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人知道,天道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有人將天道視為可供信仰的神祇,有人將天道視為不可違背的法則,有人畏懼天道,還有人一心反叛天道。
但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和他們全都不一樣。
小小的。
像一株紫丁香般弱的花。
種子落在不適宜生長的磚里,卻要從隙中頂出一個腦袋,要長得比任何花都要朝氣蓬。
好像本不明白自己在這天地間的卑微與弱小,所以敢昂頭對著高高在上的蒼穹說——
你需要我來保護嗎?
你一定需要。
青年神淡然地看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對于“自己”為何要執意保護的原因,他似乎明白了一點。
就在兩人僵持的功夫,一道黑紫的天雷重重落在了須彌海上。
在此之前,沒有人見過天雷落在海里是什麼樣的場景,但如今,凌虛界大半人都親眼見證了這駭人一幕。
大海在沸騰。
天雷將整塊大海劈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
正在虛空之境與月無咎斗法的燕歸鴻似乎終于察覺到什麼,猛然睜開了雙眼。
須彌海中的其他人也被海中驚天地的靜吸引。
打一團的須彌海和凌虛界聯盟休戰,剛被姬殊和宿懷玉救下的小孩子們迫不及待地沖到了殿門外,靈妖們更是在海底宮闕外焦急盤旋。
在這撼天地的雷聲中,燕歸鴻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片刻的怔愣過后,冷峻眉眼驟然涌現出一種大夢初醒的狂喜。
這是他的飛升劫雷!
所求數百年的飛升機會就在眼前,塵世的一切驟然被這道雷劈了模糊不清的陪襯。
燕歸鴻冒著被月無咎追擊的風險離虛空之境,他咽下間涌出的腥甜,立刻毫不猶豫地朝著須彌海上空沖霄而去!
轟隆——!
隨著燕歸鴻出海,層層烏云后的轟鳴聲愈發清晰,第二道第三道劫雷次第落下。
哪怕是隨其后的月無咎想要強行斬殺燕歸鴻,但天雷落,已非凡胎所能的領域,而是人與仙的天塹。
各宗掌門中有人試圖靠近,但天雷麻麻落下,如一張氣勢駭人的雷網,尋常人只要稍稍靠近,便會被劈得碎骨。
“不行!這飛升劫雷太過強悍,我們本無法靠近!”
月無咎看著被一道道天雷擊碎,又在這樣悍然的天地之力中胎換骨,重塑真元的燕歸鴻,握住劍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難道真要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得道仙?
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竟然能夠飛升仙?
簡直荒謬至極!
月無咎對著雷網中的那道影朗聲道:
“燕歸鴻,你當真是百年如一日的冷無,你如今倒是仙大道近在咫尺,你還記得在須彌海的海底,還有一個被你騙得團團轉的人在等著同你親嗎!”
這道聲音響徹天際,令劫雷下正在被淬魂重生的燕歸鴻渾一震。
飛升的狂喜褪去,更深的不安涌了上來。
為何會有劫雷出現?
五行之明明還未集齊,這道五百年來遲遲未至的劫雷為何會在今日突然到來?
更重要的是,若是他此刻飛升,那麼月觀玉又如何來得及與他一同仙?
想到此,燕歸鴻心中恨意橫生。
月——無——咎——
若非他和公儀芃師徒二人橫生枝節,他的計劃早就順利完!
他本不需要他們幫他救出月觀玉,在他的計劃中,只要集齊充滿殺戮業障的五行之,他便可提取出依附在五行之中的煞氣,在冥界來去自如。
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可以與月觀玉雙修功法,在五行之的助力下,凌虛界沒有人會是他們的對手,他與月觀玉會為凌虛界開天辟地第一對同時飛升的道。
此后宇宙浩瀚,天地皆寬,凡塵俗世的一切紛擾都不再能夠約束他們。
但現在!
一切都了!
這飛升!這仙!全都了!
