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 我想要你陪我守歲……
除了那晚目睹的宮人和急召的重臣, 幾乎無人知曉晉帝病重臥榻的消息,他對外只稱這幾日服用丹藥,需靜心修養, 不宜過勞。
如今正是臘月歲尾, 舉國上下沉浸于歡慶新歲中, 松怠之余, 若是有人生了異心,起兵造反宮,后果恐不堪設想。
景仁宮。
鎏金琺瑯熏爐燃沉水香, 青煙飄忽不定, 渺渺裊裊。偌大宮殿里針落可聞,姚貴妃屏退了所有宮人, 殿只余母子二人。
三皇子半晌不語, 沉默許久, 忽然道:“母妃所言當真?”
父皇確實有些不對勁, 今晨他去乾清宮請安,竟也被父皇邊近侍宦臣請退,只說近日皇上不見任何人。
姚貴妃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屢加暗示:“你父皇一生對皇權極為看重,他不可能無緣無故讓一臣子監國, 理朝政, 除非……”
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垂眸凝思的兒子,沒有繼續說下去。
皇上不重皇嗣, 不耽于, 唯獨對于這天下執掌之權,恨不得自己能萬壽無疆,以此來綿延永續。
姚貴妃面緒復雜, 住茶盞的手指用力幾分,指節泛起白,索不再晦,低了聲音:“策兒,你要爭一爭,不是為母妃,也是為你。”
“我們母子倆苦心等候這麼多年,倒不如就趁現在,如今是他裴無監國時期,倘若天子一夕駕崩,朝堂群臣、世人心中會如何作想?”
三皇子面一凜,當即明白母妃話中深意。
他凝著那縷繚繞騰升的香煙,陷了沉思。
是啊,如今便是最好的時機。
以他對父皇的了解,傳位圣旨必定未寫。倘若父皇真的病重,無聲無息的龍歸天,那麼,那道偽造的詔書又有誰會知曉。
待他來日登基,完全可以尋個莫須有的罪名,以此來定罪裴無。
———
書房,裴無審理了文書和奏折,便差人送進了宮。
祁明立在下首,抬眼拱手道:“大人,宮里的眼線來報,今日巳時刻,三皇子了景仁宮。待他離開后,午時,京郊崀山附近便集結了暗衛兵馬。”
崀山距離京城約莫兩個時辰的行程,地勢嚴峻,重巖疊嶂,卻是易守難攻之地。三皇子將自己的銳私養在這無人窺見的深山里,可見已費盡心機謀劃多年。
卻不曾想,自己的底細早已被人清,一舉一盡收眼底。
祁明頓一下,接著問:“大人,可要調衛軍?”
裴無眸冷凌,神依舊很平淡,“再等等,先不要輕舉妄。”
晉帝這幾個兒子,太子仁厚天下盡知,實則平庸無能;三皇子雖有狼子野心,但過于心切,否則當初也不會貿然找上他。
如今來看,他甚至無需親自手,江策就早已蠢蠢按捺不住了。
晉帝自認為他將一切都盤算的很好,可他忘了,他兒子也如同當初的他一般,覬覦那個皇位許久。
裴無思忖了片刻,轉而吩咐:“去備輛馬車,晚間時送夫人回譚府。”
祁明怔愣一瞬,看了眼神深沉莫測的主子,有些不明白,只得照辦,應了聲是。
……
另一廂。
譚清音尚不知如今外頭的形勢,這會兒站在柜前,手里捧著干凈的裳,正要收拾。抬眼去,俏麗的綺羅衫占據了一半,另半邊則是清一的玄錦袍。
裴無形高大,的掛在那兒,生生比他的短了大截,看上去稚氣十足。
微漾的杏眸里忽地閃過一懊惱,譚清音抬手捶了捶腦袋,細眉微微蹙起。
裴無說的沒錯,果然忘大,前些日里出府采買,明明所有要買的都列在了紙上,回頭還是忘了。
軒窗半支,從外可見姿纖裊,云鬢霧鬟,昏黃的夕照在白膩的腮畔,浮出了一層淡淡的霞暈,低眉垂首間滿是溫嫻靜。
裴無靜靜地立在軒窗外,不由將視線投向里,隔著珠簾帳,像是要將那段與眉眼刻在眼底心上,目一瞬不瞬。
明明今晨還在他懷里酣睡,卻好似已經很久沒看到了。
譚清音在屋尋著量的尺,細細想來,還不知道裴無的肩寬和袖長,等他晚上回來,再好好給他量量。
端莊微冷的男人不知在外站了多久,余暉落在他肩頭,照出一片明昧界限,好似一尊靜默的石像,安然守在側。
日影西斜,直至那道影完全遮住了落日,映照在臉上,譚清音嚇了一跳,才察覺到窗外站了人。
在看見姿如松的男人時,瞬間嫣然巧笑,向他招招手:“夫君,你快進來。”
乍然聽到雀躍的聲音,裴無微微晃了一晃,他斂了眸中緒,提步向屋走去。
譚清音立刻上前,拉著他走到榻邊,拿起矮幾上的尺,舉到裴無面前,歉然道:“我忘記給你置新了。”
“無妨的。”他慢吞吞地說道。
裴無凝視著眼前這張五清凈的面龐,目如同黏在上一般,實在過于灼熱,譚清音抬眸到一瞬,又立馬垂下腦袋。
那雙漆沉幽晦的眸底溺著深,低頭看時,惹得心口微跳,白的耳垂漸漸冒紅。
裴無張開雙臂配合的站在那里,為了遷就的高,還稍稍躬了。
他生得本就好看,無論是這張臉,還是這副材。譚清音邊記邊量,纖長細指著尺,環在他勁瘦的腰上,量他的腰圍。
待量完后,譚清音掐指算了算,和之前估的大差不差,笑地看他:“等年后了,我再給你買。”
如今新年,街上的鋪子都關門了,要等到年后才開張,
裴無收回目,低低地嗯了聲。
譚清音收起尺,就在轉之際,裴無忽然握住的細腕,臂將抱進了懷里。
譚清音怔了怔,反應過來后由他摟著。
裴無好似將全重量都依附在了弱的軀上,臉深深地埋在頸側,相,溫熱的呼吸撲灑在上,起陣陣意。
譚清音被迫仰頭承,雙眉輕蹙,雙臂環住他的肩背,輕輕拍著,憂心道:“你是不是這些日太累了?”
