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謙探出門,只見院門外來了一群人,抱的抱,趕鵝的趕鵝,提菜的提菜,鬧哄哄的像趕大集一樣。
王婉婉吃過午飯就帶著草帽去地里除草了,家里就剩他和陳小妹兩人。
“他不在家,”許懷謙自發地做了當家人,走上前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你是?”
村民們乍一看到許懷謙,還沒想起來他是哪號人,陳金虎還沒有回來呢,而且長得也沒有這般瘦弱啊。
許懷謙臉不紅心不跳:“我是陳烈酒剛進門的贅婿。”
“哦——!”
他這麼一說,村民們想起來,是有這麼一回事,前幾天陳烈酒搶了個病秧子回家當贅婿來著。
只不過他們不是杏花村的人,聽過也只當是個樂子聽,不過心。
只有關切到自利益的事時,才會分外關心。
“我們是來還賬的,他不在家,你能不能做主?”
在家里自古都是男主外主,沒有主人夫郎也是一樣的,但這贅婿……
村民們一時不準把許懷謙當主的,還是主外的,得先問清楚。
陳烈酒外面的事,許懷謙一向不過問的,但人家都上門來了,他總不能畏畏地擔不起事:“能的。”
說罷就轉過對陳小妹說道:“去找兩個經常跟著你哥出去要賬的人來。”
這麼多人上門,陳小妹也不敢耽誤,人嗖地一下就鉆出了院門,一會兒就跑沒影了。
許懷謙打開院門:“都進來說話吧,別在院子外面站著,鄉里鄉親的。”
轉又去正廳里搬了幾條條凳出來招呼大家伙坐,有兩個婦人、哥兒看他太過于瘦弱,還幫他搭了把手。
一伙人坐在條凳上,見許懷謙忙里忙外的又是搬凳子,又是拿碗倒水的,安排得井井有條。
配合他那弱柳扶風的瘦弱材,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是男人,還真是個賢惠夫郎沒差。
另外他們以欠債人的份來收債人家里到最好規格的禮待,也令他們頗為局促不安。
“贅……烈酒家的,”不知道喊什麼差點就喊贅婿了,“別忙乎了,我們坐坐就走了。”
“咳咳咳——”
這實在是太差了,只是稍微干點活,許懷謙就覺肺部像是不上氣一樣難,咳了幾下,見陳小妹帶著兩個大漢回來了,也沒強求,稍微平復些呼吸,就上前問道:“諸位都是來還賬的?”
眾人見許懷謙倚在廚房門邊咳得彎了好幾下腰,一個個嚇得不行,別賬沒還,還被瓷了。
那陳烈酒是誰啊。
是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惡霸,要是他這新過門的贅婿有個什麼好歹,還不得挨家挨戶把他們房子給掀了。
等許懷謙平復好緒,一個個忙不迭地點頭:“是、是、我們都是來還賬的,你看……這要是錢不夠,有沒有個章程。”
陳小妹帶回來的兩個大漢也是機靈的,見狀忙到許懷謙邊耳語了幾句,說清楚了況。
鄉下人,一年到頭除了在地里刨吃食就掙不到什麼錢了,要是遇到個災年,地里收不佳、賦稅重、家里攤上事了,沒有錢,怎麼辦呢。
找村里的大戶借!
