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是被吵醒的。

耳邊是丫鬟低了的聲音：“小姐，趁著姑爺還沒過來，您先吃一口點心吧。”

驟然睜開了眼睛，卻不期然被滿室的紅刺到雙眸。

龍紅燭高燃，顆顆燭淚如，眼的紅喜字剪了花兒，既巧又討喜，還有眼前的丫鬟——

“白？”

聽得顧九，白眉眼彎彎的笑：“奴婢在呢，小姐快點吃，酒席快散了，讓人看見可就不好了。”

笑的糯，可顧九卻一把抓住了的手，近乎聲道：“你……是來接我回去了麼？”

死后三年，在世間飄一千多日夜，見了顧家凋零衰敗、秦崢娶了新人，唯獨沒見自己這忠心的丫鬟魂魄何在，原來……

竟如此知自己的心意，知自己不甘心，所以在秦崢與泰安公主的房，等著自己回司麼！

顧九力氣極大，幾乎要將白的手給掐斷，也終于讓意識到了不對勁兒：“小姐，您說什麼胡話呢，什麼回不回去的？今日是您與世子的大喜之日啊。”

家小姐一向和，除了對嫁給明國公世子秦崢有著出乎尋常的執念之外，連說話都沒大聲過，又何曾有過如此凄厲的模樣？

還說什麼接回去……回哪兒去？

手中的點心被碎末，外面喧囂聲聲耳，還有眼前人的手。

是溫熱的。

顧九怔怔的看著白，終于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不對勁兒，低頭看了眼自己上的喜服，一把推開了，跌跌撞撞的撲到了銅鏡前。

喜服紅的晃眼，金銀線串珠帶玉的繡著鴛鴦，頸而臥恩無雙。

著嫁的年方二八，不同于后來油盡燈枯的自己，一張臉上刻著俏與鮮。

如果不看那雙眼的話。

如古井寒潭一般，帶著幽深的暗。

顧九狠狠地掐了一把手心，那劇烈的疼痛讓伏在桌案上又哭又笑。

笑的是蒼天有眼，竟讓重回十六歲。

而哭得是，回來這日怎麼就是跟秦崢的房之夜呢？

但凡能早一天，哪怕豁出臉面不要，也得推了這門親事，跟秦崢一刀兩斷死生不相見！

上輩子癡秦崢，顧家傾盡百萬豪富，將許給了秦崢。

外人羨慕嫉妒，一介商戶，竟能高攀上明國公世子。

要知道，秦崢不但家世好，更至大理寺卿，為天子近臣，手握重權，且還潔自好，邊連一個妾都沒有。

可誰又知道，他二人一輩子相敬如冰，至死他都沒有過自己。

甚至，直到自己死了，才知道不過是一個笑話。

秦崢他潔自好不假，為的卻不是自己，而是泰安公主！

就連的死……

一想到死前種種，顧九驟然打了個冷戰。

那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西楚國有法規，婚一年除有謀財害命之罪不得和離與休妻，前世已然賠進去了一輩子和整個顧家，這輩子絕不會再跟秦崢糾纏，親了又怎樣，只要熬過這一年，就跟秦崢和離！

不耽誤他的如花眷，他也別擺那張冷臉給自己，不能好聚，但求死生不相見！

見自家小姐狀若瘋癲的模樣，白嚇得急忙跑過來，焦灼的問道：“小姐這是怎麼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麼？”

難不自家小姐是太過歡喜，所以魔怔了？

畢竟，世子爺可是小姐五年的執念。

到丫鬟手上的溫熱，顧九又生出慶幸來。

不是那個在破廟里為了保護自己，而被凌辱至死、尸首都僵了的丫鬟，眼前人，是鮮活且未過傷害的！

今生既得了這般機緣，必要保護好邊的至親與忠仆，遠離前世悲劇，至于秦崢，再不奢求。

“好白，我沒事兒——”

話說到一半，就聽得門外齊刷刷的行禮：“給世子爺請安。”

