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玨睡著之后,穆晴嵐按照答應他的,幫他盯著門派,避免妖伺機上山,也避免門中長老再有異心。
穆晴嵐和這北松山上面的松靈都混得很,遍布北松山的松靈,便都是的眼線。
只可惜這些真的樹靈,即便是它們生長在北松山這樣的靈山之上,也是沒有機緣修出靈智化人形的。
穆晴嵐不在屋子里,霍玨雖然被靈力震昏,但還是因為擔心門中形勢,睡得一點也不安穩。
他做了夢,先是夢到了門中長老們全都叛變,包括一直支持他的玉山長老關子石。
他們都說他勾引妖邪,不配為天元劍派掌門,要將他趕下北松山。
而后他又夢到自己淪落到了一繁茂山林,盛夏時節,天空霾的如同黑夜,電閃在空中劃過,正是山雨來。
他在夢中提著他的本命劍盈盈,與豺狼虎豹搶奪骨頭,懷中腥臭泥濘,上裹著布包,里面裝著一堆長短不一的骨頭,有些被啃得發白,有些還帶著鮮紅的碎。
他在夢中能夠自如行走,手中提著重劍,在山中不斷輾轉。
暴雨傾盆,他不曾用法撐開雨幕,被淋得通,發髻散了,墨黑的長發從頭頂散下來,在前后背,還有臉上。
他能清晰地覺到自己的腔之中,燒著一捧連天雨也澆不熄的烈火,滋滋啦啦地,要將他的五臟六腑全都灼化,烤和包袱里面的骨頭一樣的爛泥。
他游走在山間,白,染染污,宛如活鬼。
他能夠真切地覺到自己府劇痛,靈力橫沖直撞,靈府出現了道道蛛網一般的裂紋。
他忍著劇痛,用重劍撐著地面,一步一步在暴雨之中、在雷鳴電閃中艱難行走。
霍玨夢見自己走了一夜,臨近天亮的時候,他覺到自己靈府已碎,本命劍嗡鳴不止。
鑄劍的時候,本命劍都是要封存自己的靈識的,他靈府破碎神魂,封存在本命劍之中的靈識自然有所。
因此他在電閃的天之中舉劍,清晰地看到了重劍上面的裂痕。
霍玨肝膽俱裂。
他雙耳在怒意滔天的雷鳴之中什麼也聽不見,在滾滾威凝聚的劫閃之下,他直的脊背不堪重似地彎曲,宛如玉山將崩。
他仰起頭,看著昏暗的天幕,清晰地覺到自己心中連天的怒火,聽到自己慢慢道:“我要殺了他們。”
“我要殺了他們。”
“我要殺了他們!”
“我要殺了他們——”
“轟!”
一道天雷裹挾著萬鈞雷霆之勢,橫貫天際,直直朝著霍玨劈來——
霍玨倒一口涼氣,猛地撐著手臂從床上坐起來,嘶啞瘋狂地喊還在間要沖口而出。
他心跳得要撞破膛,間劇烈的息聲甚至急促地帶了尖銳的哨音。
霍玨下意識抬手去放在床邊的本命重劍盈盈,結果了個空。
他慌張地到,心中烈火澆油般沸騰肆,他在床上爬著過枕邊方寸之地,在不到盈盈的時候,心仿若跌了無底深淵,無限下墜。
他早忘了自己靈府破碎之后,眼還未盲之時,劍傷,已然將本命劍封存,束之高閣。
就在他自己要把自己折騰到地上的時候,突然間他的手抓上了另一只手。
“霍郎?怎麼了?找上什麼?”
