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原本以為喝了咖啡就算完任務，可以把老太太完完整整送回家。

誰知仇士心來，打包了幾樣甜點，要給鄭冉帶過去。

蘇穎本想把送到后先離開，奈何這位婆婆太喜鬧，非要跟著上去坐一坐。

這算蘇穎第一次登門拜訪。

鄭冉與郭尉關系上雖算姐弟，生活狀況卻完全不同。

鄭家原本書香門第，王越彬的家庭背景也簡單，兩人結婚時按揭了套80平的兩室，現在每月仍要固定還月供。

鄭冉來開門時，脖子上掛了皮尺。

穿著一件及腳的白長袍，亞麻質地，高領盤扣，寬松飄逸的擺配上一頭黑發，頗有些悠然塵的覺。

看見門外站的蘇穎明顯一愣，表有些冷，點頭打了下招呼。

蘇穎也笑笑回應。

“仇姨你們先坐，我還差一點。”

“去忙吧，不用管我們。”

仇士絡道。

蘇穎隨進門，稍微偏轉視線，驀地怔住。

餐廳的位置沒有餐桌，而是一張長方形打板臺，上面堆著一些碎布、幾把尺子、剪刀和燙斗等工，后面的桌上放著電平機、鎖邊機和一些不上名的機，墻面多寶格擺滿各類面料、料卡及線軸。

鄭冉站在一個人臺前，正用圓頭針把黃暗紋的料子固定在上面。

不大的餐廳，東西繁雜卻擺放的井然有序。

蘇穎確實沒有想到，坐在沙發上，忍不住扭頭多看了幾眼。

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問婆婆：“喜歡做服？”

兩人平時相得不算愉快，蘇穎雖好奇，也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過度關注。

仇士卻高聲：“那當然。

走，我帶你參觀參觀。”

蘇穎：“……”

面子一時掛不住，抿了下，被仇士拉著手腕往走廊方向走。

鄭冉家里其中一間臥室被改了帽間，四個墻角分別裝著led聚燈，扭開開關，整個房間亮到耀眼。

四面柜里掛滿不同款式的裝，從秋冬到春夏分門別類，彩也極為富。

蘇穎不免驚嘆，忍不住走過去仔細看了下，里面多半的服裝是旗袍。

而且角落還有一個人臺，上面掛著的正是水藍為底、掐腰百褶的那款改良旗袍，曾在老太太那兒見鄭冉穿過。

蘇穎轉：“這……都是做的？”

仇士點點頭。

“不是老師嗎？”

仇士自豪：“算是業余好吧。”

蘇穎走到對面的柜前，指尖慢慢過……米鏤空包短款、低高開叉款、立領無袖復古款……

旗袍款式獨特，盤扣顆顆致，剪裁平整，隨便拿出哪一件都讓人贊嘆不已。

蘇穎沒想到兩人的喜好會有重疊，而明顯鄭冉更懂得欣賞旗袍的，心中忽然滋生奇妙的覺，不得不承認既羨慕又有些敬佩。

參觀完帽間，鄭冉那邊也暫時忙完，去廚房切了些水果端出來，又沏一壺玫瑰蜂茶。

電視開著，隨便某個頻道，用適當的音量充當背景聲音。

母倆關系比較融洽，湊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

鄭冉脾氣雖古怪，但對老太太倒是尊敬有加，或者說同任何人都能維持基本的談與禮儀，只單單看蘇穎不順眼。

蘇穎慢慢喝著茶，忽聽老太太說：“現在的年輕人啊，什麼奇裝異服都敢往街上穿。”

指著電視：“瞧瞧，長衫大褂的，多難看呀。”

蘇穎抬眸瞧兩眼，電視里穿大紅漢服的年輕姑娘走在街上，挽著發髻，手執紈扇，和周圍的行人比起來，有些格格不。

蘇穎不經意搭了句話：“沒覺得啊，蠻好看的，很仙氣。”

仇士嫌棄地瞥一眼：“哪里好看？

不倫不類，沒有時尚。”

老太太直搖頭，小聲嘀咕：“理解不了你的審。”

蘇穎吃了粒葡萄，懶得與辯。

覺得自己過了嘗試穿漢服的年紀，這種服飾因為不夠普及，博人眼球的同時褒貶不一，但從來不去嘲笑，最起碼這種傳承的神是值得支持的。

“仇姨，不同的。”

鄭冉驀地開口。

仇士立即換上笑臉，輕聲輕氣：“怎麼不同呀？”

