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火弩?”葉濟爾俯看向佟化,問道,“你以爲淮東新造的這個戰械是何?”
在佟化以往遞往燕京的報裡,有提到伏火弩,葉濟爾病榻之上每天還要理大量的公務,沒有特意的去琢磨佟化在以往諸多專折裡提及的伏火弩到底是何,只是批示西寺監加報滲。
這時又聽佟化鄭重其事的提起,葉濟爾也強打起神來,問佟化有沒有關於伏火弩更詳細的報。
“神鬼之說怎麼能信?”葉濟羅榮蹙著眉頭,倒是有些不以爲然,說道,“或許是淮東軍司所行的詭計?再外,淮東軍械監機構龐大,船政、工造、機造諸司,也與之盤錯節,有三五新式詞彙冒出來,也很正常。西寺監是哪裡截下來的函?”
此前有關伏火弩的消息,西寺監只是近期才專折報燕京,葉濟羅榮與范文瀾在倒也不曾聞聽過。
“潛南朝的暗冒死所截下的幾封函,皆是淮東軍鎮師往旅營傳達的行文……”佟化回道。
葉濟羅榮本不以爲意,但聽佟化這麼說,神凝重起來。
由於駐兵並非集中一地,故而淮東軍鎮師往旅營傳達的行文依舊存在截獲的可能。
要是“伏火弩”出現在鎮師發往旅營的行文之中,就算這種新式戰械沒有到大規模列裝的地步,也是到了淮東軍旅營一級將領對之應該有普遍瞭解跟認識的地步。
“陳朝所丹,有伏火之謂,”范文瀾學識廣博,他第一次聽到“伏火弩”的提法,疑的問道,“而南朝推行新學,將工造、丹等雜學併格之學,伏火弩或許是與丹有關?”
“確如範大人所言,”佟化說道,“就眼下蒐集到的報來看,伏火弩確如陳朝所丹有很大的牽連。在三年前蒐集的報裡,有伏火硫磺丹一說,當時西寺監以爲這是淮東所用的某種文,試圖破解,但只出現過一次,也無從破解,也是奴臣近來翻閱以前的資料,偶然間聯繫起來……”
通過不同眼線,通過不同渠道,從江淮蒐集來的報千頭萬緒、支離破碎,要理這些報,進行彙總有用的信息,是一樁難度極大的工作——伏火硫磺丹或許出於某個淮東匠師的無意,只是孤例出現,沒有什麼規律可尋,自然沒有辦法出什麼頭緒來。
只是西寺監蒐集的況證實了兩點,伏火弩可能在三年之前,淮東就研製;伏火弩到這時,即使沒有大規模大裝淮東軍,已經到旅營一級將領都應普遍知曉的程度。
寢殿裡諸人,神皆凝重起來。
“是不是將吳曼吳大人召來相詢?”范文瀾雖是博學廣識,但對雜學匠涉獵並不深。當然,像南朝崇學館有姜嶽、葛司虞、宋石憲等宗師級人,北燕亦有將作大匠吳曼。
兵家重,可以追溯到先秦的墨子《非攻》篇。
東胡諸部早年只是漁獵部族,要拿出大量的皮、馬匹、珠玉等,才換到量的鹽鐵資,刀甲弓械更奇缺無比,北燕高祖是靠著十六副甲艱難起兵,故而在走出烏倫山之後,極重視匠工之事。
這一政策發展到葉濟爾手裡,已經達到“無論漢胡、工匠有一技之長、皆可隸爲吏”;說到重視匠雜學,以武立族、立國的燕胡,實際有著比淮東更久遠的傳統。
不管再怎麼重視,戰械之革新,都是相當緩慢的;由戰械而涉及到的戰革新,更是滯後——北燕專司械甲、工造事務的將作大匠司,主要工作,還是製造更良的甲械上,唯有林縛一手發展起來的淮東軍是個異胎。
在淮東軍之前,大陸勢力之間的制霸,還主要集中在陸上;即使東海寇勢力崛起之後,登州、明州等地發展水軍,也是以陸地防爲主。唯有從淮東軍始,大造海船,大規模發展水師,將戰場從陸地發展到海洋上來,幾乎從本上改變傳統的戰爭形態。
北燕佔得北地之後,差不多有近三分之一的資源,都投到近海防上,這是以往怎麼都難以想象的。
雖說拋石弩、牀弩等戰械早就存在,但在城池攻防中,大規模使用拋石弩,將車牀弩大規模編步陣用於野戰,都是淮東軍首創。除了更大型、更堅固、更迅速的戰船使淮東水師稱霸東海無敵之外,蠍子弩、重型拋石弩、火油罐等更輕便、威力更大的新式戰械,也是淮東軍發明率先投使用。
