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裴慎于,哪里會有不答應的事。
他出手,用指腹抹干凈柳明月眼下的眼淚,將從上抱坐下來,放在凳子上。又去洗了熱巾過來,替柳明月敷了敷眼角,這才替圍上圍脖,系上斗篷,準備一道去茯苓那里。
“把湯婆子一起拿上吧。”裴慎見柳明月的湯婆子丟在桌上,想要折回去拿過來,卻被柳明月抱住腰。
“不要,我要你給我捂。”
柳明月仰著頭看著裴慎,饒是日日相對,裴慎無論看這張臉第幾次,還是會心。
“好。”他出手,將柳明月的手攥進掌心里,溫度順著寬厚的手掌傳遞過去,連著意一起。
屋子外是冰天雪地的世界,雖然路面上的雪都被掃得干干凈凈,裴慎怕地面,還是一路將柳明月都抱著,直到將放坐到自己的馬背上,才一起騎乘而去。
漠北城不大,所以他們沒消多久便到了那支車隊的傷員暫時落腳的地方,大家把最寬敞的一間房留給了產婦,柳明月到時,因著孩子已經順利生下,所以大家面上都帶著喜意,與那時在張漪宮里的景象大為不同。
只是空氣中依然還有未曾散去的濃重的腥氣。
這樣的味道,讓柳明月胃里翻涌,面也白了幾分,只這一回,有人從后將手托住,不至于讓搖搖墜。
“不了我們就回去,不要強撐。”裴慎側看著柳明月,眸微沉。
可柳明月卻咬著牙搖了搖頭。
來都來了,總得邁出那一步,才能過自己心里的坎。
“師兄!嫂子!”茯苓剛從產房里凈完手出來,看見柳明月與裴慎來了,連忙小跑過來。
只是雖洗了手洗了臉,上的服還沾著不跡,裴慎見了,眉心一蹙,將柳明月擋至自己后,“趕去換服,別嚇著皎皎。”
“知道了。”茯苓癟了癟,轉回去換服。
“別換了,我沒事的。”柳明月從裴慎后走出來,沖茯苓出一個笑容,讓自己盡可能地忽視茯苓上的跡。裴慎從戰場上下來的傷,看到了可以不害怕,那茯苓上的,也能做到不怕。
柳明月都開了口,茯苓自然把裴慎說得話給丟到了腦后。
笑嘻嘻地重新轉迎上去,挽著柳明月的胳膊,就要帶進屋子里去看剛出生的小孩。
裴慎眉頭皺了一下,想要跟著進去,卻被茯苓手攔住:“哎哎,師兄,這里面可是產房,你作為一個外男,是不能進去的。”
柳明月知道裴慎是擔心自己,轉過,走回去了他的指尖,抬起頭與他道:“別擔心,我不會強撐的,若是覺不舒服,我就茯苓扶立刻我出來。”
裴慎薄微抿:“好。”
茯苓站在一旁卻是不清頭腦,不就是帶嫂子看下剛出生的小孩子嗎?大師兄怎麼這般擔心。
“走吧茯苓。”柳明月走了回來,重新將手遞給茯苓。
茯苓這才回神,連忙帶著打起簾子進了屋子里去。
因為產婦不能吹風,所以窗戶都閉著,甚至還拿布塞著隙,一風也不肯進來,所以此刻屋子里面的腥氣甚至要比外面的還要濃些。
柳明月自然聞不得這種味道,但還是忍著心中作嘔的沖,往前踏了一步。
咬著牙抬起頭,本以為會看到滿目紅,與虛弱無力的產婦。沒想到那婦人雖是早產,狀態卻比想象中好,雖躺在榻上,但此刻還有力氣睜著眼,目不轉睛地看著躺在側的一個小小的襁褓。
下也早就換上了干凈的被褥。
清清爽爽,沒有一跡。
柳明月驀地松了口氣,一直繃著的后背終于放松了下來。
茯苓因著剛剛過來幫著接生,所以與那婦人已然相了,此刻輕車路地坐過去,坐在榻邊與說了幾句話,便歡快地招手柳明月過去。
柳明月抿了抿,抬腳朝著床邊走過去。
覺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一直到看見那小小襁褓里的一個紅通通,皺的孩子,急速的心跳,才終于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緩了下來。
好小。
才八個月就出生的孩子,比前世生下的那個沒睜眼的孩子還要小。
柳明月心中微,彎下腰,想要一那只從襁褓里出來的小手。可剛出手,卻反被那只小小的,被羊水泡過,甚至有些發皺有些丑的紅紅的小手握住。
微微一怔,一奇異的,順著指尖傳遞到心湖。
不去想,如果……如果那個孩子,也能活下來的話,是不是也會像這樣握住的手。
“嫂子,你怎麼了?”
