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箐和杜準依然沒有收獲,檀易倒是事無巨細地拍了一整個膠卷。
回市局時已經八點了。
這個時間,照相館歇業,市局負責暗房的技人員也下班了。
杜準抱怨著坐在辦公桌上,“拍了照片也洗不上,搞得我這心里的。”
檀易道:“我會洗,杜哥想辦法把暗房的鑰匙找來。”
杜準從桌子上跳了下來,“這個是我強項。”他扭頭就出去了,不大一樣會兒就拎著鑰匙回來了。
謝箐回法醫辦公室也沒事,就跟著檀易杜準一起進了暗房。
檀易通過暗袋取出膠卷,再纏到沖洗罐中,倒技人員配好的顯影……
他作練,一看就是個中高手,顯影,定影,沖洗,放大,晾曬……一張張照片被夾在繩子上,悠悠。
杜準學了一圈,嘆道:“沒有點本事,還真當不了大隊長啊。”
檀易道:“上大學時喜歡過攝影,玩過很長一段時間。”
“怪不得這麼利索。”謝箐幫著收拾殘局,“‘攝影窮三代,單反毀一生’,恭喜檀隊迷途知返。”
杜準有點懵,“攝影咋還窮三代了呢,單反又是啥意思?”
檀易掛好最后一張照片,“小謝這話很辟。舉個我同學的例子吧,他的第一臺相機是他爺爺的,又老又舊,上大學時,他爸送他一部進口的135定焦相機,沒用多久就發現鏡頭不夠用了,于是買了一個廣角和一個變焦,還有一個大圈,后來他覺得120的相機更有表現力,就又買了祿來的120。”
在不方便自我描述時,很多人會把自己替換同學、表弟等等。
謝箐覺得檀易的同學應該就是他自己。
“我滴個乖乖,這就不錢了吧。”杜準出兩只干干凈凈的兜,“我算明白了,兜兒比臉干凈的人不配玩相機。”
謝箐在心里點點頭,這就是檀易不肯用自舉例的原因了。
倒不是瞧不起誰,而是盡可能地避免人為設置不必要的障礙。
——當然,也不排除檀易講的就是他同學的故事。
第二天上午,謝箐和檀易一起去看守所,剛上車,杜準就夾著包跑來了,開門就上了后排座,“檀隊,我也瞧瞧去。”
檀易問:“杜哥不回去睡覺嗎?”
杜準道:“不差這一會兒。別看我歲數大,好奇心一向不小,就想鬧清楚呂家到底丟了個啥,值不值錢,值多票子。”
謝箐微微一笑,標準的吃瓜人心態,也有。
杜準一宿沒睡,上車沒一會兒就響起了鼾聲。
謝箐坐在副駕上,默默打量路旁蕭條的風景——這個時候的安海城,到都是兩三層、三四層的老破小,綠化不好,各種設施都很落后,比起那個時代簡直天壤之別。
檀易忽然開了口,“過年不回家,謝伯父不會不高興嗎?”
謝箐笑了笑,“檀隊你呢?”
檀易頓了一下,“我還是不回去更好一些。”
謝箐點點頭,“彼此彼此。”
二人默契地相視一笑。
作為一名公務員,謝箐絕不想把家庭矛盾帶到工作中來,不喜歡外人對自己的家事捕風捉影、指指點點,更不喜歡外人對的事原則橫加指責,道德綁架。
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就是生活。
……
安海市看守所。
三人在會見室見到了呂京。
呂京知道案子被重啟調查了,整個人神不,一見到檀易就迫不及待地問道,“警,有什麼發現了嗎?”
檀易道:“目前還不敢說有發現。”
呂京如喪考妣。
謝箐補充了一句,“是不是有發現,還要看你干不干家務。”
呂京哭喪著臉,“我這個班一上就是十二個小時,到家就吃飯睡覺,我能發現什麼?”
謝箐冷笑,“你不是還有時間喝酒打老婆嗎?”
呂京的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對不起,對不起我兒子,我以后一定改。”
案發后,呂京的兒子被呂家人接走了。孩子才五歲,據說被嚇得不輕,檀易他們便沒上門打擾。
“行了行了。”杜準不耐地說道,“人都死了,哭有啥用,貓哭耗子假慈悲。”
“死馬當活馬醫吧。”檀易把照片取出來,攤在桌子上,“你好好看看,你家有沒有不起眼的東西不見了?”
呂京接過謝箐遞過來的紙巾,胡了眼淚,打起神看眼前的照片。
檀易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讓他看,院子、廚房、東臥房、西臥房……
半個小時過去了,呂京什麼都沒想起來,他滿頭大汗,絕地大哭起來……
杜準也失了,“你個棒槌,你老婆跟你是倒霉了,咱們走,讓他自作自。”
檀易一拍桌子,“夠了!哭能解決問題嗎?”
