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單被帶去聶文遠的辦公室,剛到那兒, 裡面就傳出杯子打翻的響, 伴隨著一道憤怒的吼聲。
“文遠, 我們這麼多年的,你真打算袖手旁觀?”
黃單停下腳步,邊上帶他過來的倆人也停住了,一臉的掙紮,想聽又不敢聽。
那倆人掙紮了不到一分鐘,就把好奇心給扔了,匆匆對黃單說了一句“你在這兒等著吧”, 就腳底抹油,影很快消失在走廊, 生怕走慢點聽到不該聽的, 丟了工作。
黃單眉頭, 他又一次從側面了解到了聶文遠的手段。
作為一個無父無母的人, 黃單的生活裡除了工作上的同事,就是管家了, 他沒有親戚, 不知道那種相是什麼樣子, 沒驗過。
黃單搜過原主的記憶, 對他而言,舅舅一直是個很嚴肅的人,充滿威嚴,他不敢在舅舅面前開玩笑, 羨慕可以坐在舅舅上撒的姐姐跟小薇。
從原主記事起,舅舅沒跟誰鬧翻臉,沒跟誰過手,也沒跟誰親近過,他唯一怕的就是舅舅,怕被教訓。
只要原主一鬧,聶友香就拿出舅舅來嚇他,等他長大了,皮實了,僅僅只是個名字的效果漸漸減輕,人忙的很,也沒時間上門親自管教。
否則原主也不會跟幾個朋友一起犯事蹲勞改。
黃單的思緒回籠,他往前走兩步,耳朵幾乎上了辦公室的門。
一門之隔,劉全武的聲音又響了,他的緒平複了一些,“你也知道,我哥把家裡的老本全撈進自己的腰包裡,一個人去了b城,現在我爸已經下崗了,我要是再丟了飯碗,家裡就揭不開鍋了。”
“文遠,我聽說過你在w城的事兒,曉得你這些年混的好,結了幾個當的,而且就憑你跟邱老板的關系,他也不會不買你的帳。”
黃單聽到聶文遠說,“政策改了,現在正於實施階段,後面還有變數。”
劉全武又發了火,手握拳頭在辦公桌上重重捶一下,“去他媽的政策,你聶文遠在t城跟土皇帝有什麼區別?想辦個事,還不是手指頭就有人替你去辦?”
黃單抿,聶文遠不講私,只講原則。
劉全武聲氣,“我知道你看不慣我老是賭||博,以前沒訓我,你的那些大道理我聽著煩,也聽不懂,不過我那時候就看出來了,你打心眼裡瞧不起我,覺得我沾上賭,一輩子就完了。”
“文遠,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經丟了兩手指頭,臉上也多了道疤,這代價不低,從那以後我就戒了賭,這幾年連牌都沒怎麼過,你要是不信,可以問問我爸,還有老王他們。”
黃單沒聽到聶文遠說話,只聽到劉全武一個人在說,“你要是沒時間跟邱老板面,跟他通個電話就行,或者給我寫個介紹信,我進了新世紀那個項目,也能攢攢錢娶老婆,讓我爸抱上大胖孫子,你說是不?”
辦公室裡安靜了兩三分鐘,聶文遠的聲音響起,“小薇出事那晚,你在哪兒?”
黃單的更近。
劉全武第三次發火,緒失控,滿髒話,“我|||你媽的,聶文遠,你什麼意思?懷疑到兄弟頭上來了?”
“小薇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去w城發展的這些年,還不是我護著,上個月出了那檔子事兒,我心裡比你更不好!”
聶文遠說,“跟你非親非故。”
劉全武氣的臉都青了,“聶文遠,你這話是人說的嗎?我們是兄弟,小薇是你外甥,我能不管?”