一旁的茯苓不知道柳明月為什麼忽然紅了眼眶,瞬間張起來。要是被大師兄知道把嫂子給弄哭了,怕是又要收拾一頓。
而柳明月直到聽到茯苓的聲音,才意識到自己眼角有眼淚溢出,想要抬手去抹,卻又舍不得握住自己的那小小的手指。
“我沒事,我只是……”
柳明月說不出話來,微,覺得鼻尖有些犯酸。
只是忍不住想起那個孩子,哪怕他來自于一場意外。
“夫人可要抱抱他?”那躺在床上的婦人,忽然開口對柳明月道。
頭上的額發,是先前生產時流下的汗。
滿臉疲憊,可著襁褓的目卻帶著這世間最為溫的意。
“不行,他太小了……”
柳明月連連搖頭,這麼小的一個,皮薄得都能看見底下的管,不敢抱。
“哎呀,沒事的,我先前已經抱過了。”茯苓站起,將孩子連襁褓一起抱了起來,放進柳明月懷里。
柳明月的手指從那小小的手掌心里離而出,剛覺得心里一空,就又有什麼落在了的懷里。
輕得仿佛像是只一件裳的重量,柳明月也直至這個時候才發現,手里的襁褓就是一件子的裳拆了改的。
“還沒到生產的時候,所以準備的東西也不周全,夫人見笑了。”那婦人見柳明月盯著襁褓瞧,沖笑了笑。
柳明月搖搖頭,沒什麼好笑的。
給予了這個孩子生命,已經是作為一個母親,能給出的最為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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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月從屋子里打起簾子出來時,裴慎像是一直盯著這邊一般,立刻走過來握住的手。
“怎麼樣?”
柳明月抿了抿,“好的,我還抱了抱那個孩子。”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柳明月搖了搖頭,可裴慎卻不放心,盯著看了又看,見柳明月的確面無異,手心也沒有冒冷汗,這才勉強放下一直提著的一顆心。
“好了。”柳明月扯了扯裴慎的袖子,他這樣子不放心自己,周圍的人可都著看呢,“我真的無事,我們趕回去吧,你也一夜沒歇了。
“嗯。”
此刻人多,裴慎不再方便將柳明月抱起來走,只能牽著走出小院,朝著外面馬匹的方向慢慢走去。
“等過會兒回去了,我想寒霜從庫房里取兩塊祖母給的皮子過來。”柳明月握著裴慎的手,慢慢往前走,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說道。
“用皮子做什麼?”裴慎問。
“我想拿給這孩子,還有孩子的母親用。”
漠北太冷了,好不容易生下早產的孩子,若是不保暖好了,大人和小孩都可能生病。
“好。”裴慎沒有異議,哪怕柳明月將家里的皮子都送人,只要自己有的用,他都不介意。
“還有……”
柳明月忽然張了張口,小聲地說了句什麼。
裴慎側頭看了柳明月一眼,以為是風大自己聽岔了。
他搖了搖頭,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聽錯的一天,但還是將手中的手又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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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兩個月,便已然到了年底。
漠北的氣溫冷到了極點,天氣最差的時候,大雪幾乎如利石一般砸在人的臉上。
在這樣的天氣里,不再有車隊進出漠北,突厥人也消失匿跡了一段時日。
裴慎也終于不再需要值勤,可以日日陪著柳明月。
而柳明月也終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漠北特,熱鍋涮。
鍋是小廚房的灶臺上拆下來的,是裴慎的幾個師兄弟帶過來的,由茯苓掌刀,片得每一片都是一樣的勻稱,然后丟進熬了大半宿的鮮湯里。
等片由紅翻滾米白,便可以撈出來蘸著醬料吃。
只是裴慎這幾個師弟一個比一個筷子得快,柳明月還才吃完一口,剛剛嘗到味兒,再抬首鍋子里已經見了底。
連燙的蔬菜都被撈了個干凈。
“……沒了嗎?”
柳明月愣了一下,筷子頓在手里。
但是下一瞬碗里一重,裴慎將自己搶到的幾片,盡數放到了的碗里。
“吃吧。”裴慎沖柳明月抬首示意,讓放心吃,下一他還會替搶。
果不其然,等到茯苓又片好一堆片,丟進鍋里,第二次燙時,又被裴慎搶來一半。
“我不吃了,你留點給茯苓吧。”
柳明月蓋住自己的碗,已經吃了不了,況且也不是特別喜歡吃,只是吃個新奇罷了。
“自己會夾。”裴慎見柳明月不吃了,便自己拿起筷子,將剩下的吃了下去。
柳明月心底過意不去,畢竟茯苓一直在忙來忙去,自己卻沒吃上幾口。
忽然想起一,出手肘拱了拱裴慎:“你去將茯苓之前拿給我喝的那壺酒拿來還。”
裴慎微微蹙眉,他留著那酒其實有幾分私心。
卻不料柳明月手掐了掐他腰,“快去拿,你便是留下來我也不會再喝了。”
心里有別的打算,而那個打算,問過茯苓,是不適宜喝酒的。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或許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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