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班笑舸抬手了鼻子,桃花兒大眼里都是星星點點的喜悅。
好像更漂亮了一些了。
許靖云走到了后頭,手攬了班笑舸,將頭擱在的肩頭,親昵的晃了晃。
“這一早的,怎麼就這般歡喜了?”
班笑舸笑而不語。
許靖云的目落在銅鏡中,瞧著鏡中的人影,眼睛有些恍神。
“笑舸,你今兒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班笑舸嗔道,“哪兒不一樣了?”
許靖云捧著班笑舸的臉,仔細的端倪了下,倏忽的在臉頰上啄了一下,哈哈暢笑。
“我的夫人還是這般,不不,今兒更了。”
班笑舸手推搡,笑嗔不已,“討厭,你這胡子邋遢的,扎死了人了,走開!”
許靖云故作板臉:“就不就不,我明正娶的夫人,我怎麼還不能親香了?”
說完,兩人又推推搡搡的笑鬧了一會兒。
這時,外頭丫鬟香草來報,“老爺,夫人,玉溪鎮的王阿婆等人來拜見。”
抬頭看了一眼,趕收回目,不敢再多看了。
“哦?玉溪鎮的王阿婆?”許靖云意外。
隨即他想到昨兒沒了的王慧心,頓時沒多心笑鬧了。
整了整服,眉眼嘆了嘆,沉聲道。
“將人帶到堂屋吧,我馬上過去。”
……
那廂,班笑舸又瞧了瞧鏡子里的人,回頭道,“相公,我和你一起去吧。”
微微垂了垂螓首,出天鵝似的脖頸,輕聲道。
“慧心畢竟是在咱們家里出了意外的,王嬸兒要打要罵,我也該著。”
許靖云,握住班笑舸的手,“娘子……”
“娘子如此誼,靖云何德何能?”
班笑舸回眸去,里頭似有無數的深厚誼,“相公,能得你一聲娘子,我心里已經很滿足了。”
許靖云:“娘子”
班笑舸:“相公”
……
院子里。
顧昭一行人過來,正好瞧見正房里這兩人執手握,互相對的一幕。
顧昭:……
可能老了,居然欣賞不來這一幕了。
王婆子面不善的咳了一聲。
許靖云和班笑舸連忙分開了手,許靖云瞧著王婆子有一瞬間的心虛,隨即他又起了膛。
笑話!這笑舸可是他明正娶的妻呢!
握個手怎麼了?
王婆子冷哼了一聲,“慧心昨兒才出了事,你今兒已不見半點悲傷,還敢自稱是阿爹,我們鄉間的禽尚且子,你嘞,你連禽都不如!”
許靖云臉一陣青一陣白。
班笑舸眼睛瞪了一眼丫鬟香草,數落道,“怎地這般不知禮節,將客人帶去堂屋!”
香草為難:這……
人家闖,有什麼辦法啊。
……
顧昭聞言抬頭看班笑舸。
夏日的太又烈又艷,這樣的日頭曬人是曬人,但這般的日頭下瞧人,那才是真的人。
面皮白皙似泛著暖,蹙著眉頭數落丫鬟,聲音微微著,不急不緩的語調,雖然不是黃鶯般人的音,卻也別有一番韻味。
只見麗,不見兇惡。
顧昭探究的多瞧了幾眼,實在好奇,班笑舸這人皮底下到底是什麼人?
王婆子掐著腰,“你也別指桑罵槐了,禮節?你個惡婦害了我家翹娘不夠,又來害我家慧心,還和我說什麼禮節?”
“今兒我就將你這惡鬼的皮剝了,在這郎朗乾坤下讓大家伙兒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
暢快淋漓的罵完,王婆子大力的呸了一聲!
班笑舸往后退了一步。
許靖云只當是被王婆子嚇到了,當即張開手護在前頭,臉一板,沉了聲。
“嬸兒,你再這般渾說,我就將你請出許家大門了。”
他特意在請字上用了力,誰都能聽得出來其中威脅的意味。
王婆子耷拉著臉皮瞧許靖云,氣得話都說囫圇了。
“好好,是我們王家看走了眼了,尋了個你這樣的人家,是非不分,心思就只在那人的好皮上。”
“一會兒我倒是要瞧瞧,剝了這鬼東西的人皮,你還能不能這般親香了!”
