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有夏風拂過。
輕輕吹在他們上, 但是吹不平季清洄一陣陣卷起的燥熱。
溫聽蘿眉眼認真地盯著他的傷口,給他消毒,然后上創可。
好奇:“都沒覺嗎?”
“有點。”他心里快死了。
溫聽蘿覺得這人可真奇怪。
將手里的一些垃圾都丟去不遠的垃圾桶, 再走回來時, 一晃眼忽然覺得突兀。
——徐亦婉給準備的是卡通創可。
溫聽蘿眨眨眼。
那個創可在他的脖子上, 就像是鳥誤猛林。
輕咳一聲,“你回去后可以換個創可。”
“為什麼?”
“......我這個不太適合你。”
“誰說的?”他一挑眉,笑聲泄出:“明明天底下第一合適。”
溫聽蘿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別開眼,眼底卻盈滿了笑,像是一池燦爛的星子。
“溫聽蘿...”
他喚。
“干嘛?”
“我覺得, 我們也是天底下第一合適。”季清洄的語氣懶懶的,像是在開玩笑。
溫聽蘿蝶翼般的長睫輕。
兩人間,只剩風聲。
他聽見很低的聲音, 很, 但又很,“合適你個大頭鬼。”
好乖啊。
縱使是被嫌棄,季清洄也有種忍俊不的覺。
等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做什麼后,季清洄一默。
你可真出息啊, 季清洄。
有生之年第二次被人婉拒,你他媽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他把頭偏去另一邊,試圖吹風冷靜冷靜。
溫聽蘿抿, 陪他一起安靜著, 但有忍不住在覷他。
見他沒反應,擔心自己是不是傷害到了他, 開始找臺階:“你有沒有想吃的?我們待會吃什麼呀?”
哪里知道, 笨拙地把梯子搬過來作臺階的樣子, 傻死了。
季清洄抬手,慢悠悠地的頭,聲音慵懶,吹散在風中:“吃大頭鬼。”
溫聽蘿:“......”
的頭發!
怒,又踩他一腳。
季清洄拎著眉頭低眸看自己的鞋,嚯,一左一右都落下了枚清晰的腳印,在白球鞋上顯得尤其明顯。
“過分了啊,溫聽蘿。”
溫聽蘿鼻子。
就在溫聽蘿以為要聽到什麼指責或者訓斥的時候,卻聽得他說——
“就不能踩在同一邊麼。”他納悶,“你是不是有強迫癥?”
溫聽蘿噗嗤笑出聲。
季清洄顯然不是真生氣。
甚至,犯賤點地說,他還樂在其中。
校門口的選擇不多,想挑點特別的也沒有。
溫聽蘿環視一圈,挑了家麻辣燙。
季清洄看上去好嫌棄,溫聽蘿才不管,是拖著他進去。
第一次是麻辣燙,第二次是面攤,第三次還是麻辣燙,季清洄快絕了。真是不能對溫聽蘿抱有任何期。
不過很快他就找到了樂趣。
這是一家四川人開的麻辣燙店,說好的微辣,不講武德地差點把溫聽蘿辣哭。
季清洄剛吃了兩口,一抬頭,就對上了溫聽蘿水汪汪的、跟水洗過似的眼睛,眼角泛著嫣紅,如一朵掛著珠的薔薇花。
季清洄:“......”
媽的。
剛拒絕他,就別在這勾他了。
他倒也沒那麼有毅力。
溫聽蘿快被辣壞了,想去拿可樂,很禮貌地問季清洄要喝點什麼。
季清洄:“你看什麼好喝就給我拿什麼。”
“噢。”
溫聽蘿最終拿回來一罐桃子汽水和一罐可樂。就在季清洄以為可樂是要給自己的時候,溫聽蘿把桃子汽水遞給了他。
季清洄:“……?”