鄭冉說：“和時尚無關，作為傳統服飾，跟韓服、奧黛、沙麗沒什麼區別，都是一種引以為傲的民族象征，我還支持的。”

蘇穎說：“我也是。”

屋子里忽然靜了靜。

仇士覺得意外，看看鄭冉，再扭頭看看。

兩人目相對，都沒說話，幾秒后，又有些尷尬地各自移開了。

……

蘇穎一整天的時間都獻給了仇士，把送回去已經接近傍晚，和周帆打了聲招呼，沒去店里，直接開車回家了。

郭尉也在，一家人很這麼整齊地坐在餐桌前。

他問兩個孩子課業況，一個回答的規規矩矩，乖巧懂事得很，另一個則眼珠滴溜轉，轉移話題試圖逃過拷問。

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郭尉的威懾力要比蘇穎大得多，最起碼顧念很吃這一套。

兩人比想象中親近一些，或許郭尉有他獨特的人格魅力，也可能“從未擁有過父”和“擁有了再失去”是存在差別的，前者更容易接對方，心靈上沒那麼抵排斥。

蘇穎有時候很矛盾，盼他就這樣無憂無慮地長大人，又怕他忘記最本的一些東西。

而和晨晨應該屬于后者，他表面乖順，實則兩人之間沒那麼親近。

值得慶幸的是，晨晨不是那種故意挑事使壞的小屁孩，彼此和平共，相安無事，已經很滿足了。

晚一些時候，倆小破孩做完作業終于上床睡覺。

蘇穎著肩膀，把浴缸注滿水，舒服地泡了個熱水澡，昏昏睡時，腦袋磕了下缸沿，這才清醒。

裹著睡袍出去，發現書房的燈仍然亮著，門半掩，郭尉還在辦公。

蘇穎在廳里轉悠兩圈，困意暫時消散，無所事事，索溫了兩杯牛端到書房。

臉上敷著面，只把腦袋先湊了進去，扣兩下門板：“夜間服務。”

郭尉視線從文件上移開，皺的眉頭似有松，微偏著頭默默看，不說話。

蘇穎等了一小會兒：“我可以進來麼？”

“是我想象的那種服務？”

“不是。”

蘇穎直接頂開門進去，把其中一杯牛放到他面前，自己繞過辦公桌，蜷起坐進對面的椅子中。

“還有工作？”

郭尉把文件放在一旁，稍微整理桌面：“總有各種意想不到的事要理。”

“很頭疼？”

“還好。”

他閉上眼眉心：“怎麼還不睡？”

蘇穎說：“我今天拿著你的錢做了順水人，給老太太買了個不太便宜的名牌手袋。”

“老太太高興？”

“沒要花錢，當然高興了。”

蘇穎說：“我自己也買了一個。”

“好看麼？”

“很好看。”

“喜歡？”

“很喜歡。”

他笑了下：“喜歡就好，我賺起錢來會更加有力。”

蘇穎干假笑兩聲，著嗓子矯造作：“謝謝老公。”

毫無誠意。

郭尉勾角，心倒是好了許多。

喝一小口牛，了流到脖頸上的華，用指肚輕輕點按眼尾和額頭的位置。

“唉。”

長嘆一聲。

郭尉投去詢問的目。

蘇穎說：“今天才知道，原來鄭冉會做旗袍。”

郭尉沒搭腔，從屜里拿出煙盒，點了支煙。

蘇穎腦袋懶洋洋地枕著扶手，目很空，自言自語地說了句：“我也想學做旗袍。”

“什麼？”

“沒，隨便說說。”

郭尉吸口煙，不自覺地微瞇起眼，偏開頭，輕輕呼出煙霧：“你的格，應該不是天生就喜歡懷舊復古。”

蘇穎看著他。

郭尉點掉煙灰，“或許有什麼故事。”

想了想，“其實也不算。”

郭尉沒說話，將沉進座椅里，著煙卷，扭頭瞧著窗外出神。

一時間，兩人沉浸在無聲的靜謐里，喝的牛，他吸他的煙，時間變得很慢，忽然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面快要干掉，蘇穎揭下來，隨手放到椅子扶手上。

想起一張老照片，是顧維兄妹與母親的合影，沒有男主人。

照片很暗，似乎是個雨天，旁邊土地上留著深一塊淺一塊的印記。

那時候小小的顧津尚在襁褓之中，母親半解衫，正低頭喂，顧維則坐在旁邊的小凳上，捧著臉看們。

蘇穎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時就被吸引住，到滿滿的溫暖和，母親的笑容仿佛蘊藏著卻堅韌的力量，像一艘船，承載著兩個孩子的希和未來。

