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妄大概知道這婦人為何如此激。
他看這一家人的形容打扮,便知道這家日子不好過。
可即便如此,這先天病弱的小郎君白白干干凈凈的,除了瘦弱些瞧著一點問題也沒有,顯然家里是疼孩子的。
既然疼孩子,肯定想辦法看過大夫,也了解這孩子是什麼形。此刻知曉或許有法子治療,自然是激的。
他說道:“謝某不敢打包票。但普天之下,若是謝某治不了。怕是這世上就再無人能治了。只是我如今……”
在彌留,也是有心無力了。
張氏咬牙,遲疑片刻,忽然轉從后簡陋的背簍里掏出了一樣東西:
“老丈請看,這參……可算得上靈藥?”
*
穆大娘是被穆家旺大聲喊出家門的,大孫子聲音很急,穆大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匆匆忙忙的走出院子。
“阿婆,阿娘讓你去喊隔壁伯伯幫忙去、去山里裝個人回來!”穆家旺一路跑回來,上氣不接下氣。
穆大娘以為是家里人出了事,急急的問道:“怎麼了?誰出事了?是摔了嗎?”
穆家旺搖頭:“是個不認識的老人家,了傷,不好移,阿娘讓您去隔壁伯伯家里借個板車。”
阿娘說其他的事先別著急說,穆家旺就沒提。
聽說是人命關天的事,穆大娘也沒耽擱,匆匆去旁邊人家借了車,那家人聽說是山里有人傷,連忙拉著車,跟著穆家旺一起進山里。
到了地方,張氏只說穆妄是自己娘家那邊一位遠房親戚,經商賺了點錢,因為沒有子嗣,想到自己這個侄,來看看,結果半路上在遭了劫匪。
那鄰居見這老人家穿得不像山里人,模樣又確實是遭了難的,也沒懷疑,幫忙將人抬著放在板車上,一路推著到了穆家。
張氏再三謝過鄰居,將這位老爺子子安放在床上,才關上院門,小聲和穆大娘說了今日的事。
張氏有點忐忑:“娘,我沒有和你商量,就做了主將那只參給了他,是我不對。”
那人參實打實的能賣銀子,而且等到穆老丈去世,還能得這老丈給的大筆財富。這些錢能直接讓穆家過上富足的日子。
可現在人參給了人,錢也沒了,小寶的子能不能治,也不能完全保證。
穆大娘拍拍張氏的手:“你什麼心思,娘心里知道。照你說的,這人參本來就是小寶找到的,這老人家也是小寶發現的,可見這就是咱小寶的福氣。說不定就是上天派來給咱們小寶治病的呢。”
張氏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命不好,親娘早死,后娘對不好,到了親的年紀,一床被子都沒給準備,提著自己的小包袱就到了孤兒寡母的穆家。
穆家窮,最窮的時候家里飯都要省著吃。
可穆家人好,婆婆厚道,丈夫勤快又疼人。
再沒有什麼不滿足的。
現在家里日子慢慢好起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小寶,生怕哪一天,一不留神,乖巧的小寶就去了。
有時候晚上醒來,看著乖巧睡在邊的小寶,都會忍不住一陣后怕,若是當年,自己真的狠下心把小寶扔了,都不知道這孩子要遭多大的罪。
好在小寶雖然從小病痛不也好好養到了三歲,子看著也比之前好了不。
若是這位謝老先生真能治好小寶的病,那可真就是老天保佑!
張氏按照謝老先生說的,將那百年的老參切薄片,讓穆大娘每個時辰給老先生含上一片。然后拿著那袋子影子和穆先生寫的房子,一個人去縣城里藥店去買藥。
穆大柱晚上回來,聽說了此事。這個向來沉默的漢子也沒說什麼,只默默從張氏手里接過了去縣城買藥的活。
穆老先生就這樣在穆家住了半個月。這期間,兄弟三個的屋子給了謝老先生住,穆星跟著穆大娘住,穆家旺兩兄弟就跟爹娘在一塊兒著。
半個月后,謝妄能起了。
他無牽無掛,上的傷沒個一年半載也難好,又覺得此地雖然貧苦,但村民質樸,山水也不錯,遂花錢請人在村里建了座小房子住了下來。
穆星也開始正式跟著他。
謝妄一開始只是為了報恩,替穆星調養,可接到這個小娃娃,發現他簡直靈慧天,學什麼東西都是一點就通。
他人到古稀之年,一本事沒個傳人,倒不是沒人拜師,而是那些庸才他都看不上。
誰知到了快進棺材的年紀,反而遇到了這樣一塊璞玉。
他真正起了惜才之心,替穆星調養之余,詢問他愿不愿意拜自己為師。
穆星哪里有不樂意的?