他的眼睛充,“有一年小薇跟家裡吵架離家出走,是我接到了風聲,連夜在t城的大街小巷尋找,把人給找到了帶回家的,你知不知道,要是我跟家裡人一樣,等著天亮再找,已經被人給……”
聶文遠說,“你沒必要這麼激。”
劉全武冷笑,面上的||都抖了抖,“沒必要?我他媽的肺都快氣炸了,知道我為什麼討厭讀書人嗎?就是你這樣的,說話藏著掖著,上一套,心裡一套!”
聶文遠說,“我查到了一些東西。”
劉全武立刻就問,“你查到了什麼?”
聶文遠說,“你還沒告訴我,那晚你在哪兒?”
“跟你說了那麼多,都是廢話是吧?你要是懷疑我,就讓人把我抓起來好了,反正你現在的本事大的很,也不把從前的兄弟放在眼裡!”
隨著劉全武的那聲吼,裡面的靜消失了,黃單突然聽到一串腳步聲,往門口來了,他在門打開前一刻跑開,人背過站在走廊一頭,氣息微。
看到走廊的青年,劉全武的面變了變,他出笑容,臉上的疤扭曲起來,越發的醜陋,“是小於來了啊。”
黃單轉,“全武叔叔。”
劉全武盯了幾秒,他往辦公室裡喊,“文遠,你外甥來了!”
黃單走過去,氣息已經恢複如常,他的額角有細汗,藏在了發裡面。
辦公室大的,布置的嚴謹有序,桌上有個茶杯翻了,裡面的茶水撒的到都是,聶文遠就坐在旁邊,疊著長,手裡端著紫砂壺杯子,慢悠悠的喝茶,像極了一頭休憩的老虎。
劉全武手青年的發頂,“小於,你什麼時候來的?”
黃單了手指,他要說剛到,聶文遠跟劉全武都會去找人核實的,說實,他們會懷疑他在聽。
就在這時,聶文遠的杯子扣在了桌上,只是那個作,就讓劉全武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那你們聊。”
黃單側過,給劉全武讓道。
劉全武和青年肩時,又他的發頂,“外面的雨下的很大,不在家好好呆著,沒事瞎跑,也不怕被龍王爺給卷跑咯。”
黃單來的不是時候,也是時候,掌握了幾個信息,一,聶文遠對發小劉全武起了疑心,二,劉全武照顧小薇,倆人走的近,三,劉全武有瞞的跡象,四,聶文遠在查小薇被害的事。
聶文遠後仰著靠在椅背上,雙手放在腹部,指叉著,“你到舅舅這兒來做什麼?”
黃單在一兩秒的猶豫過後,決定實話實說,從他在酒吧聽到別人議論小薇開始說起,“我看著那人進的廠。”
尿急是借口,那人是意識到自己快,說了不該說的,怕惹禍上就借機離開,他哪兒也沒去,直接來的這裡,應該是某個車間的工人。
聶文遠聽著,眉頭皺了皺,“看清他的相貌了嗎?”
黃單點頭,“看清了。”
聶文遠一個電話過去,廠裡的所有人都聚集起來,包括食堂的廚子,門口的保安,連副主任跟廠長都在。
廠長對聶文遠的態度很恭敬,也存著忌憚,他問聶文遠,把大家都來,是不是有什麼事,話裡沒有毫的不耐煩。
黃單又一次見識到了聶文遠的影響力。
聶文遠的站姿筆,隨時可以拿個皮尺過來靠量,他像是有一繩子拴在他的頭跟腳上,繩子一拉,繃的很,站在幾個駝背哈腰的人裡面,顯得格格不,“指出來。”
知道話是對自己說的,黃單就認真的從第一排開始找,一排排的往後看,片刻左右,他站在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人面前,面不怎麼好。
“舅舅,人都在這裡了嗎?”
