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聽說姓白的和顧總關系也沒那麼好,上次有人想借他攀上顧總的關系,顧總半點面子都沒給。”
“道聽途說的能當真嗎?你看剛才老爺子的態度,就知道他們兩家關系不一般!”
“現在老爺子的話哪還能作數,來來往往不都是顧修義說了算嗎,顧總和他關系不好人盡皆知了吧……”
賓客們嘰嘰喳喳的愈演愈烈,誰不能真的說服誰。
林清盈盈一笑:“紀阮沒關系的,都是一個師門出來的,我們只是互相流下技藝,不用不好意思。”
“是啊,”白粵附和:“林先生是你師兄,正好也可以給你提些意見啊?”
黎媛忍不住了:“你都沒見過怎麼就知道人繡得不如他了?我就問待會兒要是紀阮拿出來了,繡得比你們好,臉疼不?”
林清笑笑:“紀阮是我師弟,他繡工有長進我當然為他高興。”
“嘚瑟什麼啊?”黎媛翻了個致的白眼:“人家就做了一個月,你吭哧吭哧搞了整整三個月,哪來的臉耀武揚威啊?一口一個不在乎技,都還沒看呢就安上了?”
“而且我不明白了,不都是生日禮嗎,送出去主人家高興就行了,怎麼突然就比上了?你真是程老師的徒弟?哪位啊,我怎麼都沒聽過?”
黎媛語速快,噼里啪啦一通輸出,沒給林清的機會,將他懟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偏偏還啞口無言不能反駁。
他撐著面子說和紀阮師出一門,其實就是在玩文字游戲,瞞已經被逐出師門的事實,還大言不慚地和紀阮師兄弟相稱,借著名門的份給自己長臉。
是以黎媛這番話他才不敢正面回答,怕說多了餡,悄悄朝白粵使了個眼。
白粵偏過視線,角抿著,似乎也在思索要怎麼回應。
場上的主角們都安靜了,臺下卻聊得熱火朝天,都覺得黎媛說得有理,且不愿意因為那個連名字都沒聽過的林清去駁顧修義的面子,紛紛奉承。
其實哪怕最后展出來紀阮繡的真不如姓林的,他們也能閉眼夸,誰讓這是他們顧家的地盤呢,只有腦子不清醒的人才會選在這里鬧事。
顧修義聽夠了奉承的話,抬抬手:“大家稍安勿躁。”
紀阮的作品是他每天把紀阮抱在懷里,看著人一點一點繡出來的,有什麼水平他再清楚不過,林清那點花里胡哨的功夫,放到紀阮面前連一手指頭都趕不上。
他們倒真不是不好意思拿出手,也不是刻意賣關子給賓客們看。
只是因為——宋嶺腳程有點慢。
一幅將近半米寬的畫框他們當然不可能隨時拿在手里,就等宴會開始后讓宋嶺拿過來,誰知道宋嶺慢了幾分鐘,又正趕上有人上躥下跳搞事,才拖了這個局面。
以至于兩分鐘后宋嶺提著畫框趕來時,到了全場的注目禮。
老板辦宴會,最忙的就是打工人,他得幫顧修義盯著手里這寶貝,又要調查林清怎麼進來的,全程沒騰出空看直播,自然也不知道華麗的宴會廳里正唱著好大一出戲。
于是乎,被追燈照耀的宋特助,瞬間有些寵若驚,不太自在地理理領結,在一眾目中找準攝像機,抬手燦爛一笑,出八顆潔白的大牙。
紀阮:“……”
顧修義:“…………”
全嘉賓:這人在干嘛?
這也能當上第一特助?那我他媽也可以。
李綏安扶額:“太傻了,我怎麼會認識怎麼傻的人,怪不得他天天在我這兒上課也找不到朋友。”
黎媛哭笑不得,捅了捅男朋友的手肘:“行了,有你這麼說自己人的嗎?”