淮東軍在軍事上所獲得的諸多勝利,相當大的因素就是來源於此。包括荊襄會戰最後廟灘嶺一役,淮東軍能出奇制勝,將數萬北燕兵馬截在襄城圍殲,相當程度上也是依仗懸索橋的建造匠。
淮東軍圍繞新式戰械的開發,有著軍械、船政、工造、械造諸司監;更往深層次,則是植於林縛自崛起江淮就一直大力推的新學、新政基礎之上。
強大的敵人永遠是推自進步最強有力的力;這一點尤其適用於北燕。
荊襄會戰之後,雖說北燕的王公大臣也相當多的人不以爲意、固步自封,但除了葉濟爾之外,也有相當一批開明、務實的將臣,意識到淮東在戰略上優勢來源於何。
在葉濟爾的推之下,北燕也是更大規模、更深的去研究、仿效南朝的新學、新政——這也是北燕剛剛建國,國勢還於上升期,吏將臣都有務實、上進之神的表現。
北燕新學代表人就是此時執掌將作大匠司、列十二卿之一的將作大匠吳曼。
吳曼與范文瀾皆是遼東漢人,早年先祖犯罪,朝廷流放到遼東墾荒,娶胡爲妻,才世居遼東,統上早已給胡化。秋野監謀逆案,蘇門給抄家滅族,靖北邊軍不戰而潰,退出遼東,遼東漢人給遣棄,只能附從東胡——故而遼東漢人對東胡的認同最深,在東胡竊居北地、定都中原之後,遼東漢臣是最葉濟爾重用的一個羣,其實就包括范文瀾、吳曼等當世才傑。
吳曼擅匠作、工造、歷算等學,可以說是北燕雜學匠之集大者。蠍子弩、重型拋石弩等淮東新式戰械,吳曼都是聽戰場親眼見過的將卒口述,便功仿製出來;葉濟爾也視他如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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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過來,在睡夢中的吳曼給用擡轎召進宮裡,在路上那一盞茶的時間也夠他清醒神智了,召進寢殿,葉濟爾伏案問道:“以曼所見,伏火硫磺丹與伏火弩可有聯繫,前朝丹可用於戰械?”
吳曼坐下思慮良久,也不怎麼確定的說道:“陳朝宮中有藝人擅作噴焰戲而得寵,似乎跟伏炎弩有些關係……”
“噴焰戲是什麼?”葉濟羅榮枯坐了半夜,也有些不耐煩了。
“據觀戲者記載,碾伏火丹爲藥,填竹管中引燃放焰火;用於戰場,用驚馬、傳訊。”吳曼說道。
“要是如此,倒沒有什麼。”范文瀾只當是心虛一場,吁了一口氣說道。
“若只是驚馬、傳訊,淮東軍不會如此鄭重其事。”葉濟爾搖了搖頭。伏火弩的報截獲於淮東軍鎮師發往旅營一級的行文之中,之前相關報只偶然的出現過一次。
這不是代表伏火弩不重要,之所以纔在以往的報蒐集裡才偶然出現一次,只能說明淮東對伏火弩的保等級十分之高,才使得西寺監無法從更多的渠道獲得相關報。
葉濟爾想了想,對吳文曼與佟化二人說道:“將作司,儘快試製出噴焰戲實呈上來;西寺監需要不計一切之代價,派人刺探伏火弩到底是何,使淮東軍如此重視?你回登州之後,告訴那赫雄祁:雖然淮東軍沒有大造戰船之計劃,但亦不可掉以輕心,如有需要,淮東軍能夠徵用商船補水師,鎖海防線及登州水師尤要加強及戰訓,不得或有疏忽……”
“那赫雄祁修造鎖海防線時,多人罵他浪費國帑,此時看來,那赫雄祁還是有遠見的。”葉濟羅榮想到鎖海防線,還是哈哈一笑。
雖說淮東控制的造船規模是北燕的近十倍,但崇州、明州、江寧等造船場,眼下都還是以造商船爲主,並沒有停下來大規模改造戰船。淮東僅有的戰船建造計劃,包括兩艘從八月起造的林政君級戰船在,也僅是維持淮東水師戰船正常的汰舊換新。
從目前蒐集來的報,看不出淮東明後年都不會有大規模擴編水師的計劃,這從側面上也反應鎖海防線的功之外,使稱雄東海的淮東水師並沒有強行撕破鎖海防線進襲燕薊腹地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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