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里, 祖孫二人這番談,江晚芙自然無從得知。
正跟著永嘉公主去正屋, 進門后,永嘉公主沒跟著進,示意下人送了來后,就溫和道,“進去吧,讓你的嬤嬤來陪你。”
過了會兒,就見惠娘從門外進來了,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攔著的福安堂嬤嬤只道,陸老夫人尋家娘子有急事。惠娘起初還被哄住了,可越等, 卻是越心焦了。
眼下再看自家娘子的模樣,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這分明是被欺負了!惠娘還沒開口,眼淚先掉下來了。
永嘉公主見狀, 倒是沒責怪惠娘的意思,輕輕朝江晚芙頷首, 退了出去。
門也隨之關上, 惠娘立刻走到江晚芙邊,瞥見脖頸曖昧的紅痕,心疼得手都在,紅著眼,低聲道,“奴婢服侍您換裳。”
江晚芙本就又累又怕,方才不過強撐著, 此時見了惠娘,更是卸下了全部防備,輕輕應了一聲,道,“好。”
主仆倆進了盥室,下人早就備好了熱水,霧氣彌漫,溫熱的水汽氤氳。
惠娘要替裳,江晚芙沒答應,說自己來,轉過,了外衫,進了浴桶,惠娘才轉過,已經看不出哭過的樣子了。
“奴婢給您發膏……”
惠娘聲說著,取了發膏,抬手要將自家娘子的長發挽起,瞥見那原本潔白皙的后頸,全是紅痕,那一粒小小的紅痣,更是紅得刺目眨眼,曖昧得厲害,當即作一滯。
江晚芙正微微低著頭,方便惠娘替洗發,見久久沒有作,輕輕喚了聲,“惠娘?”
惠娘忙掩飾一笑,道,“沒什麼。”繼續著手上的作,眼睛卻是悄悄紅了。
洗過頭發,江晚芙就不要惠娘伺候了,垂著眼,低聲道,“惠娘,我自己來吧。”
惠娘大抵也猜到了些,連后頸都是那副模樣,其它的地方,更不用提。間一,點頭應下,退到一邊。
江晚芙此時才敢看向自己的子,也是養在深閨的小娘子,往日在哪里蹭一下,上都能起一片紅痕,把惠娘幾個心疼得不行。方才被陸則那樣按在墻上欺負,男人吃了藥,哪里有什麼理智可言,下手更是沒輕沒重,這幅樣子,真讓惠娘看了,又要哭了。
江晚芙累得厲害,沒心思再安惠娘,索自己來吧。
何況,現在也有點怕別人,江晚芙閉著眼,不去看那些曖昧痕跡,草草用棉帕給自己洗完子,就站起來,手去取一旁架子上擺著的裳。
但那架子擺得太遠了,江晚芙指尖只到一點袖子,也不想惠娘幫忙,便用力一扯,整個架子跟著倒下來,哐啷一聲,砸在浴桶上。
背朝這邊的惠娘聽見這靜,嚇得立刻回頭,見只是架子倒在地上,下意識心里一松,忙過去,撿起散落一地的裳,小心翼翼給自家娘子披上,小聲道,“娘子……”
江晚芙閉著眼,低低應了聲,纖瘦的子裹在薄衫下,輕輕發抖著。
惠娘著,自然一下子就察覺到了,悔得恨不得打自己幾掌,低聲道,“娘子,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該留您一個人的,是奴婢該死。”
江晚芙搖搖頭,靠在惠娘寬厚的肩上,將臉埋進的口,一直忍著的淚,終于流了出來,用很小很小的聲音道,“惠娘,我想祖母,想阿娘……”
其實很說這些的,小時候不懂事,會和祖母討要阿娘,后來長大了,就知道了,人死不能復生,傷春悲秋沒什麼用,日子該過還是要過。
可心里覺得委屈的時候,就不記得那些大道理了,只想變回小孩兒,躲在祖母和阿娘的膝下,們護著疼著寵著,無憂無慮的,什麼也不去想。
江晚芙哭起來的時候,從來是不出聲的,只抵在惠娘肩上,那麼默默掉著淚,鼻尖都是紅的,偏偏這幅樣子,更惠娘覺得不忍。
惠娘也沒作聲,只那樣輕輕拍著懷中的小娘子。
江晚芙也只放縱自己哭了那麼一會兒,這里畢竟是福安堂,怕讓人看見了,尤其是傳到陸老夫人和永嘉公主耳朵里,們會覺得心里有怨。
草草了淚,在惠娘的服侍下,穿好了裳,掃了眼銅鏡里的自己,見脖頸麻麻的紅痕,就惠娘取了脂來,敷了些梨花脂,蓋住那些痕跡。
也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
今晚的事,真正撞破的,也許就那兩個嬤嬤,可大半夜的,連永嘉公主和陸老夫人都被驚了,其它人猜也猜得到,肯定是出事了。
但頂著這些痕跡去見人,實在做不到。
遮掩好了,江晚芙才出了盥室,下人送了宵食來,自然沒什麼胃口,只了幾口,便朝惠娘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惠娘遲疑著不敢走,蹲下/,道,“娘子,您……”
江晚芙見惠娘這個神,自然猜得到心里想什麼,這是怕自己想不開,便搖搖頭,“我沒事,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自然不會尋死覓活,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的,哪怕活得差些,也要活下去才行。
惠娘還不大想走,但看自家娘子這個神,到底還是退了出去,只是不敢走遠,守在門口。
惠娘出去了,屋一下子靜了下來,江晚芙便獨自坐在那里,想著自己今后的打算。
其實心里很,子也乏得厲害,可邊沒有長輩替拿主意,也習慣了一切自己做主,便強自己鎮定下來。
想起那時陸則了事后,巍巍系襟扣子時,陸則跪下說的那番話,說若答應,便許以正妻之位。
江晚芙雖還記得這番話,但自然不會那麼天真樂觀,陸則是什麼份,他的正妻之位,又何其搶手,怎麼可能落到上。就算陸則君子做派,對有愧,不顧兩人之間這懸殊的份,決意娶,陸老夫人和永嘉公主也不見得會答應。
尤其是,和陸致議親在前。
這定然是不可能的,江晚芙在心里下了定論,猜想著,也許老夫人和永嘉公主,會給另覓一門親事。
只是,出了這樣的事,又份不顯,婚事上怕是會坎坷些,也許只能低嫁。但老夫人和公主為人公道,定然會在別的方面補償,也許是厚的嫁妝,也許是照拂阿弟,也許是其它。
不怕低嫁的,在別無選擇的況下,不管嫁給任何人,都會好好經營這段關系,唯一讓不安的,是的丈夫得知曾經的這樁舊事,心中是否會對存有偏見。
江晚芙正怔怔想著,卻聽見開門聲響,一抬頭,就見惠娘忽的走了進來,面凝重,低聲喚,“娘子——”
江晚芙怔怔回神,抬眼低聲問,“怎麼了?”