鄉里鄉親的,人家也不能見死不救。但跟所有時代一樣,借錢容易還錢難,又都是鄉里鄉親,你怎麼好意思去問人家要。
于是收賬的就應運而生,借了錢,把借據給收賬的,到時間我也不過問,自有收賬的上門去催收。
既不得罪人,也不用費心費力去要賬,兩全其。
可這要賬也不是到期了拿著借據就耀武揚威的直接上門去要。
而是提前十五,他們會派人去欠債人家里提醒一次,告訴他們欠款日期就快要到了,該還錢了。
懂事兒的或者手里有錢的大多數都會當即就還了,部分還是沒錢的這十五日再想辦法籌措籌措,數耍無賴不想還或者沒錢直接不還的就需要他們出手了。
陳烈酒人好,一般要是真困難沒錢的,他都會多寬限些日子;像那種窮苦人家,他有時候還會墊錢給他們還,還幫他們介紹活兒。
就如陳五家就是因為地里遭了災,實在是還不上錢了,陳烈酒墊錢幫他還的,而后帶著他到要賬,慢慢的把錢還了,日子也好過了起來。
但要是遇到許大郎那種,明明有錢但就是不想還的無賴,他就不會客氣了!
而像今天這種所有欠債人主上門的還錢的況,兩個大漢還沒遇到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許懷謙了解清楚后,頷了頷首,朝坐在院中的村民問去:“你們的借據都沒到期,怎麼都提前來還錢了呢?”
“額……”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像是沒了法子,咬牙道,“我們不還沒法子呀,地里收還不沒下來,也不知道收咋樣,家里就幾間屋,要是還不上,給我們拆了,全家人都得去宿……”
他們七八舌各自訴說著,許懷謙只挑關鍵的聽,還是陳烈酒把他家房子給拆了惹出來的事。
陳烈酒拆他家房子是不想讓大房一家白占便宜,但在村里人和外村人看來,就是陳烈酒惡霸子上來了。
欠他的錢,他就要搶你家的娃子當贅婿,拆你家的房子泄憤,得你不得不還錢。
雖說許家已經分家了,但在這個以孝為天,兄友弟恭的時代,分了家那也是一家人啊,何況現在許懷謙父母皆去世,大房還幫他辦過喪事,他贅幫大房還債也是理所應當的。
怪就怪這陳烈酒太惡霸了,有人贅了還不善罷甘休,還要強拆人房子的。
鄉下人值錢的也只有田地房子了,許家這是有多余的房子拆,他們可沒有啊,這要是還不上錢被陳烈酒拆了,一家人只能凍死在外面了。
想來想去,夜不能寐,最后全家人決定家里有什麼還什麼,先把錢還了再說,萬一地里收不好,也能讓陳烈酒寬容一二。
許懷謙清楚后,看他們穿著補丁摞補丁的土灰麻,腳下的布鞋穿爛了著腳趾都舍不得扔,這還算好點的,更多的是穿著草鞋,打赤腳的,腳底板都有厚厚的一層繭。
知道他們都是窮苦人家,被陳烈酒去要賬拆房子給嚇到了。
“我家烈酒拆房子不是為了許家還錢,”許懷謙向他們解釋,“他是為我拆的。”
“為你拆的?”一群人不解。
“嗯,”許懷謙點頭,“許家大房欠錢不還,想拿我抵債,霸占我的房產,我家烈酒看不下去了這才替我拆了房子。”
陳烈酒拆房子的消息傳得這麼快,還都是說他不好的話,許懷謙不相信這里沒有許家大房的手筆,一個敢欠錢不還,拿親孫子、親侄兒抵債的一家人,能這麼善罷甘休了?
