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我長長地歎了口氣,只覺得頭痛裂,胤祥……酸的眼,看看四周一片昏暗,不知什麼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一種我從未有過的孤獨覺襲上了心頭,忍不住站起走到床邊,躺倒在枕上,胤祥的味若有若無地從枕上傳來……“主子。”
小桃驚慌的聲音從上面傳來。
“嗯。”
我慢慢張開眼,看見小桃慌張的面孔,一種無力的麻木爬上心頭,我再沒有什麼多餘的力去大驚小怪,只是懶懶地問:“又怎麼了?”小桃咽了口唾沫:“主子,李公公來了,宣您即刻進宮。”
馬車“咣當咣當”在土道上走著,我的心也“咣當咣當”地在中搖晃著,往窗外看去,來傳旨的李德全正引馬前行。
方才發現來傳旨的竟然是他,我的心中只湧起了一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平靜地接了旨,又安靜地隨著李德全進了馬車,小桃也好,秦順兒也好,這些奴才人人都是一副大禍臨頭的表,驚慌無依。
因此李德全見了我這樣,心裡定是有些驚訝,像他這樣眉眼靈的人臉上自然不會帶出來,只不過多看了我兩眼。
李德全哪裡知道我心裡已存了“拼得一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心思,我自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可方才見了他那一剎那,那種福禍不明的覺,讓我深深覺到失去胤祥的恐懼。
兩旁的店鋪早已關了門,只有門口掛著的燈籠隨風搖曳著,各異,招牌名號字也各自不同,若是往日我定會覺得大有意趣,可這會兒卻只讓我覺得鬼影憧憧、一片淒清,忍不住苦笑了出來,原來人心的好壞,竟可以影響這麼多。
呼了口氣閉眼靠在背壁的墊兒上,心裡一片空白,可偏生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不有些好笑地想,這算不算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呢?轉眼又發覺自己在這種時候竟還能笑得出來,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天生勇氣,還是缺心肺……雖然是在胡思想,卻覺得自己的思維越來越活躍,越來越放松,也越來越像平日的自己了,想到這兒我不微微一笑,不論是皇帝還是其他人,恐怕都或多或地認為我有些與眾不同,也可以說是有些奇怪,今兒個事已至此,那就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到底有多麼與眾不同好了。
“福晉,已經到了,請您下車吧。”
窗外傳來了李德全恭敬的聲音,我轉頭看出去,才發現馬車已然到了避暑山莊的宮門了。
我慢慢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從掀起的車簾子裡出手去,扶著李德全的手下了馬車。
“您請隨我來。”
李德全一躬做了個手勢,我點點了頭,隨他前行,眼前的景豁然開朗,與北京故宮裡的景致大不相同。
小橋流水、奇石嶙峋、亭臺樓閣都是分外的巧,只是這守衛的人也太多了一點……其實在現代的時候我也曾去過承德,避暑山莊自然在參觀之列,可事後想想,除了隨可見的小販,其它的我似乎什麼也沒記住。
若不是現在這樣的心,我定會要求胤祥帶我四遊賞……胤祥……現在這個名字就像一個在手指上被深深劃破的傷口,不論做什麼都會不知不覺地到,讓人忍不住痛徹心肺,我深深地呼吸了兩下,的心髒才覺得好了些。
剛轉過一個回廊,四周僻靜了起來,也不知道這是哪兒,守衛的侍衛倒是了起來。
一旁的角門突然閃出個人影兒,我仔細看了一眼,是個小太監,見他快步走到李德全邊小聲說了句什麼,李德全一愣,揮揮手讓他退下來,轉走到已慢下腳步的我跟前:“福晉,您先在這兒侯著,奴才要先進去通稟一聲。”
我點點頭:“好的,勞煩公公了。”
李德全連說不敢,又躬了躬,就轉快步走了。
我心知肚明肯定又發生了些什麼,但也不想去知道,反正現在已經倒黴到了極點,還會有什麼更糟的?橫豎這人不能死兩次吧,我心裡冷笑著搖了搖頭。
看看四周,不想像個木頭似的站著,那會讓我想起待宰的豬,我轉步向一旁的園子裡走去,後的小太監立刻就要跟上,我頓住腳步,回頭笑了笑:“我只是在這兒走走,想清靜一下,不會離了你們視線的。”