溫熱的伴隨著靈力迅速順著霍玨的經脈渡過來,這雙手將霍玨暖得一個激靈,不由分說將霍玨從那森冷膩痛徹五臟的夢境之中拉了出來,拽回了溫暖人間。
霍玨攥住救命稻草一般,攥住穆晴嵐的手,穆晴嵐五指微張,借機跟他十指相扣。
霍玨毫無所覺,遍布的冷汗致使他通膩冰涼。
穆晴嵐順勢坐在床邊,將霍玨按著坐下,聲道:“別慌,門中局勢很穩,就是大陣沒了,現在山上太冷,你快進被子里,別出來。”
“我已經讓弟子點了炭火送來,山中沒有任何人作祟作怪。”
霍玨卻沒有吭聲,坐在那里,手還死死攥著穆晴嵐的手。
他蒼白,面上覆著的白紗不知道滾到哪里去了,晦暗的眼睛看向穆晴嵐的方向,長久地愣著。
穆晴嵐被他看的還以為他恢復視力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睛毫無反應,這才察覺不對。
“你怎麼了?”穆晴嵐仔細觀察霍玨面,看著他側頸凸起的青筋,敏銳道:“做噩夢了?”
霍玨聽到這話,了下干的,徹底從那個可怕的夢境之中離出來。
原來是噩夢。
應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他連做夢都在夢見自己靈府破碎。
霍玨緩緩吐出一口氣,總算是恢復常態,而因為穆晴嵐和他十指扣的手一直在給他輸送靈力,霍玨的臉眼可見地好起來,氣息也漸漸平息了。
“嗯,噩夢。”霍玨開口,聲音還有些嘶啞,仿佛他真的在夢中,對著天道歇斯底里地囂過。
殊不知這嘶啞的嗓音,把穆晴嵐子都給聽得了半邊兒。
半不遂地“啊”了一聲,然后看著霍玨恢復的發愣,咽了口口水,覺得自己像一條被扔進了油鍋里的干炸小魚。
快了,若無骨的那種。
霍玨才睡醒面上朦朧之意未去,衫鬢發散,雙眸失焦,看上去太好欺負,也太引人欺負了。
他開口的聲音不啞,還帶著一點鼻音,讓人錯覺被依賴著。
這能頂住的都不是人!
幸虧穆晴嵐本就不是人,所以還勉強能頂。
片刻后,穆晴嵐也嗓子干安道:“夢都是反的啦,你別怕。”
“夢到什麼了?”穆晴嵐循循善著,然后悄悄靠近霍玨,想要借機蹭個擁抱。
但是霍玨現在已經徹底清醒了,不像剛才那樣六神無主,他察覺到穆晴嵐蹭過來,就很自然地躲開了。
并且把兩個人握在一起發的手指,給出來了。
“不用再給我輸送靈力了。”霍玨輕飄飄道,“反正我的也留存不住,平白浪費。”
穆晴嵐心里憾極了,恨不得自己砸自己腦殼。
剛才盯著霍玨發什麼愣?
剛才要是抱上去,估著霍玨也就讓抱了!
懊悔的有些惱,說道:“我有的是靈力,樂意給你。”
霍玨沒吭聲,索著把外袍披上了,從短暫的失控里面,恢復了一臉冷淡清肅的年仙君。
他每天早上都會沐浴,但是現如今門中這麼,霍玨也不好指使弟子幫他準備浴湯。
霍玨準備索著洗漱的時候,穆晴嵐一連好幾個清潔劈頭蓋臉罩下來,讓霍玨又愣住了。
“你……”難道有辨識人心的法?
為什麼總是能在他有需求的時候出手?