許靖云驚疑不定,“嬸兒你在渾說什麼!”
顧昭看著許靖云,攔住了王婆子想要繼續罵人的話,直直的盯著許靖云的眼睛,不解道。
“許大人,你就真的沒有一半點的懷疑嗎?”
“瞧著這和翹娘相似的臉,你當真沒有過疑嗎?”
許靖云摔了袖子,怒道,“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顧昭瞧著許靖云,心中喟嘆。
這人是真的沒有想過啊。
只要有人相陪,又何須想太多,即便自己的夫人小孩去的蹊蹺,他也能按捺住心里的懷疑,只當后來的班娘子是上天補償他的又一個娘子。
這樣的人,才是真的可怕。
因為由始至終,他的就只有自己,忠于的也只有自己的。
深不過是做給世人瞧的面子罷了。
……
那廂,王婆子說破人皮時,班笑舸便已經坐不住了,心里有些忐忑,面上卻還得故作鎮靜。
“胡說八道什麼,來人!我們許家不歡迎這樣的客人,趕出去,都趕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顧昭上前一把抓住班笑舸的手,凝神去瞧的面皮。
只見鼻梁一道似膠質的東西,流水一般的著班笑舸的鼻梁,原先有些瑕疵的鼻子頓時更翹致了。
“這是慧心阿姐的!”顧昭手直接去扯。
“啊!我的鼻子,我的鼻子!”班笑舸捂著鼻子尖。
許靖云著急,“笑舸!”
元伯一把將他抻住,在墻上,低聲喝道,“你仔細瞧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就不想知道翹娘為什麼會沒嗎?”
許靖云嚇了一跳,不敢了。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元伯又撿了屋里的那把尖刀,那是他昨兒落下的殺魚刀。
顧昭將班笑舸鼻梁還未實的邪炁抓下,接著便從這一扯出無數的黑霧。
輕輕嗅了一下,疑道。
“這是鳥怨?”
倏忽的,顧昭想起話本里看過的一個坊間故事。
據說,在前朝時有一個妖妃天生骨,容卓絕,纏了一個道士,將那道長迷得神魂顛倒,服帖又順從。
道士法力頗深,尤通煉丹岐黃之。
這世間什麼留不住,那必然是韶華和人的容。
妖妃瞧著自己的容逝去,整日悶悶不樂,神憔悴,眼瞅著就要郁郁而亡。
那道士心痛不已,翻遍道家典籍和名藏珍典,炸了無數的丹爐,終于實踐出一張方子。
那便是以斑鳩鳥的魂靈為引,煉那鳩鳥占巢的靈丹,以鳥怨去占別人的容,化為面皮在自己的臉上。
長久以往,那面皮就當真如自己長的一般,服帖又麗。
只不過取皮時必須取鮮活之人的面皮,如此摘下來的面皮嫁接在自己的臉上,才能不僵不腐,鮮活人。
那些纏著王慧心神魂似羽狀的大網不是別的東西,正是鳩鳥的羽,只等著纏食完王慧心的面皮,那大網便會重新幻化做一只斑鳩鳥,帶著王慧心的面皮,尋著那鳥怨飛回來。
顧昭心下震驚,難道當真有這個方子?
顧昭回頭,“阿婆,你去屋里尋尋,瞧瞧慧心阿姐蓋的那床鋪蓋是不是在這里。”
王婆子神一振,“好!”
沒等片刻,王婆子就在正房的床榻地下翻出了那床鋪蓋,急急的捧到顧昭面前,歡喜道。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這一床,前日我還和你慧心阿姐說了,這班娘子是個有心人,準備的鋪蓋輕飄又適合夏日蓋著,還是個新的。”
顧昭拆開鋪蓋外頭的水畔綠竹繡紋的罩單,里頭的鳥洋洋灑灑的出來了。
一時間,大家都愣住了。
這鳥
這時,一個小胖的影跑了進來,他撿起地上的羽,震驚道。
“天哪,這都是咕咕鳥的鳥,你到底殺了多的咕咕鳥?”
