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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捕快房時，兩位老前輩還合不攏。

“他的，不愧是家傳淵源啊！”張麻興的每粒麻都放，咧大笑道：“這一下趕上咱們十趟！”

“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啊！”臧典吏也大讚道：“本來隻打算幫你賺個酒錢，哪知道老弟才是敲竹杠的聖手！”

王賢這個汗啊，家學淵源算不上，這該屬於自帶技能吧……畢竟不會敲竹杠的注會不是好注會，至於節那東西，早就卷著一份份審計報告吃掉了。

“咳咳……”王賢幹咳兩聲，把那錦囊遞給臧典吏道：“我就是解解恨，這個錢哥哥們分了吧。”

“開什麽玩笑，你不拿就是瞧不起我們！”臧典吏卻不容商量道：“一共五，咱們一人一，剩下兩，一給李大人，一孝敬老王大人，畢竟打著他倆的旗號，捅了簍也得他倆屁。”

王賢無奈接過兩金條，不知道這算不算老爹的‘黑錢’？罷了，等老爹回來再吧。畢竟上輩也算斯文人，他對這種**的敲詐忒不冒，要不是因為對方是李晟，他是不會開這一腔的。

“不用理馬四爺麽？”喜滋滋的收好金條，張麻聲問道：“李晟好像求到他門上了，昨把我們胡爺罵了一頓。不過話外的意思是，嫌我們吃獨食了。”

“不用管他。”臧典吏滿不在乎道：“改你弄幾緡錢打發他一下就是了。”在衙門裏雖然尊吏卑。但是外地人，勢單力孤，吏是本地人，群結夥，到底是能住吏，還是吏能反製，還得鬥過才知道。顯然，馬四爺就沒把威信豎起來，故而存在極低……

分贓結束，張麻問王賢：“對了，你王大人要當提刑司司獄，當不當真？”

“張大哥手裏的拘票，當不當真？”王賢笑著反問道。

“哦……”張麻聞言一滯，旋即哈哈大笑道：“真狡猾！”

其實，李晟猜得一點錯沒有。什麽何常招供、按察司審訊，本虛烏有，都是臧典吏和王麻編出來，敲詐他錢財的。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教唆何常一事，被人家知曉了。他擔心一旦不從，對方便會舉報自己，以那冷麵鐵寒的脾氣，肯定要徹查的！

李晟就盼著何常秋決、死無對證，到時候患消除，便沒什麽好怕的了。

臧典吏和張麻這等老胥吏，正是悉了他這種心理，才三兩頭的登門敲詐。因為越是臨近秋決，敲詐起來就越容易。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秋決之後，他們就沒法得逞了。

至於王興業，自從他進京後，就沒跟家裏聯係過，王賢哪知道他的最新態，純屬瞎咧咧而已。但這節骨眼上，李晟不敢不信……而且他還存了破財消怨的心思，實指王興業能看在錢的份上放過他……

興的挲著金條，張麻緒高漲道：“明咱再去？”

“咳咳……”王賢幹咳兩聲道：“有些過了吧？”

“不抓不行啊。”臧典吏一臉‘時不我待’道：“羊雖然，但架不住虎狼多啊。咱要是下手慢了，可就全便宜王皮了。”

“也是。”王賢點點頭，那王遙也不是個好東西。他去看了分給自己的直廬，確實獨門獨院不假。進去一看，兩年沒住，已經敗壞的不像樣，非得大修不可，登時意興闌珊。

接下來半個月，王賢的日不要太自在。張華和荀典吏帶著大部分人下鄉，他領著十來個人留守，因為張司戶怕出簍，把戶房的印章全都帶走了，王賢隻能理些日常事務，悉一下工作，十分輕鬆。

閑暇時，他不時被請去赴宴吃酒，隔三岔五回家去住一宿，自然每次都不空著手。不是拎一隻、就是提一條魚，給老娘和哥姐妹妹改善下夥食。他甚至覺著能這樣過一輩，也不算失敗的一生。

直到那，他親眼目睹了那一幕……

那是十月十七，不是放告的日，衙門裏靜悄悄的。王賢正在公房裏與吳為喝茶話，突然聽到外麵咚咚咚有鼓聲響起。吳為不大奇道：“有人擊鼓鳴冤！”著打開側窗出去。

王賢的公房在頭上一間，側窗正對著儀門，便見皂班的差役，聞聲慌忙跑出去查看究竟，不一會兒又匆匆跑進去，向知縣大人稟報。

那鼓聲響徹縣衙，早驚了簽押房裏的知縣大

人。這還是他上任以來，頭一次有人擊鼓鳴冤呢，魏知縣聞聲有些激，一麵命人伺候穿戴，一麵分付傳點發梆，升堂問事。

還是司馬師爺老練，提醒道：“東翁，昨才是放告的日，怎麽事主卻要等到今告狀？還是弄明白了再。”

