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將人抱進了屋,不顧反對,是將褪下,果不其然見肩背一片青紫,赫然醒目。
他的臉當即難看了寸許。
讓人拿了活化瘀的藥來,他倒在掌心推開,然后覆上肩背,力道適中的按著。
“不用了。”蘇傾不適他這般溫小意,擰躲過,抬手就要拉服,“不是什麼打傷,三兩日就消了,不必上藥了。”
宋毅強勢將拉回按住,叱令別。
這般又推過兩回藥給按過,方允重新穿戴了。
“今個這事是爺疏忽了。”他道,目定定看著:“爺保證,這是最后一次。”
宋毅出了房門,來到殿外。
林管家此刻正被按在長凳上打著板子,痛的涕淚肆流,哀嚎不絕,模樣甚是凄慘。
宋毅皺眉,沉聲道:“停罷。”
施刑的人瞬間收了板子,安靜立于一旁。
林管家神一振,還當是要放他一馬,可未等他激涕零的謝恩,卻又聽到那人涼薄的吩咐了聲,當即將他的期待擊的碎。
“拖遠些打。”他淡聲道,“待打足了三十杖,讓人送回宋府去。”
待林管家被捂了拖遠了去,院子里剩下的那些府兵們便開始局促不安。
府兵頭領忐忑的近前:“大人。”
宋毅沉聲問:“你們是爺邊的奴才,還是老太太邊的。想好了再回爺。”
府兵頭領冷汗都滴下,卻未曾遲疑的當即回道:“自是大人的奴才。”
宋毅冷睥他一眼:“那就記好了,日后可莫再忘了。”
收了目,他淡聲道:“帶他們下去各領三十杖。你領五十。”
那府兵頭領暗自松口氣。應過后,就帶著人悄聲退下。
這五十杖的懲戒不算輕,卻也是大人手下留了。
這時福祿帶著管事婆子過來,后頭還跟著兩個婆子,擰了個丫鬟一道過來。
“大人。”福祿側讓開了些,指著后頭那被押來的丫鬟:“人找到了,是朝外的信。”
宋毅沉眸掃過,冷笑:“又一個不怕死的,大概是爺素日里太過慈善了些罷。”
那丫鬟早嚇得面無人,雙一就要跪下求饒,卻被左右婆子眼疾手快的給堵了。
“拖出去杖打二十,發賣。”宋毅拂袖回殿,話卻清晰的傳每個人耳中:“讓所有奴才都去觀刑。下次再敢有多嚼舌的,仔細爺拔了他舌頭!”
被打個半死的林管家回了宋府后,眾人如何面各異自是不必多說。老太太坐在廳半晌未語,手攥著拐杖,面變幻不定,不知是郁怒多些,還是失意多些。
田氏擔憂的喚了聲:“老太太?”
老太太抬頭看,苦笑:“我也沒怎麼著吧?他就要的趕著下他親娘的臉面……到頭來,原來我這親娘在他心里的分量,還不如個不著調的人。”
田氏忙安:“老太太,您這是哪兒的話?您是誰,又是誰,莫說是拿來做比,就是單單從您里頭提到,都是平白降了您的份。”
見老太太的面漸緩,田氏也稍稍安了心。
自打大伯前頭雷嗔電怒的過來接人后,的心就開始撲通撲通的沒安穩過,人也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本以為那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玩意罷了,哪里料得大伯竟對其這般寵和重視,竟不惜給老太太個沒臉。到底是錯估了大伯對那子的看重程度。
現在不怕別的,就怕老太太不依不饒的再鬧下去,將事給鬧大了。若是大伯惱火之下就要追其源,再查到是這先起的頭給挑撥的,那還得了?
且不提的明哥國子監是大伯一手辦,單是那對大伯極為敬重的相公,若知了是在挑唆,都只怕是要撕了去。
“不過個奴才秧子出丫頭罷了,也不知他是犯了哪門子的邪,這麼多年了,還真是對撂不開手了。”老太太仍舊有些意難平:“你倒是瞧見那真章了。你說說看,可就是那傾城還是傾國的樣貌了,就能將那爺們給迷得暈頭轉向了?”
田氏聽出這話里的不滿以及忌憚,想了想,便笑道:“可不是,不過是再平凡不過的丫頭而已。想來是之前大伯當是人沒了,本憾著,這會失而復得了,難免會稀罕一陣。依我看吶,那丫頭不足為懼。即便是日后大伯念著幾分誼,要給個名分,到頭來還不是要求到老太太您的跟前?”