他起眼看了一眼,這眼神里多帶了點意見。
但是以某人的自覺,發現不了。擰開可樂,喝了兩口緩解辣味后才繼續吃自己的麻辣燙。
真的、好辣——
可是又很爽。
不太能吃辣,偏偏又菜又吃。
季清洄盯了一會那個桃子汽水,最終認命般地擰開喝。
嗯,甜。
和那個菠蘿罐頭一樣。
在汽水的緩解下,溫聽蘿繼續吃著的麻辣燙,只是仍不免被辣得淚眼汪汪。
季清洄看樂了。
他原本覺得吃這個環境氛圍不夠,不過現在他已經完全推翻了他剛才的想法。
小姑娘還不能吃辣的啊。這才什麼程度,就能把的一雙鹿眸都給辣紅了。就這副樣子走出去,他怕是要被控訴死,說他欺負人小姑娘。
……他看不夠。一直盯著看也看不夠。
溫聽蘿很快就發現了他的目,灼得燙人,總黏在自己臉上,的臉都快被燒出一個來。
不解:“你怎麼不吃?一直看我做什麼?”
季清洄輕笑了聲:“你怎麼這麼不行。”
見那罐可樂馬上見底,他去拿了瓶礦泉水給:“喝這個會好點。”
說著,溫聽蘿就忘了剛才的問題。激地接過來,徑直去擰開瓶蓋。
——一下、兩下……
溫聽蘿的表慢慢僵住。
季清洄朝手。
乖乖遞過去。
溫聽蘿剛想解釋一下,卻見得他現出點懊惱的神說:“抱歉,沒什麼給孩子遞水的經驗。”
——他的意思是,他應該擰開瓶蓋再給的,但是因為沒有給孩子遞過水,而忽視了這個細節。
溫聽蘿愣住。
咬了下,“沒、沒事……那個,其實我平時連人的頭蓋骨都能擰開,今天是意外。”
是想解釋一下,自己其實不弱,很強壯。
沒想到的是,又引來季清洄一陣發笑。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一時間有些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才好。這都是在說什麼……?
季清洄像是安小孩兒一樣,“嗯”了聲,“我知道。”
隨后他把擰開瓶蓋的礦泉水遞給:“喝吧。”
他們都說他脾氣不好。
他們都說他兇,都會忌憚他。
可是溫聽蘿到的,只有他時不時流出來的溫。
并不是流在表面上的輕易可見的,而是藏于骨之中不易察覺的,溫。
溫聽蘿接過礦泉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水住了心底火山噴發似的躁和燥熱。
不知道是因為夏天的余熱,還是因為麻辣燙太辣,今天總覺得格外的熱,不止是表面上熱,連心里都熱得在作。
礦泉水好像真的好很多,溫聽蘿沉浸在麻辣燙中的覺更爽了。
等吃完一大碗麻辣燙后,季清洄忍著笑給遞紙巾。
的一雙眼都紅了,臉也紅了。
……紅得他,很憾不是被他欺負紅的。
雖然這樣的想法很惡劣不該,但季清洄總是無法控制。
好像一見到,就想欺負了。
時日一久,這份只有更深,不曾減退。
太乖了。
總教他想帶著離經叛道一回。
-
晚上季清洄和隊友們還有場聚。
他和溫聽蘿吃完,送上出租車后徑直過去。
隊友們等了他好一會,終于看見人,武嘉禮跑過來耷上他肩膀,“等你好久了洄哥,來得正好——嗯?你鞋子被誰踩了?一左一右,還勻稱。”
符戈往另一邊看,瞇了瞇眼,也覺出了不對:“洄哥,你脖子上的那是個什麼玩意兒?”
花花綠綠的,他沒看錯的話,是個卡通創可???
在場的所有人一下子全都涌了上來,把季清洄圍在一起上上下下地瞧,像是發現了什麼稀罕種一般。
——得出的發現是,他今天太不對勁了!
從上到下都不對勁!
相比之下,被圍觀的季清洄就顯得很氣定神閑。他抄起一杯桌上的酒,慢悠悠地道:“你們不懂。”
“不懂什麼???”
“《白球鞋上的黑腳印》,還是《酷哥脖子上的卡通創可》?”
