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蘇穎約記得鎮子北面有個廣福寺,想隨便走走,便攔了輛車過去。
以前覺得這寺很大,院墻也高,院子里種著大片大片的山楂樹,秋天時,樹梢上滿紅彤彤的果實,每次去都忍不住著摘一個,咬進里,酸的想哭。
蘇穎沿著臺階走上去,寺里很清凈,地上的雪潔白無塵,沒有被人踩踏的痕跡。
深深吸一口冷冽的寒氣,呼吸瞬間通暢了,心也不由跟著變平靜。
遠走來一位僧人。
蘇穎迎上去:“請問……”
僧人停下。
蘇穎問:“能做超度麼?”
僧人捻著佛珠:“施主為何人?”
蘇穎想了一會兒:“想忘記的人。”
抬起頭,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只不過,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僧人說:“我佛憐憫眾生,即使過去百年,也可幫他消除業報,減輕罪孽。”
知客僧為蘇穎安排好。
沒多久,進某間偏僻殿。
蘇穎依照吩咐在黃紙上寫下一個名字,牌位前供奉香寶蠟燭、鮮花供果、米飯饅頭、三茶四酒。
佛前燃香,長跪合掌,耳邊響起幾位高僧詠誦經文的聲音,木魚聲聲,像敲擊在心上,仿佛瞬間,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
蘇穎閉著眼,腦中空白什麼也沒想,不知跪了多久,僧人示意起,坐到旁側桌前,翻開《地藏菩薩本愿經》,跟隨幾位高僧一起誦讀。
殿十分暗,沒有照明,唯獨佛前幾點燭火搖曳。
房柱及橫梁上積攢許多灰燼,頂部繪滿富有神彩的佛家壁畫,只是年代久遠,不再鮮艷,而所有墻壁到頂的龕格里擺滿別人供奉的長生牌位,一眼去,規矩而集。
蘇穎回頭,看見后牌位上的那些陌生黑白照片,走了會兒神,不去想這些亡靈都是因何離世,親人們又是以什麼樣的心將靈位供奉在此。
從小佛緣淺薄,未曾想過有天會把心結托于神明,而許多年過去,如今心中竟住進另外的男人,這場超度也只不過是尋求自我心安,給放棄找個借口罷了。
蘇穎垂下眼,目落回面前的經書上,早已跟不上高僧們的節奏,不知念到了哪里。
靜靜看著那些文字,放任自己去回憶前塵往事。
把二十歲給了熾烈的,原本以為那人拉出泥潭是上天恩賜,未曾料到是此生最大劫數。
誦讀經文的兩個多小時,也就是與顧維的所有了。
雙手合十,跟在僧人后面,繞著殿緩慢走一圈,出門檻,明亮的線刺得眼生疼。
蘇穎微瞇了瞇,再抬頭去看天,雪片更加大,如鵝般落在房檐,落在樹梢,落在肩頭上。
一樣的悄無聲息。
木魚聲猶在耳,無意間瞥到了黃僧袍角,竟為亮白世界里最鮮明的。
雪中落的腳印規整清晰,一步一步,形一條向前的軌跡。
某個霎那,蘇穎忽然紅了眼眶。
像是走了很遠的路,長跪于主殿前,佛祖法相金,用一雙慈憐憫的眼俯瞰眾生,也看著。
與佛說:求您渡他也渡我。
抬頭相,漸漸的,周圍沒有丁點聲音。
直到快要凍僵,蘇穎站起來。
初初遇見的那位僧人耐心等待,尚未離開,將向前引了幾步,問:“施主可有忘記故人。”
蘇穎微頓,沒有正面回答:“心堅定了,我會走下去。”
僧人滿意地點點頭,指著一個方向,問道:“你看那片地上是否一塵不染?”
臺階下面,幾個小僧用竹枝掃帚掃著便道上的雪。
蘇穎看了看天:“還在下雪,只要被人踩踏,怎麼可能一塵不染。”
“掃干凈呢?”
