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煙離開正房后,那邊李氏就跟過來了,滿臉的歉疚,對著阿煙道:
「姑娘啊,我這兄弟,沒什麼見識,為人也魯得,若是得罪了姑娘,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阿煙點頭輕笑道:
「既然喊一聲舅舅,便是一家人,說什麼得罪不得罪呢。」
李氏見阿煙這般,這才稍微放心,當下也不免嘆息:
「姑娘素來心寬,自然不將這等事放在心上,只是我心裏卻覺得分外過意不去。」
阿煙卻是一笑置之,只是道:「老夫人和舅父初來乍到,自然有許多不適,若是丫鬟有什麼做得不對的,母親盡管教就是,總不能讓老夫人說了不是。」
李氏聽這話,頓時明白阿煙已經知道掌小丫鬟的事兒了,當下越發不安了。
說了一會子話,這阿煙自然是去了,青峰從旁蹙眉,低聲道:
「姑娘,就這麼來了一家子,以後可怎麼了得,還不知道要怎麼呢打發出去呢。」
阿煙卻是怡然自得,並不著急,淡淡道:
「還能怎麼打發,無非是拿銀子打發出去。」
一旁燕鎖聽著,分外的不平:
「這臉皮也真是厚呢,憑什麼拿了白花花的銀子打發他們一家人!」
阿煙聽此,卻輕笑道:「這個世上,銀子本算不得什麼。若是能拿銀子便把事辦了的事兒,那都不事兒。」
母親留給偌大家財,不是說讓當一個守財奴去守住這些家產,而是讓手裏留著這些錢,在關鍵的時候派上用場,能更好的守住自己的幸福。
繼母的娘家人,不是什麼骨頭親,不過既然有顧清在,這繼母為人倒也不壞,總是要維持著。真使了什麼強手段,難免傷了這繼母的心,乾脆還不如拿銀子打發了,既讓繼母喜歡,從此後越發死心塌地,又能讓他們就此離開。
至於以後,父親病好了,他們再想進這個家門,卻是沒那麼容易了。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卻聽到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地過來彙報,卻是道:
「正房裏的老夫人又和一個丫鬟吵起來了,說是問起看到那裏養著一頭牛,分明是有僕婦去牛的,怎麼本不曾見呢?」
青峰聽到這個,氣得臉都白了,又覺得好笑:
「那牛本是老爺為姑娘準備的,如今老爺病著,姑娘便讓人多給老爺做吃食用了。什麼時候到這麼一個外來的老媽子搶這口吃的!」
阿煙倒是不氣,淡道:「讓們先鬧騰幾日吧。」
如今越是鬧騰得厲害,回頭趕人的時候,那才順應民意,便是連繼母都說不出什麼不是來。如此一來,以後們再想登這個門,就是難上加難了。
於是當下笑道:「把那牛分了一盞,去送給老夫人吧。」
這邊青峰簡直是皺起了眉,不過無可奈何,還是照著去辦了。
到了傍晚時分,那邊綠綺終於回來了,果然是帶著一個大夫的,只見那大夫背著一個葯框,葯框裏裝著各樣事,上穿著青短打的衫子,看著不過三十齣頭,神得很,兩眸燦燦有,帶著些許笑意。
阿煙當下忙命人端上茶水,又寒喧了一番,知道這大夫姓韓,世代行醫的。
這邊韓大夫聽說顧齊修的病倒是頗有興緻,當下便由阿煙陪著進了正房,前去為顧齊修把脈。
這邊正把著脈呢,就聽到外面一陣喧嚷之聲,接著,便聽到有人吵鬧著。
阿煙頓時冷下了臉,吩咐綠綺道:「出去看看,是什麼人在哪裏喧嘩?無論是誰,都統統給我趕出二門外去!」