謝箐和杜準都是頭一次看檀易發火,雙雙嚇了一跳。
呂京也是一個激靈。
會見室里安靜了幾秒鐘。
謝箐開了口,“你別慌,我幫你回憶一下,你家里有沒有不起眼的瓷瓶、瓦罐、鼻煙壺、破畫、大碗、佛像、硯臺、痰盂、油燈燈臺、蠟燭燈臺、瓷板畫兒、大錢兒……”
呂京忽然直起了腰桿,撲到桌面上,慌里慌張地在一堆照片里翻。
檀易從一旁拿起一張照片,“你是找這個嗎?”
那是一張東臥房門口的照片,堂屋那盞白熾燈的燈繩就垂掛在門邊上。
呂京搶過去,仔細看了看,“誒?我記得燈繩下面拴的是大錢啊,怎麼了螺母呢?難道是我記錯了?”
杜準神一振,湊上去看了一眼,“如果這是兇手換的,真可謂用心良苦啊,上面還帶著銹跡呢。我找了好幾遍,也沒注意到這個玩意兒。”
謝箐想起了和曹海生一起做的現場模擬,這場景倒是對上了。
問道:“你家菜刀一般放哪里?”
呂京想了想,“不好說。下班后帶孩子做飯,偶爾還打補充家用,家伙式兒隨便放。”
所以,菜刀很可能就在靠著東臥房的鍋臺上。
回到車上,杜準掰著手指頭盤算一遍,“兇手備以下特點,一,懂大錢;二,去過呂家;三,個頭高,力量大;四,備一定的反偵察能力;五,謹慎。只要我們把所有去過呂家的人復查一遍,這案子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檀易道:“回頭重新對魏芬芳的同事和同學做一下背景調查。”
杜準挲一把帶胡茬的下,“要不,我再回去辛苦一下?”
檀易搖搖頭,“杜哥回去休息,嫌犯要跑早就跑了,不差這一兩天。”
杜準往后一靠,“那倒是。看來可以過個消停年了,舒坦!”
謝箐從背包里出幾個大白兔,給杜準遞了過去,“今兒過年,杜哥吃塊糖甜一下。”
“大白兔!”杜準抓過去,剝掉皮放到里吧嗒幾下,“這玩意兒好吃,不齁甜。”
謝箐自己剝一塊放到了里。
檀易扭頭看了一眼。
謝箐原本沒在意,但他看的這一眼有點長,便了悟了,趕又掏出一塊,打開紙皮送了過去,“檀隊也來一塊?”
檀易右手松開方向盤,拿起來放到里,“我其實不大喜歡吃糖,但今天過年,破例一次。”
謝箐:“……”
“哈哈哈……”杜準大笑,“小謝這事兒辦得不好,咋就把咱檀隊忘了呢。”
謝箐覺得給上級投喂太曖昧,就故意忽略了,沒想到檀易也想吃。
辯解道:“主要是忽然想起了戶籍室,他們要是能幫咱們查一下,估計晚飯前這案子就破了。”
來了一招乾坤大挪移。
杜準果然上了當,“這倒是,只要查到檔案,估計就八/九不離十了。”
檀易道:“放心,我和上面打過招呼了,回去就能查。”
杜準掙扎了一下,“算了,我還是回家,小謝到時候呼我一下。”
謝箐道:“,杜哥放心。”
檀易把杜江送到家門口,載著謝箐回了局里。
二人帶上卷宗,一起去了戶籍室,謝箐還給工作人員帶了糖和瓜子。
同學五個,啤酒廠四個。
工作人員問先查哪個。
檀易道:“先查白云。”
白云是給魏芬芳取子的同事。
此人34歲,本地人,已婚,丈夫常有鑫,35歲,老家在安海市歷山縣,二人共育有一子一,家住古橋路527號。
夫妻二人均沒有前科。
……
謝過戶籍科的同事,二人從樓上下來,正好遇到任亞。
任亞問:“檀隊,今兒我值班,有任務嗎?”
檀易道:“一起去古橋路吧。”
三人一起趕到古橋路,打聽到527號后,任亞把車停在一家小賣部外面。
任亞下了車,在小賣部盤旋幾分鐘,帶了一袋老式面包回來,興地說道:“檀隊,常有鑫無業,街溜子一個,總說自己做大買賣,‘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這說的不就是古董嘛。不過,他人不在家,年前帶老婆孩子回老家了。老板娘說,比我高點兒,比我壯點兒。沒跑了,肯定是他!”
檀易道:“看來不用查其他人了。”
他從挎包里翻出筆記本,找到黃振義的電話,把案件況匯報了一下。
掛斷后,他對任亞說道,“走吧,我們馬上趕往歷山。”
任亞道:“檀隊,去歷山有段山路不好走,這車只怕不大行。”
謝箐建議:“不然回局里換我的車吧。”
檀易道:“局里不是有輛越野嗎?”
任亞道:“還在維修廠里維修呢。”
檀易抱歉地看著謝箐,“我讓局里給你報銷油錢。”
謝箐笑道:“隨便吧,我就當游山逛水了。”
在看來,沒什麼比值班時出任務更幸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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