老太太一琢磨,心氣順暢了幾分。
田氏又道:“老太太大可不必將其放在眼里,平白給抬了份。您就擎等著瞧好了,不出兩年功夫,大伯待也就淡了。屆時大伯娶妻生子,哪里還記得起這號人來?”
說著,不由將話一轉,別有深意:“就是記得又如何?不是還有大房主母在嘛。”
這話當即是說到老太太心坎里了。尤其是生子二字,更是提醒了,那人便是再有寵也無妨,當真是礙不著哪個。
老太太徹底消了火,此事便暫告一段落。
顯德四年春。注定是要載歷史的年份。
未至五月,圣上便駕崩了。
只隔了堪堪一日,右相也隨之撒手西去。
京師戒嚴,喪鐘敲響,訃告天下,舉國哀悼。
國喪大禮后,宋毅親自牽著大皇子的手,走過漢白玉云龍石雕的路,金鑾殿,扶他上了高高的龍座。
宣讀詔令,大皇子登基,改年號為宣化。
跪道相迎的百齊齊拜倒,山呼萬歲。
宣化二年冬。
外頭冰天雪地,慈寧宮溫暖如春,只是里頭的氣氛卻并不算是融洽。
“娘娘,之前我與你商量的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老太太問的有些急切,宋太后貓的作就略頓了下。只片刻,便笑回道:“老太太急什麼,畢竟是大哥的婚姻大事,不得要好生的挑選一番。”
“還挑什麼?只要是世家大戶的正經子便可。”老太太擰眉,似有狐疑:“早幾個月就讓娘娘給相看了,這會說是還在相看挑選,莫不是娘娘在敷衍我吧?”
“哎喲老太太,我就是敷衍哪個,又豈敢敷衍您老人家吶?”宋太后嗔道:“還不是大哥,我實不敢輕易做他的主。”
老太太氣道:“你怕甚?你是太后娘娘,下懿旨令他娶親,他還敢抗旨不?”
宋太后仍面有難。老太太就氣呼呼的離開。
老太太離開后,宋太后就垂了眼,兀自逗著貓兒。
近兩年的時間了,長了眼的哪個還沒看清,大哥看的他府上那人,簡直比眼珠子還細。
剛開始的時候也怪糊涂,聽了老太太的牢抱怨后,就派人出宮想將其請進宮來教教規矩。可沒想,人沒請的進來不說,還讓大哥將派出的宮人好生訓斥了一番,當真是落了個沒臉。
再一次就是試探娶親之事,了個不不的釘子,之后便明悟了,那人便是大哥的忌了。
宋太后抬眼朝一旁的沉香面上打量了番,然后搖頭自嘲一笑。虧還以為大哥對那王鸞念念不忘,特意尋了個相似的來,沒想讓大哥心心念念的,卻是那個丫頭。
收了目,繼續垂眸貓。
是那丫頭也好。兀自沉思。
近兩年來,宮中有名的婦科圣手隔三差五的去那護國公府診脈,為的什麼,清楚的很。可偏偏這麼久了,那廂卻半點靜都沒。
說來這也得虧了老太太昔年的明智。
提起老太太……宋太后目一沉。
如何不知老太太想要長房嫡子。
大哥已權傾朝野,宋家也風無限,難道還不足夠?
貓兒被揪痛的嗷了一聲,回頭撓了手背一下,就趁機從膝上跳下。
宋太后怒目,抬腳狠踢過去,罵道:“忘恩負義的小畜生!”