綠綺得了令,忙出去了,誰知道卻見是那舅爺,正罵罵咧咧的往裏面走呢。
這綠綺迎面見了舅爺,當下攔住,沒好氣地道:
「如今正請了一個名醫給老爺把脈呢,舅爺這是怎麼了,在這裏吵鬧不休,姑娘說了,請舅爺先去二門外候著,有什麼事兒回頭再說。」
這李元慶自以為來了這都是婦孺病弱的相爺府後,自己便是那當家做主的人呢,迎頭聽了綠綺這麼說,真是半點面子都不曾給,當下便惱了起來:
「你個小丫頭,懂個什麼,讓你們家姑娘出來和我說話!我倒是要問問,那鋪子裏的掌柜一個個都是怎麼回事,竟然完全不把我看在眼裏?你們還當我是舅爺嗎?眼裏有我這個長輩嗎?」
這麼一鬧騰間,恰好李家老夫人並李家媳婦領著那幫孩子也都過來了,李家老夫人其實早存著一些念頭,如今見兒子去管個鋪子竟然這麼不順當,再加上今日吃個牛,竟惹得丫鬟們一個個議論紛紛的不喜,越發覺得委屈,當下就哭了起來。
「我的兒啊,不曾想如今你我看著你姐姐一家子老弱病,想著過來幫襯一番,人家卻本不拿咱們當個正經親戚看待!說來也是,原本就是家裏窮,可不是讓人家小看了去!如今咱們也別理論,還是趕還家去吧,從此後斷絕了這門親也罷!」
這話說得李氏實在是裏外不是人,又是心疼老娘,又是對不住阿煙,在那裏拉著老娘,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個李元慶原本就窩了一糰子火,如今聽到這話,頓時氣不打一來,往那裏一橫,竟然說道:
「今日我還就不走了,你們又能奈我何?這裏是我姐姐家,我這當小舅子的竟然沒個立腳之地?」
那邊韓大夫已經把過了脈,正要開藥,而顧齊修也恰好醒過來,朦朧著聽到這話,頓時沉下了臉:
「這是那個李元慶,真箇是混賬?」
阿煙忙上前,笑道:「父親不必因為這等人煩惱,咱們堂堂左相爺,難道還以為這種不流角在那裏這等肝火,沒得把自己子氣壞。」
說著,又對那韓大夫道:「韓大夫,麻煩你且開一個方子,我先出去看看,馬上就回。」
這邊顧齊修吩咐道:「幾個小廝,將那人趕出去拉倒!」
阿煙自然是笑著應了,這邊謝過了韓大夫,帶了青峰燕鎖並雲封幾個丫鬟出去,順著那抄手游廊一路在來到了棗樹下,卻見李元慶正在那裏罵罵咧咧,而一旁的李夫人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彷彿了莫大委屈。
旁邊還有一群小孩子,在那裏抹淚得抹淚,哭喊得哭喊,也有那小的,鑽到娘懷裏嚇得不敢出來。
堂堂相爺府,還真了菜市場呢。
李元慶見阿煙過來了,正好覺得這一肚子的火氣有了去,仗著這顧家沒什麼男人,想來小廝們也不敢和自己這等份的人手,當下沖將過去,指頭罵道:
「我念著你是小輩,不願說什麼重話,只是那掌柜怎麼回事,竟然完全不把我當個回事,你當我是這麼好支應的嗎?還說什麼讓我去管鋪子,分明是哄我呢!」
阿煙見此景,不怒反笑:「舅父大人言重了,這是說得哪裏話?」
李元慶見笑得竟然如此淡定從容,越發落實了這小子是有意耍弄自己,於是越發氣憤了:
「你個沒教養的娃,以為你舅舅我是好欺負的嗎?真是不把我當回事,有你這樣待客的嗎?」
一旁眾人看在眼裏,都一個個幾乎是瞪大了眼睛。要知道顧家三姑娘,那是何等人也,那是進得了皇宮殿,登得了豪門廳堂,那是子書院裏一等一的才,那是生慣養的天子,如今卻在自己家裏,被個如此俗的男人這麼指著罵。
這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呢。