蘇穎困:“掃完也會再下。”
“那就一直掃下去。”
蘇穎說:“徒勞罷了,除非雪停。”
僧人著遠,半天才笑了笑:“阿彌陀佛,愿你摒棄心中的執念,眾生皆苦,放下自在吧。”
蘇穎被點醒般,狠狠怔住。
很久很久以后,僧人已離去,蘇穎仍然站在臺階上,天空放晴,而淚流滿面。
這一回,真正要與那個說過“一半生命屬于你”的男人再見了。
蘇穎抹掉眼淚,雙手放大口袋里,邁下臺階……
“本來要給你白頭偕老的承諾,我要給別人了。
剩下的路我會好好走完,想必,也如你所愿吧。”
……
新年這天,仇士大早晨力十足,一會兒工夫打了幾次電話,自己兒子不敢催促,就鄭冉和王越彬早早過來。
一樓客廳被裝扮一新,氣球、拉花、福字,所有喜慶元素都沒浪費,通往二樓的扶手也被纏上五六的節日燈。
仇士和保姆在廚房忙碌,準備好年夜飯的食材,又拉著鄭冉出去做頭發,折騰到下午,進門時,剛好郭尉帶著晨晨也剛到。
見門口有靜,小晨晨眼睛發亮地沖過去,聲音脆亮:“新年好!”
大姑新年好!”
不出意料,兩個厚的紅包到手了。
郭尉在書房陪著鄭朗軒喝茶,手機擱在旁邊,不住地振,都是些祝福短信,每年如此。
直到仇士站下面喊人,他們才下去。
年夜飯中規中矩,沒什麼新意,總歸是鄭冉和郭尉同時出現不容易,二老興致也高了幾分。
吃完飯所有人挪到客廳喝茶看晚會,仇士的電話響,是蘇穎打來的。
郭尉一頓,目轉向這邊。
仇士角不易察覺地撇了下,接起來,換上笑臉。
那邊拜完年,仇士說:“媽媽也祝你新年快樂,剛才還念叨你和念念呢,什麼時候回來?
念念的紅包我都準備好啦。”
蘇穎說了什麼。
老太太笑道:“一家人,就別客氣了。”
又說:“你舅舅那邊一切還好吧,也別顧著別人,多照顧一下自己。”
蘇穎應是。
又聊了幾句,快結束時,仇士問:“郭尉在旁邊,同不同他聊幾句?”
突然間聽到那個名字,蘇穎心跳猛地加速,竟有些張膽怯,下意識說:“不了媽媽。”
仇士:“……哦。”
郭尉攥了攥拳,起去接電話。
老太太說:“掛了。”
郭尉:“……”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鄭冉默默瞧著,覺得這位冷面神的表太稽,與以往形象嚴重不符,實在難見,不由想到自己和蘇穎通話時,最后那句話。
仇士小氣地嘀咕:“就事多,我看和那舅舅也不見得多親厚,大老遠跑過去,第一個新年也不在家里過。”
郭尉微繃著,瞧了仇士一眼。
鄭冉猶豫片刻,還是說:“事趕在一起了,沒有辦法吧。”
老太太撇撇。
鄭冉:“本來過年也沒什麼特別的。”
保姆從廚房端來水果和甜點,晨晨歡呼著第一個撲上去。
有人轉了話題,聊起別的。
郭尉疊著坐在沙發一角,垂眼看手機,打了行字,刪去,重新編輯,又刪去。
他合上眼了眉心,不記得自己何時這樣優寡斷過,思考片刻,最后發了句不疼不的話過去。
周圍都是歡樂笑聲,他卻過分安靜。
仇士湊近些,關切道:“怎麼了兒子,不高興?”
郭尉稍微坐直了,略一思索:“蘇穎有哪里做的不周,我跟您道個歉,舅舅那邊是唯一親人了,生老病死比不得別的事,您多諒下。”
老太太聽著不大高興,其實心里一直有怨言:“瞧瞧我也沒說什麼,就幫著數落起親媽來,說兩句怎麼了,又聽不到。
好歹當初問問我意見,從小到大你什麼事讓我過手?