他接這位謝先生越久,越發覺得這人深不可測,琴棋書畫,岐黃之,五行八卦,無一不是輕描淡寫信手拈來。
更別提,穆星還知道,這位謝老爺子,還是位武學高人。
這樣的人,若非緣分,他在大莊村一輩子也不可能遇到的。
穆家人更不可能不同意:別的不提,單謝妄是個讀書人,在穆家全家人眼里,那就是位極了不起的人了。
行過簡單的拜師禮以后,穆星開始跟著謝妄學習。
穆小寶的人生,從穆星出生開始,到此刻,已經截然不同。
*
轉眼五年時間已過。
八歲的穆星,已經長了一個清瘦的小年。
他五清秀至極,滿書卷氣,除了比常人蒼白一些,任誰看一眼都要夸贊一句好一個文雅秀的小公子。
大莊村的人每次都要羨慕的說那個穆家是祖墳里冒了青煙,一家子人怎麼能生出個這麼漂亮的兒子。
謝妄背著手站在院子里,五年過去,他外表看起來毫無變化。
穆星抱著幾枝杏從外面走進來,花瓶之中。
他的老師是個風雅之人,即便住在鄉野之間也十分講究。穆星倒是很喜歡這種生活的態度。
他放完花,才走到謝妄面前,有些開心的說道:“師父,我的逍遙心經已經突破第四層了!”
饒是謝妄知道這孩子天資驚人,聽到這話也是一驚,繼而嘆息這孩子簡直就是為他逍遙而生的。
逍遙二字,已經道盡他們門派心法真諦。
合乎天地造化,順應本心。
他這小弟子天生赤子之心,對天地自然有一種親和力,謝妄不止一次發現過,山里野很都喜歡靠近穆星。
他修習本門心法,幾乎不存在瓶頸一說。
一邊修習高深武學心法固本培元,一邊三日一藥浴,堅持了五年之后,謝妄再探穆星的脈象,終于不用再出一副“我總擔心我好好的大徒弟明天一睡醒就沒了”的表。
“很好。”謝妄穆星的頭,“星兒,以你如今的,只要好好修行逍遙心經,壽數如常人是沒有大礙了。只是還需注重養生,切記大喜大悲。”
他從來不避諱和穆星談這些,也不因為穆星是個小孩子而說假話哄他。
穆星點頭:“徒兒知道了。”
穆星這大名也是謝妄給取的。
他說逍遙門穆星這輩按輩分算就是“星”,不過他不打算再收徒弟,就直接給穆星取了這個字。
自從穆星的一日比一日好以后,穆家人看這位老先生就跟看神仙一樣,況且老師給弟子取名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完全沒有意見。
“對了師父,我大哥后日親,想請您去參加喜宴。”
謝妄擺擺手:“賀禮我放在廳堂里了,你代我送過去,我就不過去了。”
穆星聞言也不意外。他這師父是個高人,高人總是有點脾氣的。
他師父格有點古怪,他喜穆星天資,把這個徒弟看得跟個眼珠子一樣,恨不能傾囊相授,拿命換命都愿意。
可他不熱鬧也不喜歡“俗人”,大莊村其他人他見都不想見。穆家人對他有救命之恩,他逢年過節都送上厚禮。替穆星調養的時候,山里各種藥材野都被他糟蹋過,取一點華,其他也都扔給穆大柱讓他去賣錢。
可就算這樣,他對穆家也不是特別親近。
尤其是穆星幾個兄姐,謝妄為報恩一起教過他們幾天,發現自己小徒弟果然是穆家唯一變異的那個——和穆星的資質比起來,謝妄只覺得用“蠢材”二字形容他們都像是夸獎。
朽木不可雕也!
好在穆家的那幾個也不是讀書學習的料,跟著謝妄更是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認了點字學了點淺本事強健不當文盲,他們主表示我不想學了。
現如今,十五歲的穆家旺已經是縣城里獨立管事的賬房先生,娶的妻子是酒樓掌柜的兒。
穆佳佳對醫興趣大點,謝妄只會教一點就通的天才。穆星每次回家,就從基礎碎了一點一點教,現在穆佳佳不說多厲害,尋常病痛自己也能對付了。
穆家習武,也有點天分,可是謝妄教的東西太深奧他學不懂,十歲就到武館去拜了師,也算個不錯的去。
現在一提起穆家,大莊村是人人羨慕,直言孩子們個個出息,穆大柱夫婦往后是有福的。
唯一不高興的就只有那個團了。
那個團近幾年倒是聰明了很多,不再說那種一聽就讓穆星不舒服的話。但穆星還是能從它語氣里聽出來,如今穆星的日子,并不是它想要看到的。
當天穆星又被團拉進了夢中。
團對他說:“侯府的小公子昨天不小心落水,整個侯府都擔心得不行,聽說侯夫人哭了一整天。”
穆星現在知道這團除了進夢里,也不能實際對自己做什麼,已經完全不怕它了。
他隨意嗯了一聲:“是麼,好的。”
團:“……”
它不死心的說道:“你說那小公子只是發個燒他們就擔心這樣,要是知道自己的親生孩子從小弱,好多次高燒不退差點沒了,會多疚啊。”
穆星誠懇的看著它:“直接點,說重點。”
團:“……”
它邦邦的開口:“恭喜你,侯府知道當年孩子被調換,已經查到了穆家的份,你馬上就要過上錦玉食的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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