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針,孟菱和陳遂一前一后出了醫務室。

　陳遂接了通電話，聽到對方說：“新書書號下來了！”

　掛了電話之后，陳遂對說：“回去睡會兒覺,中午讓你舍友給你帶點吃的。”

　說：“嗯。”

　他又說：“我有點事要去趟公司,你睡醒了記得找我。”

　還是：“嗯。”

　他一笑：“復讀機嗎？”

　一怔,他壞笑：“好了,你再不回宿舍，我就要懷疑了。”

　“懷疑什麼。”

　“懷疑你舍不得離開我。”

　孟菱懵然了一秒，不自知的瞪他一眼，才轉回宿舍。

　陳遂一直目送進了宿舍樓，咬了煙在上。

　手機又響了,是高一飛打來的。

　“晚上回家吃個飯嗎？我給你和雨薇做油燜大蝦。”

　陳遂心里莫名暖了暖：“去啊,能蹭飯誰不去啊,不去是傻子。”

　孟菱走到一樓上二樓的拐角，習慣低頭從玻璃往外看，恰好就看到這一幕——他不知和誰打著電話，點了煙,面容被煙霧覆蓋，繚繞之后出淡淡涼薄的眉眼，放與疏離并存。

　如果要形容他，會形容他是——熱雪。

　只不過幾分鐘。

　他就變得和剛剛那個為讀詩的人完全不一樣。

　-

　陳遂完了一煙,開車到公司開會。

　書號下來了，新書預售就快了，編輯給他敲定預售時間和新書發布會時間。

　現在有兩個時間合適,一個是一月中旬，一個是春節過后復工的那個周末。

　編輯有點吞吞吐吐：“我們這個是比較想一月中旬進行預售的，只是……”

　陳遂對工作一向認真：“說就行。”

　“就是……和宋舒云老師再版的《它殺》上市時間撞了。”

　編輯說完,看了下陳遂的臉。

　陳遂果然頓時冷了幾分，默了幾秒，會議室滿滿的低氣，編輯心里沒底，只差退口而出“要不還是春節之后吧”。

　陳遂卻忽然譏笑出聲：“就那天。”

　上次采訪，不是說有地位，所以不需要考慮人氣嗎。

　那好啊，他就要讓知道，銷量被碾是什麼覺。

　從公司離開之后，陳遂去了趟拳館。

　高一飛見他來了吃了一驚：“不是說好家里見的嗎。”

　陳遂冷冷的：“很久沒松筋骨了，今天來活活。”

　說完話他就去換服了，后來眼見他打了一小時沙袋都沒停一下，高一飛才制止他：“別打了，陪我坐會兒。”

　陳遂昂著下，著氣，上的汗被燈照的很亮，他整個人就是一個行走的荷爾蒙。

　高一飛嘖嘖贊嘆：“媽的，看一萬次了，還是得夸一句，材真好。”他笑，“以后弟媳婦有福了。”

　說到這，高一飛腦海里念頭一閃，把自己給提醒到了：“誒？對了，你和孟菱怎麼回事啊？我聽雨薇說茶館都傳瘋了，你在追？”

　陳遂拿巾汗，開了瓶水，仰頭咕咚咕咚喝著，結一一的，特別養眼。

　他喝足了水才回：“窈窕淑，君子好逑，這有什麼好打聽的？”

　他瞥高一飛一眼：“倒是你，怎麼渾青青紫紫的，我記得你最近沒比賽吧？”

　陳遂一句話就問到了正題上。

　高一飛眼神閃躲了一下，說：“沒有，就是訓練強度加大了，累的。”

　陳遂本不信他這一套：“從嫂子剛懷孕我就覺得你不對勁。”因為把高一飛當哥，陳遂沒拐外抹角，“你要是有事不想對我開口也行，但哥你記住一點，別去打黑拳，別去賭拳，別拿自己的命搏。”

　高一飛臉上泛起一種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神，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才又說：“知道了，哥都知道。”

　他很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又把話頭扯到陳遂上：“你邊從不缺漂亮生，但能讓你主追求的，孟菱還是頭一個。”