聶文遠是不管這事的,他看了眼站在廠長後的中年人。
中年人趕去一一核對,把核對的結果報上來,“主任,大家都在。”
黃單小聲對聶文遠說,“我沒看到全武叔叔。”
他的言下之意是,人並沒有到齊。
聶文遠回了辦公室,留下眾人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只希這個廠好好的,別讓他們下崗。
廠長後腳走了。
他倆一走,副主任就清清嗓子,手一揮,“那就這樣,大家都去忙自己的吧。”
幾個車間的組長沒走,七八舌的向副主任打聽,剛才主任那一出沒頭沒尾的,奇怪,覺有什麼事要發生。
副主任彈彈褂子上不存在的灰塵,抬著下開口,“時間是金錢,是生命,你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是堅守崗位,把分的工作完!”
他臉上裝出來的嚴肅消失不見,“像不像?”
幾人齊齊搖頭,“不像。”
臉不是一個臉,長的不是一回事,氣質差太遠了,上沒那種正氣,而且,主任什麼時候那個樣子說過話?整的跟演講似的。
副主任的臉一黑,擺擺手讓幾人走,他背著手來回走,一個人自言自語,“聶文遠,我為了那個位子,把頭發都急白了,你憑什麼一回來就能坐上去?”
一說就來氣,副主任噴了一大片唾沫星子,從鼻子裡發出一個哼聲,“沒聽過樹大招風嗎?你小子小心被人連拔起!”
辦公室的門關著,牆上的時針滴滴答答,多虧了它,才沒有出現死寂的局面。
聶文遠整理了桌上的幾份文件,手撥一下旁邊的地球儀,“說。”
黃單想了想,“舅舅,你能給我紙和筆嗎?”
聶文遠兩樣都給他了。
黃單看的出來,聶文遠的這支鋼筆做工良,不便宜,他用手握住在紙上畫了一筆,墨水所剩不多,畫個人臉還是夠的。
聶文遠說,“舅舅真沒想到,小於還會畫畫。”
黃單沒回應,垂眼把人臉的細節都畫全了,他畫完以後就把筆帽蓋上,將紙跟筆都推到聶文遠面前。
聶文遠拿起紙看看,“就是這人?”
黃單嗯道,“我才見過,所以印象深,錯不了的。”
聶文遠把紙丟桌上,手指扣幾下,“好了,現在你跟舅舅說一說,是什麼時候會畫畫的?”
黃單說,“一直會。”
聶文遠著鋼筆把玩,“你剛上學那年被老師手心,回家的時候拖了個長鼻涕,你媽舅舅去學校問況,你的老師說你連阿拉伯數字1都不會寫,別人是豎著寫一條線,你非要在上面加一條橫線,怎麼都轉不過來彎。”
“你不喜歡讀書,畫畫就更不用說了,連馬跟牛都分不清,你現在說你一直會畫畫,舅舅很意外。”
黃單的眼角一,聶文遠的記竟然這麼好,讓他有種到對手的覺,他沒說話,只是用一種難言的目看過去,仿佛在用視線剝對方戴的那層面||,想看看那底下藏著的,是不是自己悉的東西。
雖然屁是黃單悉的翹度,但之前幾次都跟任務沒有直接關系,這次卻是任務發布者,他需要再通過其他方法確認。
聶文遠直視青年那道目,“為什麼要這麼看舅舅?”
黃單垂下眼皮,快速將眼底的緒斂去,他做了個誠實的好孩子,“我聽見了舅舅跟全武叔叔的談話。”
聶文遠把鋼筆放回屜裡,他的腕部用力,將屜關上,“看來舅舅老了,跟不上小於的想法。”
黃單,“……”
他解釋自己突然轉變的子,“因為我的原因,我哥跟我姐都被連累了,我想過,以後不能再那麼下去,混是混不出名堂的。”
聶文遠的眉頭一抬,“開竅了?”
黃單的子還是繃著,他察覺男人不信,只好用出第二個理由,“我也想進新世紀那個項目。”
這世道奇妙的很,一個人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可以給人當孫子,也可以放棄做人的資格,改做狗,只是變老實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