學習工作是這樣,婚姻也是這樣,以后怕是說話也要限制了。”
“您說哪兒的話,不是怕您手,是不想您多費心。”
郭尉放語氣:“我娶蘇穎,必定是喜歡的,現在是我老婆,只是希您別對有偏見。”
仇士索把話敞開說:“我就不明白,那麼多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你不選,偏偏選個未婚帶孩子的,搞不懂究竟哪里好。”
郭尉手指蹭蹭眉心:“細數有點多。”
老太太翻個白眼:“……”
郭尉想了想,緩慢道:“有有義,為人豪爽、率、豁達樂觀,生活和工作上獨立、有主見、積極進取,做事果敢。
不依附卻也有的一面,長得漂亮,材不錯,很會撒,是個好母親……”他頓了頓:“在我來看,的人格魅力更加出。”
老太太聽得直臉紅,心說這些話哪像從兒子口中說出的,即使是楊晨,也未見他如此夸獎過。
圈著手臂:“你又沒說過。”
“凡事都非得說出來麼。”
老太太板著臉:“仙吧,反正我沒覺得多出。
這樣的年輕姑娘外面一抓一大把。”
郭尉笑笑:“當你兒子有多大魅力呢,人家只圖我人不圖錢?
娶回來寶貝著,等到某天公司破產時,想方設法搜刮財產?
再揣上一腳,翻臉不認人?”
老太太氣得直打他:“呸呸呸,什麼破產不破產的,大過年竟說些渾話。”
郭尉接著道:“我不是過分看中錢財,就想找個相對純粹的人。”
他頓了頓,輕嘆口氣:“我們只是缺時間……絕對是能與我共渡難關的那個人。”
想了半天,老太太又挑刺:“你說是個好母親,卻只對自己兒子好。”
“您和晨晨又從心里真正接過麼?”
仇士手指繞著披肩的穗子,半晌才傲傲地哼了聲:“別把我說得像個惡毒老太太……那,就沒有缺點?”
郭尉心中不苦笑,可能唯一缺點是沒把心全放他這兒。
沉默一瞬,他反問:“鄭叔的缺點,您能不能包容?”
這幾天他反復想過,最后妥協,如果心中認定那個人,便不想多計較了。
與死去的人本就沒有可比,在時間上,他已經是勝者。
手機驀地振一下,蘇穎總算有點回應,接了他的紅包轉賬。
印象中,這個兒子極與推心置腹地聊天,老太太好像聽明白了,表略微松。
不是個不明事理胡攪蠻纏的人,既然兒子喜歡,一家人圓圓滿滿,也只好真正去接。
老太太一揚脖子,松口道:“瞧你羅里羅嗦的,那孩子我其實也喜歡,只要對你好,將來對晨晨……誒,我話沒說完呢,你干什麼去?”
“打個電話。”
十歲,她家破人亡,他以神秘人的身份收養了她,從此茍且於世。十三歲,入他房間,被他以吻封唇,將酒灌入她的嘴中,邪惡的吻下他的印章。十四歲,誤闖他的泳池,結果被他無情的羞辱了一番...十五歲,她被當作祭品獻給他,玻璃碎片深深刺進她的皮肉,錐心刺骨。那晚,她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五年後,她以重生的姿態華麗麗的歸來,身邊站的卻是另外一個男子,牽著一個小小的娃!“媽咪,那個叔叔長得好像我哦”。“寶貝,這證明你有富豪臉。”她溫柔一如往昔,絕美的臉龐上,劃過傷痛的痕跡,隨即揚起一抹淡定的笑痕。“媽咪,那個叔叔為什麼要壓在那個阿姨身上呀?”“...因為要孵蛋吧。”“哦,那我明天壓母雞去。”“不要啊...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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