潘尋龍難以置信的瞧著班笑舸,眼里頭都是忌憚。
“說!你是不是也對我的咕咕鳥下毒手了,所以它才要撓你?”
班笑舸跌在地上,驚慌的著自己的鼻子。
半點不理會這小胖子,眼睛瞅到那梳妝臺,頓時跌跌撞撞的爬了過去,攀著梳妝臺站起來瞧了瞧。
鏡子里還是桃花眼兒的容貌,還好還好。
班笑舸松了一口氣。
許靖云大怒,“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說笑舸是披了人皮的妖怪嗎?不是還好好的模樣?”
顧昭不滿:“許相公,你仔細瞧你家娘子,這一前一后哪里一樣了,和剛才比,可是丑了兩分的。”
許靖云不說話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今兒早上的班笑舸格外的漂亮。
他也不例外。
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在昨日被請去府衙問責了好一通,那般憋屈的況下,今兒醒來,還有心和笑舸笑鬧。
許靖云瞧了一眼又出現的潘尋龍,只見他摟著地上咕咕鳥的羽,小胖的臉上都是心疼。
許靖云心里一梗。
這混不吝惜的小子居然是潘大人口中的乖乖!
顧昭繼續道,“班娘子方才剝掉的只是了慧心阿姐的臉,翹娘的臉還在面皮上著呢。”
正在照鏡子的班笑舸手一僵。
許靖云也忍不住退了退,撐著木桌邊緣,虛弱道,“你,你瞎說!”
顧昭:“瞎說沒有瞎說,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顧昭的話才落地,就見班笑舸掃了梳妝臺上的胭脂水過來。
在一片香中,轉想要跑。
“哪里走!”顧昭喝道。
同時掌上化炁風,五指微斂,那跑掉的班娘子子往前躬了躬。
就像是一只無形的炁吸住了一般,讓無可逃,只能驚恐的看著自己的子不斷的往后。
只聽噗的一聲,班笑舸摔在了地上,揚起無數的鳥羽。
王婆子瞧見顧昭手腕,忙關切的問道,“顧昭,你沒事吧。”
“沒事!”顧昭了手,瞧著地上的班娘子眼里有困,“班娘子怪沉的,難道里頭是個胖娘子?”
許靖云呼吸一窒。
難以置信的看向班笑舸。
班笑舸重,這事他當然知道了,往前夫妻致起了,他想要抱一抱娘子,那老腰都要斷了。
他不是一次兩次的嘆過,娘子吃,那長得結實卻不打眼,可見是天生的人胚子!
眼下聽到顧昭這話,許靖云一下便想起了家里護家的婆子,膀大腰圓
兩有些打哆嗦了。
潘尋龍自打顧昭出隔空抓人的這一手,鳥羽也不攏了,只眼睛晶亮的瞧著顧昭。
顧昭蹲了下來,認真的去瞧班笑舸臉上的面皮,班笑舸別過臉,哀哀的哭起來。
“相公,你就這般讓旁的小子欺負你家娘子嗎?”
“說什麼我是剝皮披皮的,這世間哪里有這等神異的事啊。”
悲悲切切的捂著臉哭了片刻,怒瞪顧昭,“你這等孟浪小兒,回頭我就抓你大牢。”
顧昭沒有理會。
十四年了,就算是一個傷口也早已經結疤重新長了,更何況是這用了邪的面皮,它早已經融了班笑舸的皮中。
倏忽的,顧昭的目凝視在班笑舸眼尾的一個褐小點上。
這個小點顧昭手了。
班笑舸別臉,眼睛里都是怒意,“孟浪小子!”
顧昭心里嘀咕,你我都是的,孟浪個鬼哦!
