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H大西門明德樓后側有兩排白楊綠柳，冬天枝頭是禿禿的。

　盡頭有幾棟家屬樓，供有一定資格的教授老師們安家居住。

　時卿提著幾個裝菜的塑料袋等電梯，容貌絕麗，氣質清冷，及腰長發用發帶隨意束起，屬于走到哪兒都會引人側目的類型。

　電梯門開，走后按下14樓的按鈕，電梯門快關上時聽外面傳來兩聲：

　“等一下，等一下。”

　時卿及時按了下開門鍵就把手放下，往電梯里面走了兩步。

　不一會兒，兩個同樣拎著菜的人走了進來，按下3樓按鈕，左邊那個年紀大點的人跟時卿打招呼：

　“徐太太，上街買菜的呀。”南方來的口音，稱呼也有點復古。

　時卿沖點了點頭便沒了下文，電梯里有些安靜，3樓很快就到了，兩個人出電梯后，時卿走上前重新合上電梯門，盡管如此，過人的耳力還是能聽見那兩個人下電梯后的對話：

　“哎，就是住14樓的？長得老漂亮咯。”

　“漂亮！就是有點高冷，冷的嘞，嘖嘖嘖。”

　“老公年輕就當教授，蠻厲害的。”

　“歷史系，比不上你家那口子數學系吃香。”

　“哎喲不要這樣講。肯定還是有點名堂經的，要不這麼年輕哪能就分到房子？”

　“有什麼啦，十四樓本來就沒人住的，你不曉得啊？”

　“我跟你說啊……這個十四樓……”

　‘叮’一聲，電梯門開了，后面的話時卿就沒再去聽。

　走出電梯，往他們住的14-4走去。

　這棟家屬樓一共就十四層，每層七套公寓，從左至右朝南排開，時卿和丈夫徐昴是這一層唯一的住戶，住在最中間那套。

　來到家門口，時卿把菜袋子放腳邊，從隨包里翻找鑰匙。

　安靜的走廊轉角忽然升起一明塵煙，它悄無聲息的卷到時卿后，慢慢騰起，形一張巨大卻明的網，像是要把時卿吞噬。

　‘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鴨鴨鴨鴨鴨……’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無形的網散開，時卿一邊接電話一邊開門把菜袋子拎進門，關門剎那，眸微抬，似有若無的瞥了門外一眼，‘砰’的將門關上。

　那散開的煙塵似乎有些不甘，想從門鉆，但這間公寓前一個住戶把門窗都換桃木的了，除非門開著，否則門窗很難再鉆進去。

　而此時門傳出接電話的聲音，清清冷冷：

　“嗯，買菜去了。”

　電話那頭是一道爽朗清冽的男聲：

　“今天食堂有你喜歡的清蒸，我帶一只回去。”

　“好。”

　“你把菜稍微摘一摘就好，剩下我回去弄。”電話里繼續吩咐。

　“好。”

　與丈夫通完電話，時卿把菜袋子拎到客廳茶幾上，從廚房拿了圍和菜籃子，茶幾旁放了一張小矮椅，時卿喜歡一邊看電視一邊摘菜。

　北方的冬天，室外寒風刺骨，室溫暖如春。

　電視里放的是最近很火的宮斗連續劇《芙蓉傳》，男主角都是當紅演員，每一集都有撕||高|，時卿看得目不轉睛。

　不過看電視歸看電視，手里也沒閑著，把菜摘完發現垃圾桶滿了，用遙控把電視暫停，在垃圾袋口的繩子上拉了一下，垃圾袋就自封口，時卿把垃圾提著放到門外，徐昴下午去上課時會帶下樓扔掉。

　摘好了菜，時卿就安心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臨近中午徐昴回來了。

　徐昴二十七歲，是個斯文儒雅的男人。

　他皮冷白，發型利落，有一雙仿佛會說話的多桃花眼，爽朗清舉，颯颯風流，高鼻梁上的細框眼鏡平添書卷氣。

　今天徐昴穿著白襯衫，灰，呢絨外套，牛仔，運鞋，這打扮讓他走在校園完全就是學生模樣。

　這樣一個值優秀，學識過人，前途無量的教授，可惜英年早婚了——有些學生是這樣說的。

　“時卿，垃圾怎麼全都散在門口？”

　徐昴開門，把幾本上課用的書和從食堂打包回來的餐盒放在玄關柜子上，一邊換鞋一邊問。

　時卿沒有回答他，因為電視劇正張，馬上就要迎來后妃大斗，彩不容錯過。

　沒得到回應的徐昴來到沙發旁，目在妻子和電視之間回轉兩下，見妻子看得聚會神，忍不住湊到臉頰旁親了一下，之后便不再打擾妻子，將回來沒換的鞋放到鞋架，另外拿了雙拖鞋放到腳邊。

　習以為常般拿起掃帚和簸箕到門外把散落的垃圾清掃完畢，回來后一頭鉆進廚房，很快把飯菜做好，招呼時卿過去吃飯。

　老公回家不能讓時卿停止看電視，但吃飯可以。

　時卿把電視按下暫停，因為徐昴說吃飯時不能看電視。

　來到飯桌旁，徐昴已經把飯菜碗筷都擺好了。

　在徐昴給盛湯的時候，時卿就吃完了兩塊，徐昴提醒：“骨頭吐出來。”