兩個小太監面面相覷,一個眉目靈的忙說:“是,奴才只是怕福晉有什麼吩咐,離遠了不方便。”
我一笑,也不想去揭破他言不由衷的話,轉往園子裡走去,兩個小太監看似隨意,眼珠子卻是半步不錯地盯著我,其實這四周都被兵卒子圍了個水泄不通,我還能跑到哪兒去?走了一段路,一個巧的連接外園子的閣樓就在眼前,我不想進去也不能進去,就在外面窗戶下面找了個擋風的旮角兒,一屁就坐了下去。
遠遠的兩個小太監吃了一驚,彼此看了一眼,旋即又低了頭下去,反正只要我不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裡,就算我現在來個倒立,他們也只會當作沒看見。
今晚真是個月朗星稀的好天氣,我無意識地仰頭尋找著我唯一認識的北鬥星座,在哪兒呢……“小聲點兒,老十,你看看外面有人沒有……”一個再特別不過的聲音傳來,有金石之音,正是九阿哥的聲音。
我定時如木雕石塑般僵坐在那裡,地屏住了呼吸,只聽得頭上窗扇微微一響,十爺明顯低了的聲音響起:“沒人,就有兩個小太監守著廊子口,離得遠著呢,這是苑,軍們也不會在的。”
只要他低頭一看,我定會無所潛行,還好,窗子迅即關了起來,還聽著十爺嘟囔著:“九哥,你也太小心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誰還敢四竄。”
九爺惻惻的聲音響了起來:“小心駛得萬年船。”
我又等了一會兒,才緩緩地放開呼吸,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是一瞬之間,我如同藤蔓一般漸漸地朝窗戶靠了過去。
九爺十爺的聲音得很低,可在這萬籟俱靜的時刻,依然很清晰地傳了我的耳朵。
“我看皇阿瑪這回雖是氣急了,可對太子還是留了心,他這樣宮廷,也不過是把他拘了起來,不過石打鳥,錯有錯著,捎上一個是一個,去了一個老十三,就失去了太子爺半個臂膀,順帶手髒水也能潑到老四上。”
九爺急促地說。
十爺嘎嘎一笑:“出了這種事兒,老十三估計是沒活路兒,魘鎮太子,這可不是圈就算完的了,他平時狂妄,哈哈!”“小聲點兒。”
九爺低促地訓斥了十阿哥一聲,“事辦利落了?”“你放心,那字是老十四找人寫的,與老十三的字真真是一個樣。”
十阿哥笑著說。
“那個人呢?”九爺問。
“哼,放心吧,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永遠……”十阿哥冷笑了一聲兒。
“那張魘鎮的符紙已被太子的太監何柱兒找了出來,方才呈遞給皇上了,九哥,你是沒看見當時皇阿瑪的臉,哼哼。”
十爺嘿笑著說,“嗯,沒寫錯吧。”
九爺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
“放心,這種事怎麼會錯的,那玉牒我是親眼看過的。”
說完十爺又低低重複了一遍玉牒的容。
“行了,你奉命出來找我,時辰也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九爺說完,一陣裳挲聲響起。
“九哥,你不知道吧,皇阿瑪找了那丫頭來。”
十爺突然說了一句。
“喔,幹什麼?”九爺頓了頓問道。
“可能是想確定一下,老十三跟他老人家說的是不是實話,只可惜,這回他再怎麼說皇上也不會信的了。
只要他進了宗人府,那就是落在咱們手裡了,我早就打點好了,他還想有命出去嗎?!”十爺低笑著,那笑聲恍如尖錐雨落般,一下下地刺我的心裡。
過了會兒他又加了一句:“可惜那丫頭了,不過……”“知道了,走吧。”
九爺淡淡地打斷了他。
聽著他們的靜漸行漸遠,一陣風打過來直直地吹了我,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才發現已被冷汗了。
原來是這樣——魘鎮,皇家最忌諱的就是這個,當初漢武帝因為魘鎮巫蠱之禍,曾殺了數萬人,曆代王朝只要涉及至此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那……遠燈火突然閃現,我一驚,一不知從哪兒湧來的力量支撐著我站了起來,我心髒劇烈地跳著,手腳也不可抑制地哆嗦著,人卻仿佛被什麼不明的意識支配著似的,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剛走到園子邊,李德全的影兒已從角門邊兒閃了過來,數步間已到了我跟前,剛要說話,看見我的臉,他不愣了一下,轉瞬又低下頭去:“福晉,請您跟我來吧。”