幸好宋嶺還算有些專業素養,沒被突然的關注太過于沖昏頭腦,一到氛圍不太對就立刻收起了笑,上前將畫框遞給紀阮,又俯到顧修義耳邊:
“林清是跟顧俢禮進來的,只不過當時用的化名,所以沒被注意到。”
顧修義點了點頭,掩代了幾句,而后揮手讓他去忙。
心心念念的畫框終于到場,眾人紛紛長脖子去看,宴會導播很有眼力見地將鏡頭對準紀阮的手。
那幅近半米寬的畫框籠罩在一層半明的防塵布下,若若現,更勾得眾人想窺見其中風。
紀阮神始終平靜,朝白粵揚了揚手:“白先生,你定的禮到了,要現在驗貨嗎?”
臺下的質疑越來越大,白粵早就迫不及待想讓紀阮丟臉,讓他也嘗嘗被人七八舌取笑的滋味。
“好啊,”他二話不說從紀阮手里搶過畫框,掀開防塵布:“我也很想看看我定的作——”
話音戛然而止。
賓客們爭先恐后向屏幕,想看看那到底一幅更加致華的藝品,亦或只是普通平平無奇的刺繡。
但同時,大家都頓住了,現場一時寂靜無聲。
屏幕里的作品和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一樣,既不華也不普通。
非常簡潔,映著龍底暗紋的玄綢緞上,只用金線繡了一個大大的“夀”字,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裝飾,沒有花團錦簇也沒有飛龍盤旋,卻在燈下閃著細膩華貴的。
針腳細到幾乎要被眼忽視,遠遠去,像用鎏金的墨水書寫上的大字,甚至像還未干,流溢彩盈盈滴。
人們只見過書法力紙背,被不知道原來最頂尖的刺繡也木三分,好像那些金線不是被繡上去的,而是扎在綢緞里,積蓄百年的力量生發芽,最后長出世所罕見的參天松柏。
悉刺繡的林清第一個變了臉。
賓客們不懂漢繡,卻不約而同地從心底里溢出驚嘆。
“……臥槽?”
“原來這才是漢繡……我們的文化產啊……”
“當禮太虧了,拿出去拍賣得天價吧……”
“這字兒可太好了,是自己寫的吧?這年頭做刺繡也得懂書法了嗎?”
“豈止是懂啊,這功力沒個十幾年練不出來,有幾個人拿筆能寫到這種水平?更別提人家是用針刺的!”
“……沃日……”
“那誰還用繡了三個月來瞧不起人家一個月的呢,尷不尷尬啊……”
顧俢禮在人群里聽到這句話,臉又辣又疼,慶幸自己早點溜了,不然現在尷尬的就是他。
為了看清楚,林清也來到白粵邊,此刻和白粵面面相覷。
他臉很難看,即便極力控制,也難以制止面部的輕微抖。
兩幅作品被放在一起,齊刷刷出現在大屏幕上,相比之下,林清的龍飛舞花團錦簇就顯得過于俗不可耐。
他拳頭握著,從牙里出一句:“你確實進步很多。”
紀阮微笑:“謝謝。”
白粵臉上風云變幻,最終屈服在周圍快要將人淹沒的稱贊里,出抹笑:“小阮你真厲害,一個月不到竟然能出這麼致的作品。”
林清在后面垂著頭晦暗不明地沉默半晌,而后著脊背上前:“就是說啊,針腳這麼的作品一般兩個繡工繡三個月都不一定能完,你竟然一個月就做好了,確實很厲害。”
他似乎變換了套路,開始順應大流夸了起來:“跟上次見你的時候比起來,簡直像換了個人,進步大到我都認不出來了,不愧是被程老師指點過的學生。”
他這段話好像在夸獎,卻莫名讓人聽了不太舒服,紀阮虛虛托著腮,似笑非笑:“沒那麼夸張,原本也不是什麼復雜的工藝,一個人當然可以完。”
黎媛聽得捂笑起來:“太搞笑了,有的覺得倆人三個月都做不完,有的卻覺得一人一個月綽綽有余,降維式的天賦打擊啊,哈哈哈哈——”
笑了一會兒,后知后覺到不對:“等等,他是不是在涵紀阮不是自己做的啊?”