皮子,模糊一下信息,煽村民畏懼他,給陳烈酒找點不大不小的麻煩,又廢不了什麼功夫。
“這……”
果然許懷謙這一解釋,不人都猶豫了,只知道陳烈酒兇悍,要賬還帶拆人房子,沒想到里面還有這些。
“我是自愿贅到陳家的,跟我那大伯一家可沒什麼關系,他們霸占我的房產沒給我打一聲招呼,明明有錢還欠我家烈酒的錢不還,我家烈酒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了。”
許懷謙訴說著事實,也不刻意去為陳烈酒解釋什麼,在鄉下做收賬生意,還是有點威名好。
“他不會因為你們家欠了錢去要賬還拆你們的房子,但也不會因為你們還不上錢而手,所以大家放心,該怎樣就怎樣。”
“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怎麼辦,想了一晚上的好辦法,到這兒使不上了,想相信許懷謙的話,但又想到陳烈酒的兇名,心中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樣,”許懷謙看他們還是惶恐,又給了個辦法,“你們手里有多錢還多,我再重新給你們寫個借據,下次還錢就據新借據來了。”
一些就是這麼想的人家,拍同意:“這行,這行,這樣行,這樣好。”
這些都是向村里大戶借錢的,沒有利息,還一點一點,當然同意,但還有一些是向錢莊借了錢,簽了借據契約的就不同意了:“那我們這種有息錢的又怎麼算,總不能我們提前還了些錢,息錢還是那麼多吧。”
許懷謙就說肯定有麻煩在等著他,這不麻煩就來了。
“這個簡單,”許懷謙倒也不怕事,去正廳里拿出紙筆來,“我給你們三種方法。”
“要不你們還是按照原來的方式,該什麼時候還什麼還,要麼你們可以這樣,”沒有算盤,許懷謙直接在紙上寫了,“我按照你們借的錢和息錢,據借據上的還錢時間,給你們算算每月該還多,每月約定一個時間,到這個時間還上,一月一換借據。”
“要麼還是上面這個方法,你們每還一次錢重新計算一次息錢。不過這種事,我們家烈酒做不了數,得跟各錢莊掌柜商議。上面兩種,我現在就可以拍板,想要后面這種的,得再等等,看看各錢莊掌柜怎麼說,再來決定。”
涉及到錢財的事,許懷謙不敢馬虎,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并不厭其煩的給他們說清楚講清楚。
別問他為什麼對這些這麼清楚了,說白了就是房貸人的心酸。
“那我要是沒錢,可以每個月用鴨鵝菜這些抵錢嗎?”鄉下沒幾個識字的,他們看不懂許懷謙那寫寫畫畫的玩意,但聽許懷謙給他們一算,從原來借的好大一筆錢,變每個月就只還很小一部分錢,很多人覺得跟他們家一只鴨、幾斗米的價格差不多,想以抵債。
“這個我不能做主,”許懷謙看他提的東西,太多太雜,不太清楚價的他,不太敢答應,“不過你們可以在村里或者周邊村子問問有沒有要買的。”
“……好吧。”許懷謙耐心又溫,計劃落空,也沒人找事。
有些帶了錢來的,當場表示要更換借據,許懷謙也不推諉,讓陳小妹把陳烈酒的借據匣子抱出來,找到他的借據,對了手印,收了錢,按照舊的借據,給他寫了張新的。只是在看到那上長著有虱子有跳蚤的人家上前時,會劇烈地咳上兩聲,笑著對他說:“我不好,不想把病氣傳染給你,你離遠些吧。”
村民們見他做事干脆又麻利,人還這般好,紛紛夸贊:“這陳烈酒家的可以啊!”
“識字又能干,人也好。”
“陳烈酒招了個好贅婿啊!”
對于村民們的夸贊,許懷謙不置可否,只是安安靜靜地寫著他的借據。
村里人沒有,陳家院子來了這麼多人,早就在村里傳遍了,不過來看熱鬧的村民,熱鬧沒看到,看到這齊齊夸贊許懷謙的這一幕,紛紛張大了。
這病秧子還有這能耐呢。
正想著,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陳烈酒回來了!他打狼回來了!”
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目都喊了過去,只見陳烈酒拿著草繩綁在肩上拖著個簡易的木筏,正吃力地往家走。
一紅上沾染了不泥土和草屑,干凈白皙的臉上除了灰和凝結的痕外,還有不知道在哪兒沾染上干掉塊,不但不顯得落魄,反襯得他更加張揚明艷。
而他后的木筏上拖著五六條油亮的死狼,一看便知,這些狼是他弄死。
放下筆,出來接人的許懷謙看到這一幕的陳烈酒,眼睛里泛起了星星。
我老婆好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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