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我的父母，從我開始學走路起，我就習慣了看到他們一人站在一個穿鏡面前，一個忙著整裝出去應酬，一個忙著化妝出去打牌，那種無聲的彬彬有禮中出的冷漠，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

正胡思想間，突然，一串腳步聲響了起來。接著，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桑瞳，你難得陪媽到這兒來走走。」

我探出頭去一看，原來是家常打扮的桑瞳挽著伯母走了過來。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打個招呼，眨眼間，們已經在離我不遠的兩個藤椅上坐了下來。

我聽到伯母溫和的聲音：「桑瞳，怎麼今天沒和朋友出去？」「在家陪你不好嗎？」桑瞳略帶玩笑地。伯母也笑：「當然好，只是，你不悶嗎？」

桑瞳不答，反而勸道：「說真的，媽，你也該多出去玩玩，多點朋友，我忙，不能時時刻刻顧到你。」

伯母淡道：「我年紀這麼大，無所謂。」片刻之後，依然是伯母不疾不徐的聲音，「怎麼最近你那位姓龍的朋友不大看見了？」

我笑，怕這才是重點。我見慣了姑姑叔叔還有家族中的其他人，到了合適的年紀，就如同待沽的商品，總想著能有一個不錯的價錢。叔叔無奈放棄了初友，娶了本地茶商的兒，而姑姑呢，嫁給一位婚前只見過一兩次面的服飾店老闆，然後，對方婚後三四年便開始食，再然後，離婚回娘家住，時不時還要被爺爺伯母他們敲打幾句。

如同傾城之里的白流蘇。

桑瞳一直不答。

伯母頓了片刻，又說道，「我前陣子出去打牌，聽到好幾家在談他，龍經天的侄子，年紀輕輕的，才貌都好，一回國就接掌大位，也難怪人矚目。」

「媽，他只是我回國前偶爾認識的普通朋友而已，你究竟想說什麼？」桑瞳的話音里已經著幾分不耐煩。伯母笑了笑：「沒什麼，只是你爺爺對他印象很好，私下問過我好幾次。」

桑瞳也笑，笑聲中帶有些微諷刺：「對他印象好，還是對他的家世印象好呢？」

「桑瞳！」伯母喝止道，「不要胡說！」片刻之後，的聲音，幽幽地，「以前我好強，凡事都想爭個長短，但自從你爸爸突然去世后，我對什麼都不在乎了，只要你過得好，我也算沒有白活一場。再說，你爺爺一直很看重你，希你以後有個好歸宿，又有什麼不對？」

「媽――」桑瞳似是自知失言，立刻變了一副模樣，略帶撒地，「媽，算我說錯了，我該死，好不好？」片刻之後，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只是，人家總是不來找我，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孩子，也不能主去找他對不對？」

們的腳步聲，似乎漸漸遠去。我只聽到模模糊糊的聲音：「你可以……」我撥開蓋在臉上的書，活了一下雙腳。

剛剛去世的那個龍經天的侄子？本市最大流集團的掌門人？我一笑，怪不得爺爺會如此熱衷。

龍斐閣果然不可小覷。

或者，我應該說，他背後的龍氏集團魅力實在太大。以致於，能七拐八彎地，讓一直不理會瑣事的父親出面，把我鄭重其事地到書房，要求我務必認真、認真、再認真地為他補習中文。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和不通融。

我看看他，還是忍下了。

所以，現在的我，坐在龍家客廳里，聽著這小子喋喋不休的鴰噪。的5705e1164a8394

「喂，桑筱，」他不恥下問地，「『馬馬虎虎』為什麼不是兩隻馬加兩隻老虎，而是差不多的意思？」

我看著他，無言以對。

「還有，我很奇怪，為什麼我一說下樓，其他人就要笑話我？」他再接再厲無辜地問。

我嘆了一口氣；「因為你說的不是下樓，而是下流。」別人沒揍他，算這小子幸運。

眼看他積攢了整整一個禮拜的疑問全部都要傾巢而出，我忙輕咳一聲，搶先開口：「打開書，時間還早，我們今天可以多學點。」這小子聰明的，《漢語900句》之類的完全可以跳過，先教他點詩詞，再教點餐、旅遊、shopping之類的複雜一些的句子吧。