“這有什麽，事出突然唄。”魏知縣渾不在意道：“再國朝製度，有人擊鼓必須即刻升堂，不得有誤。”

話間，那皂隸進來稟報：“大大大老爺，不好了，有人擊鼓鳴冤！”

“早聽到了。”魏知縣沒好氣白他一眼道：“是何人擊鼓？”

“縣學裏的一幹秀才相公。”

“啊……”魏知縣大吃一驚，登時不再躍躍試道：“所為何事？”

“這，他們不肯，要等大老爺升堂才遞狀！”皂隸答道。

“……”魏知縣眉頭蹙，向司馬求。能讓一群秀才集告狀的，肯定是什麽不住的大事。魏知縣沒意識到，自己當不到一年，遇到事的第一反應，不是如何解決，而是能否下去……

司馬求也皺眉道：“隻能看況再了，東翁若是覺著棘手，先接了狀，改日再開堂便是。”

“誠然。”魏知縣點點頭，便出了簽押房，來到二堂端坐。

“升堂……”皂隸們心裏罵了一百遍，升堂的聲音自然響亮。

“何人擊鼓？”魏知縣一拍驚堂木道。

“啟稟堂尊，”刑房臧典吏趕稟道：“乃本縣生員李寓、於逸凡等十二人，狀告本縣戶房司吏張華，典吏荀三才等憑空造、橫征暴斂、調戲婦、魚鄉裏等十八條罪狀！”

“哦……”魏知縣一聽頭就大了，眼看收稅期限將至，卻還沒完一半，自己追比甚急，估計下麵也用上手段了。想不到這麽快就遭到反彈，而且是最讓人頭痛的生員告狀。

“傳。”魏知縣有些有氣無力道。

不一會兒，十幾名穿玉皂緣寬袖襴衫，腰係黑絛，頭戴黑巾，腦後垂下兩長帶的縣學生員，一起昂著頭，黑著臉進來。

在堂下站定後，眾生員朝魏知縣拱拱手，便算是行了禮。大明朝優待讀書人，隻要考中秀才便可見不跪，不用刑。眼下又是狀告衙門，不肯弱了氣勢，是以連作揖都欠奉。

魏知縣原先也是生員中的一名，對這些後學之輩有然的好，當然前提是他們別給自己搗。他也不拍驚堂木，和悅道：“諸位庠生不在學中用功，來本這裏作甚？”

“回稟老父母。”回話的生員二十七八歲、相貌堂堂、態魁梧，正是那為首的李寓，他一抱拳，不卑不道：“學生等本當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然而鄉有不平之，百姓悲苦萬狀，我等讀書是為了上報國家、下安黎庶，豈能視若無睹？”

“有何不平之事？”魏知縣沉下臉道。

“有本縣胥吏張華等數人，公然違背國法祖製，冒用老父母之名，帶爪牙下鄉催課，巧取豪奪、無惡不作，影響極其惡劣，請老父母立即將其捉拿歸案，嚴加懲，以安民心、正視聽！”李寓悲憤激昂道。

“爾等可有證據？”魏知縣問道。

“學生乃聖人弟，沒有證據豈會誣告？”李寓朗聲道：“有此等數人之罪證近百條，可謂證據確鑿，請老父母立即將此獠捉拿歸案！”他話音一落，兩個秀才各捧著一摞厚厚的狀紙，呈於堂上。

“另有本縣百姓聯名書呈給老父母！”另一名材瘦，麵沉的生員，將一卷厚厚的帛書展開，隻見上麵目驚心，起碼上千個手印！便聽他高聲誦念起來：“昔孔過泰山曰：‘識之，苛政猛於虎也！’今我富惡吏、不啻於虎狼哉……”

這篇《為黎庶討汙吏檄文》寫得極其有力，當堂誦讀出來，可謂一摑一掌，一鞭一道痕，把魏知縣直接打懵了。卻又不好停，隻能強耐著聽完了，方迫不及待道：“你們的狀本接下了，待審閱之後，便擇日過堂！”著一拍驚堂木道：“退堂！”

“萬萬不可！”誰知生員們登時聒噪起來：“老父母拖延不得！”

衙役們趕高呼‘肅靜’，但本沒有用，生員們呼啦上前，將魏知縣圍住：“黎民倒懸之際，老父母安得拖延，請立即發簽捉拿人犯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