惠娘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衛世子來了……”
剛得知欺負了自家娘子的人,是衛世子時,惠娘心里自然是氣極的,可木已舟,再氣難道能殺了陸則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遑論,江家在國公府這樣的龐然大面前,更是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若……若世子肯對娘子負責,哪怕是側室,那自家娘子,總不至于如旁的失貞子一般,落得那般慘淡境地。
所以,哪怕心里不愿意,也還是替陸則傳了話。
江晚芙一聽到陸則的名字,手心出了層薄薄的熱汗,汗涔涔、漉漉的,說實話,有點怕見陸則,但今晚的事,總要有個結果,躲也沒用。
抿抿,朝惠娘點點頭,不再遲疑,起出了房間。
已經很晚了,但屋外廊下還掛著燈籠,霧蒙蒙的燭,寂靜,偶爾傳來幾聲低低的蟲鳴聲,算得上寧靜祥和的一幕。
江晚芙的心里,卻平靜不下來,看了眼站在廊下的陸則。他似乎換了裳,玄杭綢錦袍,腰間玉革帶,一如既往的清貴矜傲,容清冷,但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他氣仿佛不如之前,有些蒼白,但江晚芙想,大約是那虎狼之藥傷的緣故。
就發怔的片刻,陸則已經走近了。
他仔仔細細看著江晚芙,見小娘子緒還算平靜,心頭略微松了口氣,看了眼守在一旁的惠娘,倒是沒說什麼,只緩聲開口,“江表妹。”
江晚芙被得回過神,下意識抬眼,仰臉著比高了許多的陸則,等著他開口。
陸則被那雙明亮潤的眼眸,看得一怔,想起那個時候,小娘子怯在他的懷中,任他施為時,那雙含淚著他的眼睛,不知怎麼的,口有點發燙,后背疼倒是淡了。
他頓了頓,才繼續開口,“我已稟明長輩,祖母和母親也已同意我和表妹的婚事。諸事我都安排好了,表妹不必憂心,更不必顧忌旁人議論。若有什麼為難的,便人來尋我,我理當為表妹置。”
說著,他輕垂眼眸,直視著面前的小娘子,神緩和,溫聲道,“是我冒犯了表妹,一切都是我的錯,與表妹無關。表妹無需有任何負擔,更不必自輕自賤,表妹只需記得,若有人錯了,那人定然是我,你不過是我所迫。”
說罷,不等江晚芙說什麼,又淡聲道,“夜深了,我送表妹回綠錦堂。”
陸則朝隨從吩咐了一聲,他去稟報祖母,自己親自提著燈籠,在前引路,就這麼將江晚芙主仆二人,送回了綠錦堂。
陸則倒是沒進門,停在月門之外,將燈籠遞給惠娘,看了眼一直低頭不語的小娘子,猜想心里定然又慌又,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前世。
那時兩人是叔嫂,縱然兄長已經過,這關系卻改不了,他占了的子,心里定然比如今慌千倍萬倍,只怕連一死了之都想過了。
想到這里,陸則心里又驀地生了幾分自己都沒察覺的憐惜,一貫冷冰冰的語氣,也倏地溫和了下來,開口道,“今日表妹驚了,表妹回去吧,我會理好一切。”
江晚芙卻不知自己該給什麼反應。
要說怨陸則,好似也沒那個立場,一來那個時候,自己心答應的,二來除了那時候的冒犯,陸則表現得太過君子,更是不顧份要娶,不管最后不,至他做了。
何況,陸則并不是有意那樣待,他被下了藥。他有錯,但也不能把錯全按到他上,這不公平。
但要說一點都不怨,那也是假的。被那樣欺負了,換做別的子,大約已經哭著鬧著要投繯了,怕死,沒這個念頭,可對罪魁禍首,捫心自問,做不到毫無芥。
想了一圈,江晚芙心里更了,又累得厲害,只低頭朝陸則福了福,低聲謝他送自己回來,語氣客客氣氣,便轉腳步匆匆進了月門。
不管什麼,都明日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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