　時卿正準備把很骨頭嚼了咽下，被制止只能吐掉：“好吃的。”

　“再好吃也不能吃。”徐昴說完把兩只全都夾到碗里。

　時卿看了看，沖徐昴笑了笑，本就貌，笑起來更是明艷人，每每看到妻子的好笑，徐昴都覺得當初不顧家人反對和朋友阻攔，堅定不移的離家結婚是件多麼正確的事。

　盡管失去了徐大爺的環，但那些本就是父母的社會地位賦予他的，并非自己創造，跟時卿結婚后，徐昴到自己曾經就讀的學校任職。

　徐昴上學時曾隨手捐獻過從海外拍賣回來的古董給母校，對學院的歷史研究方向有過卓著貢獻，再加上他本在歷史文研究領域也有點名堂，學校幾經思量破格聘他留校，曾經揮金如土，聲名顯赫的徐大爺，從此也過上了月月領工資，薪水算計花的日子。

　婚前徐昴追求時卿，出的都是高級餐廳，星級酒店，鮮花豪車鉆石游樣樣不缺，婚后卻只能給這樣普通的生活，原以為時卿會有落差，會后悔，但兩人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開始別墅里住過，后來家里斷了他所有的經濟來源，他們就租房住，到現在搬進學校家屬樓，徐昴漸漸發現從前的擔心簡直多余。

　因為時卿這個人對質本沒有概念。

　星級酒店和老式公寓在眼里都是睡覺的地方，鮑參翅肚和燒烤鴨都是吃的，鮮花鉆石什麼更是毫無興趣，每天只要讓吃飽穿暖，最好還有電視看看，就很滿足。

　吃完飯，徐昴把碗筷洗好就準備出門，對時卿說：

　“下午一節課，上完我就回來，晚上去看電影。”

　說完后徐昴要走，被時卿拉住袖，神韻清澈的目盯著他的脖子。

　徐昴扭頭在玄關鏡前看了看，只見他的側后頸沾了一坨污漬，他‘咦’了一聲，用手輕拂，但沒什麼用，污漬還在。

　“估計從哪兒蹭的，我用水去一下。”徐昴說。

　“不用。”時卿拉住他，隨便一抹，徐昴脖子上的污漬就不見了。

　“好了。”時卿說完，另外提出要求：“看電影前，我要吃雙層牛漢堡。”

　徐昴覺得脖子一熱，但污漬確實沒有了，便沒在意，聽了妻子的話不失笑，應承說：

　“好，給你買兩個。我走了。”

　時卿送徐昴出門，門一開卻見門口垃圾又散了一地。

　“咦，怎麼搞的，我進門時明明收拾過。”

　徐昴疑，像是想到了什麼，右手著左手手腕的金珠手串，走到臺上左右看了幾眼，確定什麼也沒有后，才回家拿了笤帚和簸箕出來清掃垃圾，并對站在門邊的妻子安：

　“大概被風刮倒了。你進去吧，我收拾好直接帶下去。”

　時卿點頭沒說什麼，接過徐昴手中笤帚，開著門目送徐昴離開，完全沒有發現有一無無形的塵煙從門邊鉆進了玄關……

　**

　徐昴扔完垃圾，直接往教職辦公樓去，下午兩點有一節考古公開課，得把要用的資料再去確認一遍。

　他一步三回頭，看向自家公寓的方向，腦子里還在想垃圾的事。

　時卿不會故意把垃圾袋打翻，而他中午回家時已經收拾過，徐昴有點懷疑關于家屬十四樓鬧鬼的傳言是真的。

　但他從小就能看見一些特殊靈，如果十四樓真如傳言那樣鬧鬼的話，他早該看見了才對。

　走辦公室，徐昴往窗邊的座位走去。

　“徐老師吃過午飯了？”坐在門邊的張教授問他。

　“哎，是。”徐昴跟老教授客氣打了個招呼才坐下，一個人埋頭從他辦公桌旁經過，把徐昴桌邊的幾本書撞落在地。

　“抱歉抱歉，剛在想題目沒注意，我來撿我來撿。”

　說話的是數學系的孫必良副教授，三十出頭，跟徐昴不同的是，人家可是實打實靠著優越的績從大山里考出來的高材生，畢業以后被他的導師教授特聘留在學校。

　他常年戴著一副碩大的黑框眼鏡，頭發過耳長也不思量修剪，糟糟的勝在濃，一件燈芯絨的外套他能連續穿半個月都不換，服上油漬污漬星星點點，可見心里只有學。

　“沒事，你趕去上課。”徐昴蹲下一起撿書。

　孫必良的辦公桌在他后面，是個書呆子，課間醉心做題，臨上課才想起來，一個月已經撞了徐昴四回桌子，都習慣了。

　“好，那不好意思，我下回一定注意。”

　孫必良確實趕時間，說完話就抱著書走了。

　他轉時徐昴看見他后脖頸也有一塊紅的污漬，和他剛才沾到的位置差不多，徐昴想提醒他，可孫必良早已一個箭步沖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