九九八十一道飛升劫雷帶著毀天滅地之力而來,比他曾經無數次想象過的還要強大,還要慘烈。
但這還并不是飛升劫雷的全盛狀態,因為在天地之間,除了燕歸鴻之外,同樣沐浴在天雷之下的還有一道影——
“……家那位天道之子不要命了嗎!他小小年紀怎敢立在天雷之下,他不怕被劈得灰飛煙滅?”
蓬萊島的元武道君愕然看著九氣的影道。
而更令大家無法理解的是,北麓仙境家的東皇太一危在旦夕,但家的士們卻無一人上前相助。
所有人全都立于遠,手中結印,上念念有詞,似乎是在為他們的太一大人祝禱。
“阿彌陀佛。”
宗的佛子念叨了一聲,神帶著些許憐憫。
“在家看來,天道之子誕生于世,肩負這維護世間善惡秩序的責任,若是善惡失序,那麼天道之子便需要承擔這份罪責,以殉道,獻祭于天。”
天道從不徇私。
即便天道之子即是天道的化,但并未守護好此方世界的天道之子,同樣要遭最嚴苛的懲戒。
九氣唯一的選擇,便是在今日徹底放棄自己的意識,將自己變作承載天道之力的容,燃盡生命的最后一力量來制此方世界的惡力。
雷云翻滾,宛若天道的怒吼。
九氣著天道之力漸漸在他沖撞,只有十一歲的小年,無論如何都無法承載這悍然的天地之力。
他知他今日必死,底下那些為他祝禱的家士也知道。
短短十一歲的人生,到了生死一線的關頭,浮現在他腦中的念頭卻是——
也不知道天道有沒有履行與他的約定,保護好那個莽撞又勇敢的小姑娘。
須彌海上的眾人無聲著眼前這震撼一幕。
還不足十二歲的玄小年正在以一種極其恐怖的速度領悟天地法則之力,那眼可見的強大氣息已經完全超過了他小軀的承能力。
但那力量還在不停地膨脹,壯大,已完全不再顧忌天道之子這個軀的存在。
凌虛界的各宗掌門長老,幽都的靈妖,還有魔域的魔族將領們,全都向這個小小年紀便決意以殉道的小年投去欽佩的目。
“以殉道不茍生,道在明照千古,我蓬萊島掌門緲千山,懷太一閣下大義……誒呦!”
元武道君正醞釀的一腔淚水,被后不知何人砸來的貝殼砸了回去。
他略帶怒意回頭,大喝一聲:
“誰!誰在背后襲!”
“——這不是襲!是對你說了不吉利的話的懲罰!什麼殉道不殉道,別以為我沒文化聽不懂,本龍王不許你詛咒我的好朋友!”
聽到這一道清脆響亮的悉聲音,眾人皆齊齊回頭。
目便是一只巨大的白珊瑚樹,一白袍青年立在層巒起伏的玉骨珊瑚樹中央,青年仙姿俊逸,眉目清雅,他投來的目淡然若煙雨山巒,平靜若秋水無波。
——與此刻正在空中截斷天雷的小年,生得幾乎一模一樣。
似乎看出了眾人的疑,青年主開口解釋:
“吾為九氣的一縷化之力,也是天道的化,吾即是九氣,九氣即是吾。”
月無咎張了張,半響才發出略有些古怪的聲音:
“……看出來了。”
其他人也看出來了。
畢竟如果是九氣的話,此刻芃芃坐在他肩上騎大馬的畫面,一下子就變得不那麼難以接。
……才怪。
這畫面還是很離譜啊!
那個小九氣就算了,眼前這個看上去是個的靠譜大人的九氣,怎麼還是一副任由胡作非為的模樣啊!!
“小白!”
仙樂十二宮的臨嬅仙子一眼就看到了玉骨珊瑚樹中的柏真,欣喜地高呼一聲:
“快過來,讓師尊看看傷了沒有!”
