一向清凈,附近除去白天時,一般空無一人,“你好壞啊。”
“嗯。”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夏蒹看著他若冬雪般的側臉,年漆黑的眼珠看著前方,像是本什麼都沒發覺,“我說的是夢,你知道嗎?”
“夢?”
他好似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什麼?”
夏蒹微微睜大眼。
“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你不是做過和我的春夢?”
“春夢?”
他看著,漆黑的眼珠一片茫然。
夏蒹與他對視。
好半晌,才意識到什麼。
“沒事了,裴觀燭,你接著走吧,啊啊啊!”
將臉埋到他后背上,靠著他垂下來的墨發,的本不敢看他。
“什麼呀。”
他溫聲問,“告訴我好不好,夏蒹。”
夏蒹滿臉通紅的抬起頭,對上裴觀燭沒安全的眼神,他看著,面上卻彎著笑。
不知道為什麼。
夏蒹是這樣看著他,就覺得心疼。
“也沒什麼,”夏蒹說,“累不累?你先把我放下來吧,我靠著你走就是了。”
裴觀燭如今早已經沒什麼力氣了,知道。
但裴觀燭沒說話,清凌凌的眸子依舊直直看著。
“唉,也沒什麼,就是呢,”夏蒹臉通紅,晃了晃穿著繡鞋的腳,“你也知道,咱們之前有過共夢,對吧?”
“嗯。”
“就是共夢的時候,可能是因為我和你會有連接,就導致偶爾你做的夢我也會跟著夢到,”夏蒹說著話,的臉都埋在他脖頸間的暗紅狐貍上,“然后,有一次我做了春夢,嗯,我現在知道是我做的了,我夢到我去摘梅花,然后沒摘到,你領著我去茶室,但好像并不是在裴府,而是在一個我沒見過的府上,總之……就在那里你和我……就做了。”
說話像倒豆子,一腦的悶頭將話全都倒了出來。
好久,夏蒹都沒聽見裴觀燭回話。
年腳步也未往前,夏蒹疑抬起臉,便對上年正看著的漆黑眸。
他低垂著眉眼,面上神有些恍惚。
寒冬夜寂靜,這世間都好似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夏蒹好可。”
他說,面上卻一點笑都沒有。
“我時常會想,若時間能就此停止該有多好,”他眼瞳一點點渙散,瞳仁兒好似一團凝固的濃墨,“就這樣停止,停在此時此刻,都不要再往前了。”
“……裴觀燭?”
“若能就此停止該有多好,那樣的話,就再也不用擔憂前方的痛苦了。”
他像是聽不到說話了。
夏蒹看著他,覺到什麼,手剛要去拍裴觀燭的臉,他便忽然彎下腰,他這個作是讓下來,夏蒹近乎是本能的踩到地上,接著,大腦一片空白,看著裴觀燭就這樣暈倒在了的面前。
……
“大公子天生有虛癥,這幾日大雪,怕是出門嚴寒,染了熱癥。”
醫師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話都差不多,說裴觀燭天生虛,染了熱癥,之后,夏蒹也不讓小廝出門去請那些醫師過來了。
雪一天比一天大,夏蒹每天坐在床榻邊,在昏暗的屋子里看著外面大雪好似碎紙片一般從天上掉落下來,小廝們白天趁著雪漸小將雪鏟出去,沒過一會兒,大雪便又堆積而落。
裴觀燭自從那日昏迷之后,便再也沒醒過來,就連他父親前往金陵,裴觀燭都沒來得及去送他一程。
他醒不過來,證明飯也吃不下去,早幾日上養出來的一點點掉下去,他面孔變得清瘦,又了只有骨相撐著的模樣,躺在床榻上,蒼白的面孔就好似夏蒹時看電影看到過的那些好看的僵尸一樣。
夏蒹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接著幫他胳膊。
第二日,大雪漸小。
小廝過來告訴,宮中的貴妃娘娘很想要見裴觀燭,馬車正等在門口。
“去通告一聲,人昏著呢,哪兒都去不了。”
夏蒹站在臺階上說,小廝站在臺階下頭,聞言支支吾吾,半晌也不走。
