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接你回家

　食堂里都是軍人,一眼不到邊的綠，初挽在這里就特別顯眼,特別是跟著陸守儼,大家好奇，時不時有人看過來。

　初挽見此，低聲說：“要不我還是回去宿舍吃吧。”

　陸守儼：“沒事,你坐這兒，我去打飯。”

　初挽:“嗯。"

　陸守儼徑自過去了,他也是要和大家一起排隊,排了一會隊，便打了兩份。

　部隊的伙食看起來不錯，有木須,有蛋，還有燉小白菜和土豆，外加一些米飯,都放在搪瓷飯盆里，除了這些，陸守儼還盛了兩碗紫菜蛋花湯。

　陸守儼將一份搪瓷飯盆推到了初挽面前。

　初挽看著那小山一樣的飯菜：“我吃不了這麼多。”

　陸守儼:“盡昌多吃點吧"

　初挽抬頭看那大字標語：“我怕浪費,你們這里不是不讓浪費嗎？我萬一浪費了,不好意思的。”

　旁邊大紅標語是“米飯粒粒念汗水,不惜糧食當自悔”。

　陸守儼聽此，便將那不銹鋼飯盆的米飯用勺子取出來一些,放到自己里頭：“那你多吃點菜和吧,這個不咸，這個蛋也吃了。”

　初挽:“嗯,謝謝七叔。"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各自低頭吃飯。

　陸守儼吃飯很快，不過吃到一半的時候，他看了眼初挽，刻意放緩了速度。

　這時候食堂里都是吃飯的人，也有陸守儼認識的過來打招呼，好奇地看初挽。

　陸守儼便給大家介紹，是世家的侄，恰好路過這邊。

　大家恍然，之后有人笑著說：“只知道你一堆侄子，原來還有這麼好的侄！”

　吃過飯后，天已經晃黑了，陸守儼帶初挽出來食堂，走在旁邊的過道：“回去吧，今天早點睡。”

　初挽看了陸守儼一眼，低聲說：“七叔，謝謝你送過來的護臂，很好用。”

　陸守儼：“那就好，既然好用，那就留著吧。”

　初挽卻問：“七叔，你胳膊是不是傷了？”

　陸守儼倒是沒意外，淡淡地道：“是。”

　初挽:“嚴重嗎，怎麼樣了?”

　陸守儼:“沒事，傷而已。"

　初挽看著他凌厲的側臉，那上面寫滿了冷漠。

　他并不想和自己多說話，拒人于千里之外。

　如果是之前，會因為他疏遠的態度有些緒，不過現在，倒是不會。

　也許是陸建時提醒了年那慘淡卻又有些溫度的回憶，也許是護臂的溫暖讓心好起來。

　停下腳步，仰臉，看著陸守儼：“七叔，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陸守儼也停下來：“嗯？”

　初挽：“那天，九哥和我說起小時候，他讓我回憶起一些以前的事。我記得小時候，七叔最疼我了，對我最好了，是不是？”

　陸守儼顯然意外，他側首，視線緩慢地落在臉上。

　初挽仰臉，笑著他：“但是現在我長大了，七叔很討厭我吧。”

　陸守儼線條鋒利的臉上便浮現出復雜的神，他沒說話，就那麼沉默地看著。

　初挽歪頭：“是不是因為我壞心眼，逗弄幾個哥哥，還欺負九哥，讓你看不慣？”

　陸守儼道：“沒有。”

　初挽笑著道：“可是七叔你眼里只有你的親侄子，想來我到底是外人，關鍵時候，還是親疏有別吧。”

　陸守儼微抿起薄，看上去眼神有些冷：“挽挽，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壞良心？”

　初挽：“是嗎？你看我這樣的，我的良心曾經好過嗎？我不是一直都壞心眼嗎？”

　陸守儼深深地看了一眼，才沉聲道：“挽挽，跟我過來這邊，我們聊聊吧。”

　說著，徑自往前走。

　初挽站在那里，看著他拔的背影，過了一會，才跟上。

　陸守儼走到了一營房后面，那里背風，但是臨著崖邊。

　此時暮已至，南口駐地的營房陸續點亮了燈火，深深淺淺地點綴在約的山脈上。

　陸守儼下外套，遞給初挽：“挽挽，穿上，別凍著。”

　初挽意外，不過到底是接過來了。

　一種干燥醇厚的溫暖將單薄的子裹住。

　陸守儼站在那里，著夜中猶如剪影一般的山脈。

　夜風吹起他的短發，他抿起，神冷峻地看著遠，道：“那座山的后面，就是永陵村通往北京城的路。”

　初挽順著他的視線，看著那個方向，那是再悉不過的路。

　道：“我看到了。”

　陸守儼：“挽挽，在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你才不到兩周歲，你父親曾經把你托給我們家，當時我就在他邊，他握著我的手說——”

　他低聲道：“說一定要照顧好你。”

　初挽陡然轉首，看向陸守儼。

　陸守儼：“可是我們并沒有做到。”

　他深邃而冷漠的視線，穿過那座連綿起伏的山，落在那條顯出的公路上。

　“后來，就在那條連接了永陵村和北京城的公路上，你說你不想留在永陵村，你說那里雖然有太爺爺，但是沒有你的家。我答應過你，雨兒胡同就是你的家，讓你等等，我會想辦法把你接回去。”