除了臨嬅仙子外,其他師尊也都發現這顆玉骨珊瑚樹竟然將他們的弟子安然無恙地帶了回來,紛紛上前激地接回小弟子。
“今后可不許跑了,你知道師尊有多擔心嗎!”
“方才須彌海海浪翻涌,可有被嚇到?”
被自家娘親接回去的雙雙搖搖頭,激道:
“我沒事!多虧龍王大人開著的珊瑚樹來接我們,蹭地一下就從海底宮飛上來啦!真的是蹭的一下!”
因為這句話,原本在眾人眼中能夠控上古珊瑚樹的天道之子,變了一個接送小孩子的專職司機。
而他們接過來的除了修真界的小孩子們,還有去解救他們的姬殊和宿懷玉,以及——
原本在殿等著與燕歸鴻親的月觀玉。
確認了芃芃無事的月無咎看向神茫然的月觀玉。
月無咎:“我師姐……”
姬殊:“我見到的時候已察覺到的不對勁,但忘憂針不是尋常抹除記憶的藥,燕歸鴻將這五百年的記憶藏在上,想讓記起來,只有找到燕歸鴻的忘憂針。”
月觀玉的上還穿著那件奢靡華麗的嫁。
在一群打得頭破流狼狽不堪的修士之中,漂亮得顯得有些格格不。
“歸鴻他……是要飛升了嗎?”
月觀玉怔然看向那道遙遠得幾乎無法分辨面目的影。
月無咎不忍地看著。
“師姐……”
有眼淚從月觀玉的眼眶中墜落,立馬低下頭掉眼淚。
淚水在緋紅的嫁上洇一片深紅,月觀玉撐起一個勉強的笑容:
“沒關系的,我沒關系的,他修煉百年,今朝終于圓滿,飛升本是修道之人夢寐以求之事,我……我應該替他高興的……”
失去記憶的月觀玉什麼也不知道。
不知道這些人為何在這里打起來。
不知道為何新婚當日的新郎會拋下飛升仙。
約察覺到這里的不對勁,但沒有人同解釋緣由。
只知道,好像又要被拋棄了。
……為何要用“又”這個字?
“月姐姐!你不要難過,天底下男人千千萬,不要為了一顆歪脖子樹放棄一整片森林!”
突然出的一只小手握住了冰冷的掌心。
那只手小小的,但卻滾燙得像個小火爐。
芃芃堅定地看著。
“你這種事我有經驗!讓我的師兄老婆從的迷弟里面給你選幾個,你一天換一個玩玩,時間久了,自然就不會難過了!”
小朋友用天真的語氣說出了相當不得了的話。
月觀玉愣愣地看著芃芃,半響,出了一個憂傷的笑意:
“謝謝,但是不必了。”
怎麼能不必了呢!
芃芃看著那雷劫中反復淬煉,神魂都在變得更強大的燕歸鴻,又看了看那邊即將最大限度的承載天道之力,死道消的九氣。
不行!
不可以!
不能讓九氣犧牲自己然后變天下第一大英雄!這個大英雄的位置是的!!
又跑回白袍青年的邊,死命拉著他的手晃道:
“你有沒有辦法可以靠近燕大魔頭啊?”
青年想了想,提醒:“大英雄得靠自己解決問題。”
芃芃呆了一下,萬萬沒想到這人如此小氣,竟然用的話來打敗。
裝作沒聽見,繼續問:
“故事里都是這麼寫的,到了最后關頭,要靠真之吻來化解困難,我覺得燕大魔頭這麼大費周章要娶月姐姐,一定就是那個真之吻,我都愿意把我貌如花的三老婆獻出去了,你都不愿意幫幫忙嗎?”
青年被看了半天,終于敗下陣來。
“無法靠近,但你可以,若你帶著,也可以靠近。”
芃芃震驚:“為什麼?難道說,我果然是天選……”
“不,這個原因你自己難道不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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