李綏安白一眼:“你才反應過來?”
賓客里也有人因為那句涵開始猜,都覺得致到那種程度的刺繡,一個月的工期似乎確實有點短,但大家畢竟不是行家,也不敢隨意下定論,只好小聲頭接耳。
黎媛一聽又來氣了:“真是腦子有病吧,別人說什麼你們都信?睜大眼睛看看,那是字!不是隨便什麼花花草草,看書都得認筆跡了,人家還是繡出來的,那種水平的書法是誰都寫得出來的嗎?”
“就算有,兩個人怎麼可能繡出一樣的字?”
吃瓜看熱鬧的觀眾們不懂刺繡,但到底都是有家有底氣的人,提到書法人人都能說上兩句,不乏還有行家出來發表意見。
“確實,有道理啊,要是幾個人一起繡同一個字總歸會有點別扭吧……”
“而且這字確實有個人特的。”
“字瀟灑,筆力虬勁大氣磅礴,整卻又流暢嫻雅一氣呵,確實只能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真把咱們都當傻子了吧,這點我們能看不出來?”
臺下嘉賓們的議論是好是壞紀阮都不在意,也不關心別人會不會站隊。
他已經累了,林清戰線拉得太長,又鬧不出什麼名堂,紀阮從最初看戲的樂趣演變為無聊頂的疲倦。
他嘆了口氣,往顧修義上靠了靠。
顧修義當即了然,摟住紀阮。
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有腦子的人都心知肚明林清翻不出什麼花,他鬧一場,紀阮如果覺得看戲有趣,顧修義就陪他看。
可一旦紀阮沒了興致后,在顧修義眼中,林清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休息吧。”他吻了吻紀阮的眉心,輕地將他耳后的外機關掉,轉而看向林清,目驟然凜冽。
“林先生,我想你有必要為施加在我人上的污蔑做出道歉。”
林清周圍的人群當即四散開,將他一個人赤ⅠⅠ留在了眾目睽睽下,畢竟顧修義看上去認真了,沒人想被他那種滲人的目波及。
林清被看得渾一激靈,強撐著道:“我污蔑什麼了?明明我什麼都沒說是他們自己瞎猜的,怎麼現在又怪我了?!”
顧修義單著摟著紀阮,了眉心,大堂里明亮和暖的線毫制不了他與生俱來的迫。
仿佛只要確認紀阮不會聽見以后,他就再也無需展現出一一毫的溫,五廓在燈下晦暗不明,目卻筆直冰冷地刺在林清上。
“你要清楚,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也不在乎事原委,我需要你給出認真、鄭重的道歉。”
如果說在此之前眾人還能秉持著看熱鬧的心態嘰嘰喳喳的話,顧修義開口后的現場,就是如同被清絕一切生跡象的廣袤曠野,寂靜到失真。
沒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口,去顧修義的逆鱗。
林清踉蹌地后退半步,他可以不要臉皮地和所有人爭吵,卻也人所有人一樣都懼怕被顧修義視。
好像在那樣的目下,真的會有被無數把利刃切割皮的痛,恍惚中能清晰地到的在流逝殆盡,直到臉頰和都在驚懼抖下變得慘白。
林清已經無法在人群中捕捉到顧俢禮了,只能將求救的目飛速投向白粵。
可白粵早就在發現事的不對的瞬間,抱臂退后幾步,將自己高高掛起,全然不回應他快要燒起來的灼熱視線。
“誒,我在網上搜到這個人了!”
賓客里忽然有人喊道。
接著,大家不約而同地打開手機。
“我去?他這麼彩?!”
“原來過年那會兒就因為作品在網上出過道了啊?”
“還他媽就是的紀阮的,當時在臺上的表跟現在一模一樣,哈哈哈哈真他媽稽……”
“這麼牛的嗎?這樣都還敢出來鬧事?欺負我不上網不認識他嗎?”