下朝之后,圣上剛走,宋毅就從座上起,抬步朝殿外目不斜視而去。
直待見那宋國舅消失在視線中,跪迎的百方敢起,然后按次序出了金鑾殿。
眾臣工皆習以為常。
近年來宋國舅權威日重,自打圣上登基起,就以攝政輔臣自居,不跪不拜,賜座面南,頗有唯我獨尊之勢。
朝政方面,他先設閣干涉政務,后又設軍機奪了閣職掌,自此軍政大權均在其掌控之下。而對外他則施仁政,省刑罰,薄稅斂,惠萬民,使得如今天下人只知宋國舅,不知圣上。
朝臣們心里皆有思量,可哪個也不敢拿到明面來說。宋國舅野心,將來如何實不好說。
見那宋國舅已快步走的沒影了,眾臣工方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時不時抬頭那人消失的地方,然后互相看看,打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今個是十五,宋國舅這般行匆匆,是因又到了要去皇覺寺燒香拜佛的日子了。
每月逢初一、十五,那宋國舅就要雷打不的去那佛寺,拜送子觀音。
說來也不怪那宋國舅心急,現今,只怕更急著想讓宋國舅有子嗣的便是那些依附他的黨羽臣工們。
他們仰仗著宋國舅得以獲此權勢,所以就更希他們所效忠之人能夠長長久久,子嗣綿延,畢竟他們后皆站著偌大的家族,要的不是一時的景,而是世代的昌盛。
偏那護國公府后院那位遲遲不見靜,又偏那宋國舅著了魔似的一心守著人,也不肯娶親,聽說竟是連其他人也是都不愿下。簡直是令人納了悶了。
甚至為了能夠生養,還特意去那皇覺寺給里頭送子觀音給重塑了金,聽說還將那金塑的生生比其他的佛像高了半丈有余,使得寺里主持跟一干長老,敢怒而不敢言。
蘇傾看了遞到跟前的藥,抬手推了出去:“不必喝了。”
主事婆子端著藥,不知所措。
宋毅立在一側,氣場強大又暗沉:“喝了。”
蘇傾彎放下挽著的,只道:“若是說給我調理小日子用的,那就不必了,我已然全好了。”
說著就抬手從那銅鉤上放了床帳,轉了床榻。
宋毅揮手,令那管事婆子且先下去。
他拉開床帳在床沿上坐下,看向床榻里側那擁衾倚枕的人。
“爺近來多有煩憂,你如何就不能順著爺一些?”
蘇傾未看向他,目卻朝外側過,隔著紅紗帳著高幾上燃著的那對龍雙燭。
自打住這里起,每夜里,這高幾上必會點上一對龍雙燭,一直燃至天明。
“大人的煩憂皆是自擾,旁人是解決不了的。”
如何不知他煩惱的什麼。無論是從市井中聽說的,還是親眼看到的,無不彰示著這個男人的野心。
將來他會如何不好說,可就單說如今,他一權臣權臣若無子嗣,那必定會導致人心不穩,于他所走之路而言,將是極大不穩定因素。
只怕如今不僅是老太太催他,那些朝臣們,只怕也會明里暗里多有催促。
宋毅瞇眼盯:“你若能聽話的延醫問藥,不推三阻四而是能乖乖配合吃藥,爺至于這般煩憂?”
蘇傾終于將目從那龍雙燭上收回,看向他道:“大人,我還是想要勸你一句,莫再將希寄托于我。”吃了近兩年的藥了,也不知他哪來的信心,為何就不能死心。
宋毅最聽不得這話,旁人若說那簡直就是他霉頭,誰提誰找死。可若是,卻也只能生著將怒意忍下。
卻到底沒了好臉,他微沉著臉,道:“蘇傾,你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信不信爺……”
“大人。”蘇傾打斷他,看著他道:“你娶妻罷。”
宋毅定定看了一會,摔門而出。
護國公府后罩樓前邊是一排倒座房,駐著護衛的府兵。再前邊有一正殿,撥給了老太太居住。左邊是側殿,則是撥給了二房。
宋軒因進京述職便留在京城,待年后開春再回蘇州府。
他進屋時,田氏正著肚子在繡花,旁邊的慧姐在旁專注的看著。
“爹。”慧姐起喚了聲。
宋軒點頭應了,隨即又吩咐旁邊的婆子:“先將慧姐帶下去吧。”
那婆子趕忙應下,彎腰領著慧姐去了隔壁耳房。
田氏扶著肚子想要起,宋軒上前按過肩,笑道:“你坐著莫,仔細傷了腹中孩兒。”
田氏嗔道:“哪就那般貴。”
“夫人,我有話要與你說。”
田氏聽他語氣頗為鄭重,不免發問:“何事?”
宋軒的目劃向的腹部,而后看:“大哥說,二房已有明哥為繼,所以若你這胎為男,便想問咱將孩子過繼給他。”
田氏頓時口干舌燥了一瞬。
其實從懷這胎起,就一直有這個心思,不過大哥不提,又哪敢起這個頭。
如今……總算是提了。
“自是,應該的。”田氏著肚子,低頭看了眼,然后抬起頭來看向他笑道:“大哥助咱們二房許多,都是一家人,如今咱若能幫到大哥,便是再好不過。也但愿,這胎能一索得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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