又了,確定這褐點真的是這班笑舸原來皮下的,這個地方的面皮是有的。
當下神一陣,沖后頭的元伯開口道。
“元伯大哥,一會兒要是了,你幫我扽住。”
元伯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顧昭手中化炁風,一下便托住了班笑舸。
一道瑩似刀一般的出現在顧昭手中,只見將那似刀的瑩猛的一,徑自到班笑舸的眼尾。
班笑舸凄厲的慘了一聲,聲音有些。
接就見顧昭手抓住眼尾的一道什麼,用力的往下扯了扯。
班笑舸手要掙扎,元伯立馬將的手拽住了。
顧昭又一次發力,眾人只聽一道好似帛裂開的聲音,接著眾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了。
只見有什麼東西被顧昭剝下來了,點點瑩逸散在半空之中,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元伯手中哪里還是什麼桃花大眼兒的娘啊。
分明是個腹肚胖,面容糙,胡子邋遢,個子不高不矮的中年漢子罷了。
元伯愣了愣,趕將這漢子扔到許靖云懷中。
“還你,你的親親笑舸娘子。”
班笑舸驚慌:“相公”
他和許靖云四目相對,從彼此眼中瞅到了彼此錯愕的樣子。
班笑舸一把將自己埋到許靖云懷中,眼里涌起淚水。
“相公莫看我!笑舸今兒丑著!”
聽著這耳的聲音,許靖云恍神了。
他這是在做夢吧,他這是在做噩夢吧!
天哪,來一道雷將他劈醒吧。
許靖云掙扎:“你出來,你先出來!”
班笑舸拿那大胡子的臉去拱許靖云,手箍得的,一邊閉上眼睛,自欺欺人一般的嗔道。
“就不就不,我就不要出來,相公嫌棄我了。”
班笑舸今兒穿了件藍的半臂紗,本是許靖云稱贊不絕的彩霓裳,眼下裳仍然是那裳,只是里頭包裹的人不一樣罷了。
被這樣的漢子抱著,再想著往日十幾年里,人皮下居然是這等糙漢子,而他……他每日必抱著他親親呢呢,口里還喊過,親親,小乖乖。
許靖云心里一陣反胃,似有萬般洶涌在咆哮……吐出來吐出來,快吐出來!
許靖云終于忍不住了,嘩啦一聲吐在了班笑舸的上。
頓時,此地一陣惡臭。
許靖云是連苦水都吐了。
班笑舸松開手,眼里有些傷心的瞧著許靖云。
“許郎,你又用這種眼神瞧我”
“不,我不許,我不許你用這種眼神瞧我!你是我的,你到死都是我的!”
班笑舸突然像是瘋了一般,他眼睛四瞧了瞧,視線落在桌上那般尖刀時,猛地撲過去抓起刀,又回過來重重的朝地上扎去。
顧昭:“不好!”
快步過去將許靖云往后拉了拉,那刀險險的落在許靖云兩之間。
許靖云嚇尿了,地上一片濡。
顧昭嫌棄的松開了手。
潘尋龍松開了捂住的眼睛,驚嘆。
“哇,好險,這娘子,呸呸,這漢子好生惡毒,昨兒害了我的鳥兒不夠,今兒還要嚯嚯許文書的鳥兒,嘖,慘,真慘!”
顧昭錯愕的朝潘尋龍看去。
潘尋龍連忙沖顧昭了個笑臉。
這是個高人,他老潘家的夙愿定然是在這個高人上得到解答的,必須好好討好。
顧昭別開眼睛:……
靖州城的人都怪怪的。
……
班笑舸的皮下是一個漢子,這事誰都沒有想過,王婆子從一開始的驚訝,到后來盯著班笑舸的模樣瞧,皺著眉頭似在想著什麼。
許靖云早已經三魂去了六魄了。
他連瞅都不敢瞅班笑舸了。
瞧著潘尋龍那看熱鬧的模樣,他心里直呼完了。
潘知府家的兒子知道了這事,他以后該如何在府衙里做事,人人都該知道了,他許靖云糊涂啊,寵了這麼多年的妻居然是披了人皮的糙漢子。
今兒還被嚇尿了……一時間他憤絕。
他許靖云該是靖州城百來年都下不去的談資笑柄了。
……
班笑舸上的紗撐破了,藍藍的格外可笑,他一擊沒擊中,見許靖云厭惡嫌棄的表,不住了。
這下半瘋半癲的坐在那兒癡笑。
王婆子多瞧了兩眼,抖著手指著人,驚呼。
“你是你是翹娘表哥吧,對對,我見過你,你是翹娘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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