　初挽看著他，心里茫然，并不記得這些，但知道，那確實可能是曾經說出的話。

　知道當年差點被陸家收養，不過太爺爺希親自養，還是回到了永陵村。

　永陵村有太爺爺，那是最親最的人，是唯一的依靠，但好像從來都知道，并不可能永遠屬于那里。

　總有一天會離開那里的念頭，一直徘徊在心里，不知緣由。

　在許久的沉默后，陸守儼一貫平穩的語調中帶了一不易察覺的：“挽挽，你后來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更喜歡住在永陵村，你忘了你曾經的眼淚，你也不需要我去接你了，就算進了城，你也總是有理由，不想去雨兒胡同了。”

　初挽低頭，不愿意說話。

　其實那次進城遇上陸守儼，他應該知道只是找個理由推吧，就是不想去而已。

　心知肚明，只是沒有破。

　陸守儼：“說這些，我并沒有責備你的意思，這都怪陸家做得不好，也怪我做得不好。”

　初挽：“七叔，不怪你們，你們已經很好了，是我自己不知好歹。”

　說完這話后，兩個人一下子陷了沉默，耳邊仿佛只有遠呼嘯的風聲，以及深山里夜間才會響起的不知名的鳥。

　陸守儼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挽挽，我會一廂愿地想，我的承諾會以另一個方式實現。”

　初挽聽這個，便明白了，轉首，盯著他的側影：“所以你很上心這份婚約。”

　這件事，兩邊老人顯然把辦給了他，讓他來負責幾個侄子的種種。

　陸守儼斂眸，薄薄的眼皮垂下，在這凄清的夜里，他冷得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

　許久后，他終于緩慢地掀起眼，視線再次投向遠方，那條幾乎淹沒在星星點點燈火中的路。

　黑暗中，他的聲音著異樣的冷靜：“初家和陸家的婚約，是上一輩的約定，也是兩位老人家對你最好的安排。他們兄弟幾個，你可以選，選一個最合適你的。”

　初挽咬。

　陸守儼側首，看向：“挽挽，有些話，本來我不該和你說，但你長大了，就要結婚了，等你結婚后，作為長輩，我更不方便說什麼。”

　初挽：“嗯，七叔，你說吧。”

　陸守儼深邃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著：“如果那天我說了什麼話讓你不高興，我向你道歉。其實那天我的話并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任何時候，陸家都是你的家，都希盡最大的努力照顧你。”

　初挽有些恍惚。

　低下頭，終于道：“七叔，我也不是故意要耍弄他們，我只是沒什麼想法，我問爺爺，爺爺說應該選九哥，但我不想。”

　陸守儼側首看向，眸底帶著一罕見的茫然。

　就如同許多年前，那個在枯寒的冬日里站在荒蕪公路上，仰臉看著他的小姑娘。

　他幽深的眸子便摻了異樣的溫，聲音也格外地輕：“這件事，其實老太爺也和我談過，我留下建時，就是因為這個，但你如果實在看不上，就算了，他也確實沒什麼出息。”

　初挽抬眼看著他：“七叔，你對你這幾個侄子應該足夠了解吧。”

　陸守儼沉默。

　初挽：“你覺得哪個更合適？”

　陸守儼：“挽挽，你是老太爺傾盡心養大的孩子，你一直都有自己的主意，我未必懂你的心思，我的考慮也未必合適你。”

　初挽：“我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陸守儼默了半晌，才道：“建暉，他是他們兄弟幾個最本分踏實的那一個，也沒別的什麼心思吧。”

　初挽無聲地看著遠方那星星點點的火。

　陸守儼：“建晨不適合你，他骨子里的傲氣一輩子都磨不平，建昭倒是可以考慮下。”

　初挽側首看過去。

　寂寥的夜中，看到他抿著薄薄的，鋒利的下頜著說不出的冷峻。

　想起來上輩子那個對自己一直有求必應的陸守儼，也想起這一世初見，他把從拖拉機上帶到了吉普車里，給塞吃的喝的，給零花錢。

　其實為什麼后來對他很有緒，也是因為最開始，他好像給了一些溫暖。

　結果一遇上他親侄子，也就那樣了。

　看著他，突然道：“如果我嫁過去，七叔一定會照顧我，會疼我，對我好，是不是？”

　陸守儼頷首：“是。”

　他略默了下：“上次我過去永陵村，老太爺和我聊了很多。我和他說過，無論你選哪個，我都會盡一個長輩的責任，好好照料你，不會讓你在我們家半點委屈。”

　他垂下眼，低聲道：“這是我應下他老人家的，希這一次我能做到。”

　初挽：“如果我和九哥鬧矛盾，你會向著誰？”

　陸守儼聽到“九哥”這個字眼，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不過還是道：“當然是你。”

　初挽盯著陸守儼：“真的假的？”

　陸守儼肯定地道：“真的。”

　他補充說：“你看，如果我們有一件大，那一定是披在你上的。”

　初挽微頓，之后便笑了：“七叔說話，想必是算話的吧。”

　夜朦朧，陸守儼看到了小姑娘清亮的眼眸中泛起一說不出的意味。

　他疑，溫聲問道：“挽挽？”

　初挽卻將視線投向遠，著夜空下的十三陵山脈，輕笑：“七叔，這次過去城里，我會好好選一個，畢竟對待要認真，談朋友找對象不是過家家，我也不能總耍著你幾個侄子玩，對不對？”

　這是他對說過的話，現在，一字不差地背下來。

　陸守儼略怔了下，之后，才緩緩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