季清洄被他們氣笑,擱這兒侃他呢?
“滾蛋。”他笑罵。
可是眼可見的,他今天心很好。
符戈已經在猜測,從打完球他說他有點事,他們先過來,到他剛剛過來的這期間都發生了些什麼。
“你可別又是去欺負人家小菠蘿吧?”他問。
“你洄哥什麼時候欺負過人?”季清洄不滿地反問。
符戈:“……”
那你不如問問你什麼時候沒欺負過人。
其他人聽得來了興趣,有個男生不在一班,他試著問了聲:“那,嫂子?”
一群人齊齊哄笑起來。
季清洄扶額,懶懶地說了句:“別扯,被拒絕兩次了。”
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齊齊向他,愣是沉默了好幾秒。
“不是吧……?”
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會拒絕季清洄?
還兩次?
幻滅了。
這個世界幻滅了。
從前他們只知道季清洄拒絕別人,同一個人被拒絕兩次,也不是什麼罕見況,甚至更多次的都有,總有人越戰越勇。他們卻從來沒見過反過來的況。
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沒見過溫聽蘿的都紛紛好奇起了這得是什麼人。
只有季清洄,看上去不以為意,并不覺得這事兒有多丟人,氣定神閑地拎了杯酒在慢悠悠地喝。見他們還是沒反應,不爽道:“愣著干什麼?來這兒發呆啊?”
他們這才有了點反應。
“不是,我們就是……驚訝。”
開玩笑,能不驚訝嗎?
還有人在瞟他那鞋印,稀奇得看不夠。
嘖,洄哥不愧是洄哥,頂著倆鞋印,大搖大擺地就進來了。
——哦,鞋印算什麼,人家脖子上還摁著個卡通創可哩。
不對,怎麼總覺得洄哥是在顯擺???
-
晚上,溫聽蘿找了個時間與父母分自己的發現和推測。
——基本可以斷定,肖來娣是有問題的。
在程蘊眼里,肖來娣對一點也不好,又兇又摳,又偏心又干活。
但是溫聽蘿和肖來娣相這麼多年,自問更了解肖來娣。
這個從小養到大的孩子,在肖來娣那里的待遇比程蘊還要差上許多倍。
敢保證,肖來娣對的兇,一定是程蘊的數倍。
在摳的方面,肖來娣也有區別對待,從前即使是自己的錢,自己想花,肖來娣也不樂意,因為在眼里這些都是程家的錢。
然而程蘊竟然可以功地搬出去,順利去學校住單人間,肖來娣雖然上罵罵咧咧,可本就沒有阻止。
程蘊花的雖是溫家的錢,但如果換作是,肖來娣早就把那些錢搜刮了個干凈,即使沒能搜刮干凈,也不會愿意去住學校,別提還是最貴的單人間。
再說其它方面,細窺細節,也能尋到諸多疑點。
溫聽蘿小時候,也有像現在的程蘊一樣不聽話的時候,比如肖來娣干活,不想去,這時候往往會迎來一頓打。用農村里最方便的笤帚,一來揍,在皮上,可疼可疼。
肖來娣本其實是個很不愿意干活的人,能溫聽蘿做的都做了,肖來娣自個兒能多閑著就多閑著,一度鄰居們都夸命好,養了個好用的閨。溫聽蘿并不覺得肖來娣真想治程蘊的話會治不了,唯一一個可能只有肖來娣沒打算治。
在旁人眼里,肖來娣對程蘊已經很不好很不好。
包括程蘊本人,也沒念過一句肖來娣的好。
但是溫聽蘿太了解肖來娣了。
自己本就是個很公平的人,從程小哲出生開始,就很喜歡去比較爸爸媽媽是對好一點還是對弟弟好一點。比較了這麼多年,對這個太有經驗,是以如今輕而易舉的就能發現不對勁。
——相比于,肖來娣對程蘊簡直稱得上是寬容。
可是這個養了十七年的孩子都沒能得到的寬容,到底是為什麼,會一個剛認回來的孩子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