我點點頭,向前走去,眼角掃到他對那兩個小太監做了個問詢的眼,那兩個小太監茫然地搖了搖頭,他們隔得遠,自然不會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
李德全未再做什麼,只是快走兩步,引著我向深走去。
我的如同灌了鉛一樣,只是下意識地一步步挪著。
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事到臨頭,我才發現自己的力量是這樣地渺小,這一年來胤祥的寵如同防護罩一樣,已讓我忘卻了宮中的冷漠狠毒、生死算計。
一條細細的廊子連著一座四方的殿宇,隨著李德全剛出了廊子口到了外層院子裡,我不自地頓住了腳步,李德全一愣,也停下腳步看著我,我卻只看著院子裡跪著的那個人——四爺。
他不知在這裡跪了多久了,低著頭,發辮已被吹得散起來,人卻依然如巖石般直地跪著,一熱意瞬間沖我的眼眶。
“福晉。”
李德全湊過來小聲地了我一聲,我閉閉眼,做了個手勢,李德全一彎,領著我向前走去。
眼看著到了院的門口,我忍不住回頭,許是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四爺抬起頭來,青白的面,幹裂的皮,滿了愁鬱的眉頭,還有那因為看到我而睜大的黑眸。
黑黑的天仿佛對我沒有半點兒影響,一瞬間四爺的面容已深深落我的眼底,他瞬也不瞬地盯著我,我對他微微笑了笑,轉頭隨李德全進去了,恍惚間後的四爺仿佛想站起來。
院裡面燈火通明,皇帝所在的屋子被牛皮紙糊得嚴實,看不到裡面的況,可人聲依然不時地傳出來。
李德全示意我站在外面等候,然後自己從旁邊的小門躉了屋裡。
我靜靜地站在院子裡,院外就是四爺,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囚著的胤祥,想來也離我不遠吧。
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心裡暖了起來,也鎮定了下來。
“啪”的一聲瓷跌碎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我的心砰地跳了一下,就聽見裡面傳來康熙皇帝的呼喝聲:“朕真是養了個好兒子呀,以前憐惜他早早就沒了額娘,沒想他竟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來。”
院外的太監人人噤若寒蟬,我卻直了子,不知道裡面又說了些什麼,只聽到康熙大喊:“來人呀,宣宗人府達仁海速來見朕。”
“宗人府”這三個字仿佛如雷擊般炸我腦海,同時十爺方才那不懷好意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只要他進了宗人府,那就是落在咱們手裡了,我早就打點好了,他還想有命出去嗎,哈哈……”“不……”我喃喃地念叨了兩句,抬起頭,大步向前走去,一旁的太監不愣住了,等他們反應過來沖上前攔我時,我已經到了門口,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用力推開了他們,手向前,“咣當”一聲,紅漆檀木的大門被我重重地推了開來。
屋裡瞬間雀無聲,所有的目都一下子集中在我的上,正中須彌座上的康熙瞇起了眼睛看著我,數次見他都是溫和睿智的覺,可這回帝王的肅殺威儀卻如利劍般直刺我的心房,我的心髒好像已經停止了跳,但我的目卻沒有移開半點,就這樣與康熙皇帝對視著。
突然,皇帝一手阻止了想要拖我出去的侍衛太監們,我往前走了兩步,屋裡的阿哥和大臣們都戒備起來,不知道我想要做什麼,八爺、九爺、十阿哥和十四臉更是詭異。
我走了幾步,就慢慢地跪了下來,緩緩地磕了我有生以來最認真的一個頭:“皇上,這件事兒不是胤祥做的。”
我話一出口,屋裡的氣氛驟變,似乎所有人的脖子都被我這句話扼住了。
沉默在每個人心頭,只能聽到偶爾憋不住出來的氣,也不知過了多久,康熙終於問出了每個人包括我自己都想問的話:“喔,是嗎?那是誰做的?”我低頭深吸了一口氣,一抹無奈的苦笑卻抹上了心頭,原來這就生死攸關,書中說人們通常承的並不是命運而是選擇,我終於會到了……我抬起頭直了背脊看向康熙皇帝,清晰地答道:“回皇上的話,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