夏蒹嘆了口氣,“我去說吧,你把簾子下來,別讓寒風進去。”
“是,夫人。”
夏蒹從木凳上拽了厚實裳胡披在上,雪了一粒粒的小穗子落下來,夏蒹小步出去,果然見門口停著宮中的馬車。
宦見到夏蒹,忙小步過來垂著腦袋給請安問好。
“麻煩公公過來一趟,”夏蒹說話,白氣直往外冒,“晚明風寒了,就起不來床,現下昏迷不醒,哪哪也去不了。”
這小宦聞言,也沒多糾纏,只道貴妃娘娘想念他,既然此次來不了,那就等下回再來接他。
夏蒹點頭,笑著看人回到馬車里,馬車疾馳而去,激起路上一片雪沫子。
夏蒹呼出口氣,轉頭回去。
外頭冷,出來這一會兒,夏蒹的手指頭就凍僵了,一路小跑,待即將上臺階時,忽然覺到哪里不對勁。
夏蒹微頓,猛地開門簾。
寒風進去,夏蒹瞪起眼,過門檻,轉將門簾蓋得嚴嚴實實。
“你來做什麼?”夏蒹問的是坐在裴觀燭床榻邊的裴云錦。
“嫂嫂好呀,”裴云錦像是本看不見面上的表一般,笑著和打招呼,他臉上全都是傷,還有難看的棕未愈的淤青散著,“聽說這幾日長兄一直病著,我過來看看。”
他轉過頭,看著床榻上閉目躺著的裴觀燭,“長兄病得好嚴重啊,有幾日起不來了?若不是有醫師告訴我,我都不知道長兄病得如此嚴重,嫂嫂你也是,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呀?”
“沒這麼嚴重,”夏蒹覺一陣頭重腳輕,“他虛,了風寒,著涼需要靜養,你也快些出去吧,不要一會兒風寒染到你的上。”
“這樣啊,”裴云錦道,他笑著,“原來是這樣啊。”
裴云錦坐著,和裴觀燭六分像的眸定定看著,他有雙棕的眼仁兒,看上去便出一狡黠的覺。
而不是像裴觀燭。
裴觀燭的眼睛,時常會給一種干凈到了極致,但那種干凈,并非無知,而是好似被鎖在園中的野,眼瞳漆黑,著非人一般的純粹。
但裴云錦的不一樣。
裴云錦的眼睛,是“人”的眼睛,著明和算計,有著人的緒。
但其實,他這樣或許才是最好的。
夏蒹不知道該說什麼。
永遠站在裴觀燭這條線上,永遠,但這并不表示,沒有正常人類的三觀,正相反,夏蒹一直抓著自己在現代社會所擁有的知識與人格不放手,殺人是裴觀燭的事,不妄加置評,沒這個權力,只是,不能將這一切看待為“正常”。
做了就是做了,無關因果,做了就是做了。
陳夫人因裴觀燭而瘋,也因裴觀燭而死。
而裴云錦,他也一定知道。
夏蒹看著他站起,嘆了口氣,“云錦。”
裴云錦微頓,他個子只比高一點,很多時候,夏蒹都覺得他過分像個孩,他轉過頭,皺眉渾防備盯著,“做什麼?”
“你等我一下,”夏蒹道,小步過去梳妝臺下的柜子里,拿出一盒玉石小罐回來,面上帶著淺笑,“你拿著這個吧,云錦,漂亮的臉,不要之后留下疤了。”
裴云錦背站著,定定看著。
好半晌,裴云錦才抿住,視線里是近乎一瞬溢出來的憎恨,他一聲不吭,轉頭便走。
風雪進來,又被落下來的門簾擋住。
夏蒹攥著手中的玉石小罐,坐回到裴觀燭床榻邊的椅子上。
夜很快深了。
夏蒹躺著,夜里迷糊間,夏蒹睜開眼睛想要下床如廁,胳膊剛撐起,便覺出異樣。
轉過頭。
年睜著眼,躺在旁邊。
“晚明?”
夏蒹看著他,覺自己好像在做夢。
“嗯。”
他好些天沒說話了,聲音都泛著啞,聽到的聲音,微微轉頭看過來。
“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夏蒹攥著自己的手,指尖扣進手掌里,一切都是真的。
“不知道,”他看著,眼神很淺,“夏蒹,你走吧。”
“什麼?”
“你走吧。”
“你在說什麼啊?”
“我要死了,我覺到了,”他說,“云錦不會放過我的,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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