他和爹爹一樣,從來不將朝堂政事帶到家中相說,但也知曉,定是極繁忙的。他這幾日都未好好歇息過,從他進來時,眉宇間那道淺褶就一直未松開。
就是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樣折騰。
在譚清音印象里,從來都是依賴他,如今,前這個無堅不摧的男人,全然將當了支柱一般,偎著。
心中疼惜泛濫。
肩背上的那雙素手移至他太,的指腹在上,輕輕按。
一淡淡的清香縈繞在周,腦海里紛雜的思緒漸漸平息,指腹悄然來到他的眉心,試圖平。
良久,裴無了手臂,不舍的從頸窩抬起臉,溫聲對說:“清音,今晚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手指頓住,譚清音抬眸看他,錯愕了片刻,在確定自己沒聽錯后,才扯角,疑問:“我……我不是在家嗎?”
裴無垂眸凝視,頃,向解釋:“是送你回譚府,我先不回去,可能要同你分別兩日。”
“為什麼?”譚清音喃喃問,杏眸里滿是怔然不解。
裴無本不想告訴的,那些腥的前塵往事,他不忍讓知道,也不忍讓沾染上。
該是永遠明揚笑,無憂無慮。
裴無雙眉擰,聲音低沉:“那日在寺里,我沒告訴你,父親是前朝太子,晉帝的長兄。他,母親,外祖父一家皆是死在晉帝手里。”
譚清音愣住,視線落在了他臉上。
一瞬間耳邊仿若失聲,聽不見,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
裴府外夜如漆,馬車燈盞亮微弱,輕晃搖曳。
厚實的氅披在上,裴無給裹了一層又一層的裳,生怕凍著。
譚清音摟住裴無的腰,慘白的小臉在他的氅里,心臟忍不住痛得厲害,如同被人狠狠攫住,讓幾無法息。
心疼,更害怕。
耳畔傳來忍的啜泣聲,裴無蹙著眉,手探過去,抬起的臉。
昏暗之中的杏眸粼粼泛,瑩白的小臉如被水洗過一般,貝齒咬著下,那一片飽滿嫣紅失了。
漆沉的瞳孔驟,裴無如同被人扼住脖頸一般,嚨發。
“不準咬。”
他字字鏗鏘,卻還是不忍對下重語氣。指腹在凝脂般的下輕輕按松開,上深深一道痕跡,可憐兮兮的滲出。
裴無低首,溫熱的薄含住印有齒痕的瓣,反復挲,淡淡的氣充斥在口中,近在咫尺的面上淚水漣漣。
滾燙的淚水似是滴在他心上,他眸底沉著憐,無半分念。
悉的氣息伴隨著溫的弄,譚清音越發止不住自己的淚水,纖瘦的子一一。
過了許久,那分意終于慢慢平息。
裴無練地將攏懷中,下顎抵住的發頂蹭了蹭,低嘆一聲,“你別害怕,也別瞎想,我不會出事的。”
他有萬分的把握。
裴無捧起的臉,看著,和對視,低聲堅定道:“你信我。”
譚清音迎著他的眼睛,手抱住他,未干的淚水浸在他肩上,印出深痕,帶著濃重的鼻音,“嗯,我夫君很厲害的。”
很沒用,但是夫君厲害。
裴無回摟住纖細的子,手掌按在薄薄的背脊上,將帶向自己,彼此相。
幽閉的車廂里,的和輕語分外清晰,帶著全然信任,裴無忍不住垂眸低笑。
馬車穿街走巷,避著人群在譚府慢悠悠停下。
裴無攏上的氅,抱著下了馬車,遠遠的便看見譚府門前等候的一對夫婦。
譚方頌早已等候多時,傍晚時分,裴無就差了人知會他,晚間要送清音回來。
裴無闊步走到階前,將懷中妻子給的父母,轉離之際,袖角被輕輕向后扯住,他頓住腳步,回看。
譚清音一雙眸子水盈盈,期期地著他:“除夕夜你能不能回來,我想要你陪我守歲。”
寬袖下,裴無順勢勾住的小指,拇指按在的指腹上,輕輕劃了劃,如同誓約。
片刻后,他松開,抬手了泛紅的眼尾,溫聲道:“也不準哭了。”
言罷,他再不敢貪心多看一眼,毅然轉離去。
譚清音靜靜佇立,看著他影漸遠,直至沒于長街黑暗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