照片中，穿了件長袖碎花布旗袍，中規中矩的老款式，沒有太多巧心思和線條，卻意外地好看。

后來有幸在箱底看見那件旗袍，不知被誰平整端正地疊好，領依舊立，盤扣巧，印花細致……

多年以后，即使褪也掩飾不住被歲月塵封的。

蘇穎沒想到同的力量如此強大，在那段最難的時里，因為一張老照片，給了自己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

后來，顧念健健康康長大了。

過去的所有，也隨著時間推移被全部收在了心底。

蘇穎忽然間心來：“我穿旗袍給你看吧。”

郭尉轉回視線，挑了挑眉。

沒等他說話，蘇穎迅速跳下椅子，提著睡袍腳跑出去。

郭尉目一直追到門口，有些想笑，那白的小快速捯，一陣風似的，歡快得像只兔子。

本想再拿起文件看幾眼，卻怎麼也無法集中神了。

沒多久蘇穎仍是腳走進來，洗凈臉，頭發散開，上的那件香檳短款繡花旗袍郭尉沒見過。

踮起腳尖，假裝穿著高跟鞋：“怎麼樣？”

郭尉視線在韌白凈的雙腳上停留幾秒，隨之往上，不吝嗇地夸贊：“很干凈，很淑。”

“是吧。”

揚了揚下：“前幾天新買的。”

書房中線很亮，整個人都在發。

“等等，還有。”

蘇穎扭頭出去，再回來時，涂了紅，上的旗袍是墨綠綢質地，口大做文章，橢圓狀鏤空從領口直達肚臍，里面用同系蕾遮擋住，皮若若現，和的波浪形設計。

不失嫵。

這件郭尉曾在柜里見過。

蘇穎撐著緩慢轉兩圈，靠在后面墻壁上，低低抱著手臂。

咬了下，輕輕抬眸，慵懶地瞧他一眼，氣場完全不同了。

郭尉瞧著的眼睛，半刻，站起來倚著桌沿，單手收在袋里，又點一支煙。

不可否認，郭尉欣賞活得肆意灑又張揚獨立的人，的外表像是麗又堅的殼，包裹著心最的部分，只要不想，別人永遠無從得知的經歷，好或是痛苦。

卻一如既往地，把最鮮的一面向外展示。

書房中一片寂靜，沒人說話，如果有一支舞曲，郭尉會想邀請跳支舞。

氣氛有些微妙，蘇穎無法抵擋他直白的目，一瞬手足無措，不白他一眼，忽然笑場。

郭尉吸口煙，也搖著頭無奈笑了下。

蘇穎清清嗓，繼續演。

走過去坐進椅子中，疊著，繃腳尖蹭蹭他腳：“給我一支煙。”

郭尉偏頭，頓幾秒，聲線清冷：“遵命，郭太太。”

他出手，輕輕拍掉的。

“煙”算是給了。

蘇穎用食指和中指夾著，湊到邊吸了口，吹出“煙霧”：“味道淡了些，有沖的麼？”

“我這支。”

勾兩下手指：“嘗了才知道。”

“恐怕代價會很大。”

這次蘇穎沒接茬，他忽說：“留長發吧。”

蘇穎看看他，意興闌珊地放松脊背，端起桌上的牛：“不喜歡。”

喝幾口，靜了會兒：“我去再換一件。”

他手掌按住頭頂：“時裝秀結束。”

“不行，我有強迫癥。”

“時間晚了。”

“就等一小會兒。”

“睡覺。”

他拿下的杯子，竟邊喝邊直走出去。

蘇穎覺得哪兒不對，看看自己空握的手，又看看對面桌上一口未的牛：“你干嘛總喜歡搶我的，我的好喝是麼。”

郭尉頭都沒回一下。

蘇穎跳下椅子，著腳啪嗒啪嗒追上他，吊住他手臂使勁往后拉，腳掌著地板，整個人幾乎耍賴坐下了。

他含笑問：“幾歲了？”

“還我牛。”

“回臥室還。”

郭尉垂著手臂，拖著向前移幾步，忽地一停，“不起來？”

蘇穎沒等反應。

“要抱？”

說著，郭尉已將杯子隨意放腳邊，輕松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