霍玨到底沒問,很多法門是妖的保命方式,他不便追問。
但是很快霍玨又震驚,因為他才覺到腹中,穆晴嵐就打開了食盒,飯菜的香味浮出來,霍玨又是無言。
夢中他違逆天道了殺人之心致使道心靈府破碎,現實他卻是為了對抗魔族靈府破碎,且還有人這般細致微的照顧。
夢果然是反的。
穆晴嵐也習慣了霍玨不逗就不說話,幫他整理了下袍,看著他練的束發,遞了他一柄華麗的簪子。
霍玨一,就知道不是他的。
他的都是玉簪,這……是木的。
是穆晴嵐昨晚上沒事兒的時候,用天元劍派頂天立地了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大殿立柱雕刻的。
反正在北松山所有松靈都是眼線,本不用親自去巡視。霍玨答應流下來,還要親自教修煉法門,穆晴嵐喜悅之心溢于言表,不做點什麼總覺得不安心。
這才尋了料子,做了這個簪子。
那是一棵到了壽數的古松,靈力人,穆晴嵐悄悄在人看不見的地方切了一塊,雕了這個靈木簪,還在上面設下了守護符文,封了一縷靈識,要的時候,能幫霍玨擋下一擊。
霍玨著簪子,沒有馬上問什麼,也沒有朝著頭上別。
他手指到繁雜的雕花,最后輕輕放下了,又到了自己平日戴的白玉簪戴上。
他出那木贊的簪頭似乎是一雙振翅的鳥兒。
霍玨行走凡間歷練除祟,知道簪子講究不,寓意也各不相同,一對振翅的鳥想來應當是比翼鳥。
在天愿作比翼鳥……那是凡間夫妻才會相贈的簪子,寓意比翼雙飛不離不棄。
他暗嘆一聲,自己昨晚上差點讓“改邪歸正”的穆晴嵐給騙了。
他還以為真的放下了。
穆晴嵐見霍玨不戴,在他后悄悄了下舌頭。
沒騙過去。
霍郎可真是不該聰明的地方賊聰明。
穆晴嵐見他弄好了頭發,上前道:“吃點東西吧,晾得溫度差不多了。”
穆晴嵐看著霍玨瞎還能梳得異常整齊的鬢發,心中“嘖”了一聲,開始欺負瞎子,故意道:“哎呀,這里歪了。”
“嗯……也不是很歪,就是這里有點。”
“你別,我幫你調整下。”
然后穆晴嵐咧著,得逞地上手,故意這兒,那兒扯扯,過了癮,這才道:“好啦。”
霍玨確實看不見,不知道自己形象如何,只好不任折騰。
他把遮眼的白紗系好,讓穆晴嵐推著去桌邊。
曲雙和院弟子們忙活了一夜,現在也沒回來,守門的兩個弟子是負責照顧霍玨的,平時干的活兒算是徹底被穆晴嵐這個鉆空子的給搶了。
穆晴嵐把碗筷擺好,問霍玨道:“霍郎,你介意跟我一起吃嗎?我早上還沒來得及吃,很呢。”
這話說得太瞎了,穆晴嵐可以吃東西,也可以本不吃。
一般是不特別想吃的東西不吃,在人間游那麼多年,什麼東西都差不多吃夠了。
不過和霍郎像一對尋常夫妻一起吃飯,確實讓穆晴嵐特別有胃口。
霍玨自然無不答應,他雖然因為辟谷,記憶里幾乎沒有跟誰同桌而食。但他不介意和穆晴嵐一起用飯。
他只是有點好奇,“你即是樹妖,也需要吃凡人食?”
穆晴嵐給他盛好了粥,把筷子塞在他手中,帶他了幾個盤子位置所在。
這才說:“我只是饞。”
霍玨微微了下,沒吭聲。
但是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安靜地吃的差不多,霍玨把粥碗放下,他還是忍不住說:“修行一道不可貪口腹之,你為樹妖,這些凡人食吃多了毫無用,還要專門清除雜質,何必……唔。”
穆晴嵐把一個溫度正好的餅子,塞進霍玨里堵住了他教訓人的。
本來也沒吃幾口,就著霍玨的下飯來著。
霍玨被堵住,愣了下,手住了小餅。
穆晴嵐笑著說:“咸甜的,我新做的,你嘗嘗,專門給你多放了芝麻。”
霍玨沒有到里的東西吐出來的習慣,索咬了一口,白紗后的眼睛微微瞇了下。
很香,又不膩,是他喜歡的口味。
他沒再說什麼,慢慢吃著。
想起第一次吃到這種餅的那時候,穆晴嵐還占據曲雙的嚇唬他,卻自愿走進了他設下的陣法,了傷,還問他滿不滿意的傷。
好像他不滿意,就還能傷得更重,流出更多的給他著過癮。
霍玨一時間覺得餅子有點難以下咽,他其實對于穆晴嵐說的喜歡,十分惶恐。
甚至惶恐到了想要逃的地步,人妖殊途且不論,他自覺實在擔不起這份深。
他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卻實在是害怕。
霍玨想到這里,連里的餅都不香了。
殊不知他在這邊擔憂,穆晴嵐就坐在他旁邊“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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