“他們那個圈子作品等于罪大惡極,原來早就被程大師開除了啊,竟然還好意思繼續打著大師的幌子招搖撞騙。”
“我活到現在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漲見識了。”
眾人嘲諷的議論聲讓林清林清臉大變,雙目紅,沒想到最后依然會被揭穿,他慌轉想跑卻跌倒在地。
有位著華貴的士差點被撞倒,嫌棄躲開:“現在怎麼什麼貓貓狗狗的都能來顧氏的晚宴了啊?顧家也不嫌丟人?”
就是這麼一句話,徹底激怒了默不作聲良久的顧昌云。
人們只聽到臺上驟然傳來嘶啞的咳,顧昌云咳得滿臉漲紅說不出話,手掌用力拍打椅扶手,護工一臉平靜,練替他拍背。
周圍保鏢見狀“啪”地站直,隊長將目投向顧修義。
顧修義早已不耐,僵持不下這麼久,他僅存的耐心也被消耗殆盡,掌心向隨意抬了抬手。
保鏢隊長立馬會意,上前單手拎起林清,理垃圾一樣扔了出去。
事到如今,即便清理完了林清,宴會也難以如常進行下去了,顧昌云還繃著面子坐在臺上,賓客們就不好當即離場。
一邊在臺下裝作若無其事般熱鬧聊天,一邊又忍不住上網瀏覽新聞,看網友們怎麼吃瓜編排鬧事人員的。
顧昌云在臺上快要把肺咳出來,顧修義不得不帶著醫生上去查看況。
紀阮被這一出蹩腳的大戲弄得有點頭暈眼花,趁著現場又活絡起來,去洗手間洗了把臉,依然有些悶得慌,就多走了幾步去甲板上吹風。
竟然又看到了林清。
保鏢們似乎也覺得晦氣,把他往甲板一扔就沒人再管。
紀阮一眼看到他當即轉不想有接,卻被林清快步攔住。
紀阮終于忍不住狠狠皺起眉:“你到底想干嘛?”
林清剛才應該是哭了,滿臉淚痕:“你問我想干嘛,那為什麼不問問自己為什麼一定想搶我的東西?”
他剛才也看了新聞,所有人都在罵他,說他有病,說他神不正常。
沒關系,他不介意,反正他的名聲早就毀了,但他不了的是,別人一邊罵他卻一邊在夸紀阮。
他無法接紀阮踩著他一步步在外人的視野里越蹬越高。
踩著他辛苦做了三個月的作品給紀阮當嫁,把他貶得一文不值后,卻說紀阮是天賦打擊。
紀阮簡直快要被逗笑了:“我搶你什麼了?”
“明明我才是程老師的關門弟子,卻被你搶去了。”
“你現在得到的名利風本來都是我的!”
“你不過就是踩著我上位罷了,把屬于我的東西全部搶去很驕傲嗎?”
紀阮很想說,就算沒有我,憑你的水平也沾不到半點名利風。
但他覺得林清的神狀態確實有點不對,像條被急了的瘋狗。
他不確定人瘋到極致會做出什麼,不敢貿然刺激瘋子,只能退后幾步趕遠離。
林清卻說什麼都不肯放他走,死命拉著他的角和手腕。
混中,紀阮被絆倒在地,頭撞到欄桿上,掉了外機。
他眼前當即黑了兩秒。
激增的腎上腺素讓他不至于意識混。
他怕林清追上來還要做什麼,用理智自己快點清醒,長手臂去夠掉在不遠的外機。
一秒、兩秒,林清卻沒再追上來撕打他。
紀阮用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把外機撿起來,戴在耳后的瞬間,聽到“嘭”的一聲。
是重落水的聲音。
他猝然回頭,卻再也找不到林清的影。
同時樓下傳來一聲尖:
“有人落水了!”
紀阮一驚,下意識撐住欄桿往下看,卻和下一層某位滿臉焦急的船員驀地視線匯。
他心跳驟然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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