此時綠綺和青峰幾個也是惱了,上前就要和那李元慶理論,而那邊藍庭也帶了幾個家人,上前就要衝過去將那李元慶攔住。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團卻忽然沖了過來,舉著團一般的拳頭就鑿向了李元慶。
眾人還來不及看清楚,卻見那糰子已經跳將著劈頭一拳,正好打在李元慶鼻子上,一時之間那李元慶臉上彷彿開了花一般,紅的黑的都往外淌。
大家定睛一看,卻見那團竟然是小公子顧清。
原來顧清這幾日早就看著這一大家子不順眼,他又是平日裏聽母親絮叨,知道這舅舅如何不,如何著母親要銀子,以及姐姐又是如何幫襯著把這舅舅打發走了。
如今呢,這一大家來了,挑剔這個搶佔那個,最後這舅舅竟然膽敢罵到了自己姐姐頭上,不免想著,自己姐姐是何等溫良善的人,怎堪被那混賬玩意兒辱罵!此人膽大包天,不過是欺負父親病重,家中沒有撐腰的男兒罷了。
顧清此時是再也無法忍耐,憋了幾日的氣一下子迸發出來,使出了吃的力氣,將這些日子在武師那裏學到的看家本領都盡施展在李元慶上,矢志要讓這李元慶看看,顧家並不是無人!
卻見他,一拳得手之後,馬上撲了過去,接著第二拳狠狠鑿下,只把李元慶打得哭爹喊娘,狼狽不堪。
那邊李老夫人一開始都看呆了,後來反應過來,頓時哭天喊地起來,而一旁的李家媳婦並一堆孩子,自然也跟著哭嚎。
李氏看出是自己兒子打了弟弟,痛哭一聲,忙過去拉住兒子,可是這顧清人雖小,最近卻是頗有了些武藝,鍛煉得力氣也大了,竟不是能拿得住的。
而一旁的藍庭,本打算衝過去拿下那李元慶的,見此景,便忙止住了腳步,帶著幾個家人躲到一旁不見人影了。
阿煙呢,開始見顧清衝出來,倒是微驚,後來明白過來后,不免想笑,想著這樣也好。
原本早看不順這李元慶,真恨不得找人痛打他一頓,怎奈何投鼠忌,如今是顧清手,李氏再是有怨言,也斷斷怪不到旁人上了。
其他一眾丫鬟,見這李元慶挨打,一個個心裏也是暗呼痛快,於是明面上驚著,其實心裏都樂得跟什麼似的,等著看好戲呢。
一直等到顧清打了李元慶十幾下,那邊阿煙才擰眉冷斥道:「阿清,早說過讓你不要這樣撒野,你把舅父大了,這何統!」
阿煙這麼一發話,那邊藍庭才跑過來,彷彿剛過來的樣子,急匆匆地將顧清拽住。
被按住的顧清冷哼一聲,不屑地呸道:「什麼玩意兒,也敢到我左相府中撒野!」
李元慶被打得頭臉已經是面目全非,此時嘶聲喊著道:「小兔崽子,我是你舅舅!」
那邊李老夫人哭喊著上前,抱著兒子心肝啊寶貝啊一頓,疼得跟什麼似的。
李氏也是懵了,一邊拉過兒子來痛斥,一邊就要去勸娘和弟弟,可是娘正哭得厲害,又哪裏是勸得住的。
阿煙見此,淡聲吩咐道:「藍庭,小公子打了舅爺,還不趕尋一個大夫來。」
藍庭答應了,人卻不走,只吩咐了一個小廝去大夫,自己護在阿煙邊。
阿煙過去牽著顧清的手,故意冷道:「你打了舅父,還不知錯?如今卻是要把你領到父親面前,讓父親好生教訓你一番!」
說著,也不管這院子裏的哭鬧,徑自牽著手將顧清領走了。
那邊李夫人原本打算大鬧一場的,不曾想顧煙就這麼雲淡風輕地領著顧清走了,沒奈何,只能把滿肚子的火往李氏上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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