民以食為天嘛。

再說了，他辭掉了先前的中文系老教授來屈就我，好歹不能有辱使命。只是，乍一見他寫中文，我差點沒暈厥過去。

字寫得七歪八扭不說，十個裏邊，倒有九個半是錯的。

另半個，缺著。

我頓覺肩頭擔子沉重之餘，不免暗自想：

就他這水平，他哥哥……

堪憂。

他中國字不靈，中國人的聰明腦瓜倒不是蓋的，彷彿我肚子裏的蛔蟲一般，立刻出聲：「在國時我沒好好學，我哥哥可比我強多了，」他打量了一下我，「你都不見得有他厲害。」

我挑挑眉，不以為意。

姑妄聽之。

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對他哥哥，有一種莫名的崇拜結。一提起來，就像水龍頭開了閘，說個沒完沒了。果然，他兩眼放無限自豪口沫四濺地：「想我哥哥當年……」

我急忙力挽狂瀾：「唔……今天先來段《將進酒》，回頭再來聊……」

第一次的「想當年」歷時一個半小時，第二次也險險越過一個小時。

恕我不敢再領教。

眼前這個向來視李白為最高偶像（很難得超過其兄）的頭小子果然被功轉移了注意力，極為興地打開了書本，閉上了。

我鬆了一口長氣。

俗話說，寓教於樂。

再俗話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所以，逐漸逐漸地，在龍斐閣的強烈要求下，我開始有選擇地帶他出去，由他開口與人流，再指出其中的謬誤。一日，在歸佛寺賞桂花，不巧到喬楦。先是瞪大眼睛，隨即一把把我拉到一邊：「約會啊，看不出來哎，桑筱，還真的開始……」

一個大氣之後：「……掙上小男的錢了？」

一臉的艷羨。

我朝不遠有點莫名所以的龍斐閣送去一個安的眼神，又回頭瞪了一眼：「瞎說。」說得這麼曖昧不堪。

倒是不以為意，依然嘖嘖有聲：「帥哥啊帥哥，簡直就是元彬第二，怎麼姐姐我就不上這麼優秀的學生？」接著，又想到什麼似的，「不過，話說還是那天坐在他邊的西裝帥哥更夠酷有味道……」勾上我的肩，嬉皮笑臉地親了一口：「怎麼樣，的話，幫姐姐我留意留意，啊？」

我看著，哭笑不得。

正是此人，從大三開始，天天在宿舍囂著要趕在黃昏來臨之前把自己銷出去，幾近魔。早知今日，當初大一大二的時候何必鼻孔朝天，一副視邊男生為糞土的模樣。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跟從一開學就苦苦追求的團支書寧浩搞得視同水火，一見面就冷嘲熱諷沒完沒了。

但是，我還是冥頑不靈地認為，這兩人之間，不算完。

所以，我拍拍的臉：「先搞定貞子先生再說。」

這句話是有典故的。

這兩人，吵架吵到不過癮，或是火到靈源源不斷的時候，就為一兩句自認為闢之辭，居然不惜深更半夜爬起來電話互毆。

所以，此為貞子小姐，彼為貞子先生。

都是大大的有名。

說來也奇怪，我也算好個周末在龍家進進出出的，但是，居然從來沒見過龍斐陌。

以致於有一天，當我在給龍斐閣講課的時候，一抬頭，嚇了一跳。

有一個人站在門口，眼犀利地打量著我。眼神似乎還略帶詫異。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邊的那個原本就有些心猿意馬的人立刻歡聲道：「哥，你回來了？」

門口那個人踱了進來，淡淡地「嗯」了一聲，旋即開口：「我出國這陣子，家裏怎麼樣？」

「好。」

龍斐陌暼了我一眼，皺了皺眉，隨即吩咐道：「斐閣，你跟我上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