下一刻，便見男人挑簾而進。

初春時節，還帶著料峭的寒風，他進來時裹挾了一冷冽，讓這室的溫度都下去了幾分。

饒是顧九心有不甘與恨意，也不得不承認，秦崢生的極好。

生于鐘鳴鼎食的富貴家，卻難得一正氣，眉眼舒朗，形頎長，只是那張薄微抿，卻昭示了他的薄涼。

可不就是薄涼麼？

薄涼到晨起帶著丫鬟去寺廟上香時，還能跟自己眉眼溫和的說話，轉眼，便著人將送上了黃泉路！

白著急忙慌的起行禮，又見自家小姐紋未，越發有些焦灼，低聲道：“小姐……”

莫不是看到世子爺，太過高興傻了？

顧九這才收回視線，垂眸開口：“妾不勝酒力，世子爺勿怪。”

方才哭花了妝，被室紅燭一照，莫名有幾分瘆得慌。

秦崢卻恍若未覺，矜淡的點了頭，道：“既如此，便早些就寢吧。”

眼見得他要過來，顧九心頭一跳，近乎尖銳的了一聲：“白！”

這聲音讓秦崢腳步一頓，而顧九已然察覺到不對來，又急匆匆的吩咐了一句：“你先下去，我伺候世子爺便是了。”

白瞬間了然，應聲退了出去，房中便只剩下二人。

男人帶來的迫太強，顧九在心中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掐著手心開口：“世子爺，我有話要同你說。”

見這模樣，秦崢微微蹙了蹙眉，不知又要搞什麼花樣，不過到底是坐在了旁的椅子上，點頭道：“說。”

依舊是惜字如金。

顧九深吸一口氣，快速道：“先前是我不懂事兒，為一個商戶卻沒有自覺，屢次三番的糾纏你，甚至還用自毀清白的方式嫁給你。現在我知道自己錯了，對我先前的所作所為表示深深的抱歉，我知道世子爺也不喜歡我，所以世子爺，咱們和離吧！”

這話說的連珠炮似的，直到說完才又吸了幾口氣，方才說的太快，憋死了！

秦崢難得愣怔了一瞬，冰雕似的臉有了一份裂，指節敲了敲桌面，面無波瀾道：“和離？你可知今夜是什麼日子？”

顧九自然知道，房花燭夜！

閉了閉眼，將眼中的波瀾了下來，起對著秦崢斂衽行禮，垂著眼眸道：“過去種種是顧九不對，連累您被外人所恥，如今顧九幡然悔悟，深表愧疚，卻得連累您得跟我相敬如賓一年。您放心，待一年之期到了，我就跟您和離，絕不霸著世子夫人的位置不放。”

顧九頓了頓，復又問道：“您看，可好？”

秦崢卻是沒想到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眼前姑娘扔保持著斂衽行禮的姿勢，都有些微微抖，眉眼低垂，人看不清楚眼底真實的緒。

但當初死纏爛打的模樣，秦崢卻是沒忘。

“你既嫁到明國公府，若無過錯，我自不會休你。”

他說的是明國公府，而不是自己，這其中意味，顧九自然明白。

于他而言，自己只是一個占據了明國公世子夫人之位的陌生人，而非他秦崢的妻子。

可憐前世一輩子都沒看，到了還搭上一條命去。

顧九笑的譏諷，聲音也冷了幾分：“無子。”

抬起頭來，眸不閃不避的看著秦崢：“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子嗣。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您為明國公世子，自不能做那等不忠不孝之徒，因此被與我和離，合合理。”

竟連理由都找好了。

可若真的不想嫁給自己，當初又何必用盡手段？

眼前子的眸堅定，看的秦崢眉頭微蹙。

這是要以退為進，換一種方式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隨你。”

眼見得秦崢眼底的不耐，顧九本能的想要沖對方討好的笑，笑容未出就僵住，在心底暗罵自己一句沒出息，旋即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咱們約法三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