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鮮無不道春筍。”

道一高傲的昂著頭，“春日里嘗嘗這筍，才算不辜負這大好的日子。”只是說著這話，沒有的腰間的荷包，更有信服力。

王玄之也沒拆穿，含笑點點頭，“今日你作東，吃什麼自然是你說了算。”見的舒了口氣，他角彎起的弧度更高，久久不落。

陳夷之則是順帶過來的，他努力說服自己，是過來看著好兄弟，免得被人蠱了，又想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折騰人，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他也吃不消。

至于吃東西什麼的，他可真不是饞那兩口。

之前只是為了試探對方，一個通宵之后，他也沒了那心思了。

三人一拍即合。

哦，兩人一拍即合。

道一對于多了一張的事，還是很傷心的，畢竟這代表著預算得多出一份，惋惜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與揮揮手一去不回頭，別提多傷了。

兜里可是三個月的月俸。

可還負著債哩。

怎麼就一時沖了，若非還有幾分清醒，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定要自己幾個，你快，你圖了一時爽，疼的可是我的心肝呀。

小二就站青行宮匾下，吆喝了幾波客人店。

可門外的三人，瞧著想進又不想進的模樣，讓他心里分外難，他也是想招呼又不敢去招呼，你說不招呼他們，那可是大理寺風頭正盛的三人。

可招呼他們進讓店里，也讓人分外的不安心呢。

幾人風頭盛的緣故，還是長安城中一個接一個的案件，聽聞有些刑部都不管，直接給他們去辦，他們到的地方幾乎都有案子，萬一青行間吃出司——

小二不敢再想下去了。

“小二、小二，你愣在門口做什麼？”道一痛定思痛，最后咬牙還是決定豁出去了，不就請一回客麼，王玄之那麼照顧，理當回禮才是。

掌柜的在柜臺，將算盤打得噼里啪啦作響，聽到門口靜，抬眼去，竟然是那三個瘟神，咳，大理寺卿與他的兩個狗子，他心里一咯噔，忙迎了上去。

他諂的出一臉花，“寺卿怎麼到我們青行間來了，我們可是長安的良心商家，別說命案了，連小小這樣的事都沒發生過。”

三人好生無話。

王玄之第一回反思自己。

在大理寺做了這麼多年，他為何突然就被人避如蛇蝎了。

世家都有自己的消息來源，近來長安的風向他亦是清楚，還是專吹向他們三人的歪門邪風，但沒想到已經傳得這麼夸張了，用個飯而已，怎麼就了查看命案現場了。

陳夷之站立在一旁，抱著他的銀槍冷冷一笑。

道一取下腰間的青竹荷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掌柜的說的什麼話，我們是來青行間用飯的，聽聞你家以春筍出名，尤其是春日的春筍，我們今日特來嘗嘗鮮的。”

王玄之淡淡一笑，“賣了？”

掌柜的笑里有幾分真誠，一定不能讓這幾人店，近來傳得太邪乎了，誰家都害怕，他已經準備好了回話，確實賣了，然后將人打發走了。

笑容還沒落下，他就聽到了自己另一番說詞，“哪里，寺卿肯來是青行間的榮幸，便是賣了，也要立刻上山挖最新鮮的，保證你們滿意而歸。”

“掌柜的倒也不必如此夸張，倘若真賣了我們也不會強求什麼，既然還有我們自是要見識一番，京都眾人生推崇的吃食。”王玄之帶著兩人就往店里走。

道一是頭回請客，說什麼也要好生嘗嘗。

掌柜有些惱怒，他盯著杵在一邊的小二，將他給轟走了，“沒見著店里那麼多人嗎，不去招呼客人，還傻愣在這里做什麼，等著我去嗎。”

小二了無妄之災，不敢怒也不敢言。

誰掌柜的不止是他掌柜的，還是他親娘舅呢，阿娘一人獨自把他拉扯大，現在就指娘舅能約束著他。事實也如他阿娘預期的，娘舅管住他的錢袋子，他什麼招也沒了。

道一三人功店。

踱著木質的梯子，他們到了青行間的二樓。

青行廂房都在三樓，二樓則是以屏風隔絕。

他們來到一桌臨窗，三面竹繡屏風間落座。.七

屏風上的竹繡各有千秋。

繡的是竹筍不同時長時期的面貌。

破土而出，拔節向上，落籜竹。

甫一落座。

道一便隨口問了句，“怎的沒有被人采摘之后，煎炒蒸炸煮一類的繡圖。”

“咳咳——”王玄之一口溫水尚不及，險些被嗆到了，他有些無奈的說，“刺繡用來作裝飾之，是每一個人腦子里自由的想象。”

“但有些是傳統，沒事誰會想著去改變。”

“譬如龍、、百子呈祥一類吉祥圖案，都是家中有喜事才會出現，假若有一戶人家中正辦著喪事，你提著一堆紅的禮上門，是相當無禮的。”

“可我記得莊子妻子去世了，他不僅反過來安親朋好友，還安子，最后鼓盆而歌，這又是怎麼一回事，”道一覺著有些迷糊了。

“并非所有人都是圣人，我們大部分人都是俗人。”

“俗人都要守一個規矩，約定俗的規矩。”

道一似懂非懂，干脆先不想了，肚子得厲害，與其想那麼長遠，又那麼深奧的東西，不如先期待眼前的食，在看來食與思想也有共通之。

興許吃著吃著，就頓悟也說不定。

如同初初下山那會兒，路上一件小小的見聞。

路過田野間，遇見一株破土的芽，給一種生命的喜悅，又見它不慎被突來的風雨吹折，到了生命的脆弱，雨過天晴之后，它仍舊活著，這就是生命的頑強。

最后被路過的青牛啃食，咀嚼間連撥起。

初生的芽消失了。

這是生命的無常。

但并不能磨滅它曾經存在過，它如今以另一種形式存在。

無便是有。

有即是無。

心境豁然開朗。

修為進了一步。

道一鼓著臉頰，歪了一下頭后抬起，又握拳于眼前，放出豪言壯語，“做個俗人的第一步，就是要填飽肚子，今日一定要盡興而歸。”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