　高一飛這麼說，陳遂腦海里瞬間浮現出孟菱的模樣。

　想到的眉，睫，眼睛，，頭發，段……想到倔強，細膩，脆弱，春風拂面的笑，卻韌的格。

　不可否認，這玩意來得沒有道理。

　阿卓之前也問過，為什麼就是呢，他也想過，是啊，到底喜歡什麼，可后來才發現，好像的什麼他都喜歡。

　但面對高一飛的疑問，他卻不太想聊太深，因為在他心里高一飛就像他家長一樣，誰愿意閑的沒事和家長聊自己的史。

　他最后只輕飄飄說：“漂亮啊。”

　高一飛笑了笑：“確實漂亮，不過……”他想了想問，“人家喜歡你嗎？”

　陳遂又拿巾了汗，聞言微愣：“嗯……也許吧。”

　他笑里破天荒的流出一抹淺淺的甜，高一飛更想問了：“什麼也許？”

　“意思就是，我覺得喜歡。”

　高一飛：“……”

　沉默了幾秒，高一飛又問：“所以你現在是定了？”

　這個字眼，讓陳遂愣了愣。

　“？”他哂笑，“那倒不至于，不過確實是很喜歡。”停頓了一下，他強調，“很喜歡很喜歡。”

　還是喜歡好。

　太復雜。

　高一飛聽陳遂這麼說，不由眉頭皺，他以哥哥的份和態度說：“我和雨薇相了十來年，我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喜歡和是完全不一樣的。喜歡可以給很多人，但是只能給一個。喜歡會讓人快樂，但也僅僅如此，可是會帶來更極致強烈復雜的。喜歡沒辦法支撐起一個人對抗生活的風風雨雨，但是可以……”

　高一飛一口氣說了很多：“我不是什麼文化人，給你說的都是我自己經歷過的，我怕你傷人傷己。”

　“那怎麼才？”陳遂打斷了高一飛的話。

　高一飛問：“那你有多喜歡？”

　“我說了，很喜歡。”陳遂不掩飾。

　想照顧，想欺負。

　想抱，想睡。

　想和牽手軋馬路，一起做飯吃，摟著看電影。

　想每天睜眼就和互道早安，想和分一些生活里的小碎片哪怕是一朵云，想向邊所有人宣告對彼此的主權。

　“可是再喜歡也不是。”有時候像高一飛這種使力氣謀生的人，總有某種固執，他強調這一點，并想讓陳遂正視，“喜歡和，差別看似不大，實際不小。”

　“我是認真在追。”

　“多認真？”高一飛問，“想和認真談個，還是想和結婚？生孩子？七老八十該死了還要葬在一起？”

　聽到結婚這個字眼，陳遂莫名心中一刺。

　比剛才聽到“”字還錐心。

　他不愿意回想，可就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父母的婚姻。

　八歲之前，他也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陳勝文那會兒對宋舒云百依百順，家里的餐桌上永遠擺著宋舒云最的洋桔梗。工作再忙，陳勝文都會給宋舒云通電話說“我你”，共同出席婚宴或者聚會，陳勝文的服領結永遠和宋舒云的子一樣。

　宋舒云總會研究各種菜譜做給陳勝文吃。和陳勝文接吻從不避諱陳遂，因為說就是要讓兒子知道父母是相的。會把陳勝文寫進書里，給他永恒的表白。

　家里有一個小型電影院，是陳勝文專門給宋舒云裝的，他們經常在里面一待就是一下午，談電影和歌曲，宛如soulmate。陳遂有一次半夜夢醒，撞見過他們在客廳做，濃烈到一分鐘也不想分開。

　可是后來呢。

　九歲那年他發現他們開始吵架，十歲那年他們開始各玩各的，十一歲那年陳勝文在外面有了孩子，給他留了套房子說，這就是我給你的補償，我這個當爹的義務盡了，你以后不要來找我。

　說完這句話之后，陳勝文第二天就移居國，至今沒再見他一面。

　十二歲那年宋舒云再婚，那個男人有暴力傾向，輒打罵他。不過還好，十歲宋舒云就離婚了。他十四歲的時候，宋舒云帶別的男人回家過夜，他聽了一夜宋舒云的床聲。不到十五歲，宋舒云邊就換了另一個男人。

　陳遂問宋舒云為什麼。

　那會兒宋舒云除了每個月給他一筆零花錢外，基本不管他的死活了，可面對他的質問，還是大發慈悲教育了他一番。

　說，兒子你記住，要自由不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說，是會變的，我不你爸了，連你都是我的累贅。

　說，我要做一個自由獨立的，我有錢有社會地位有大把的時間，我可以想去哪就去哪，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甩幾個男人就甩幾個男人，我不需要婚姻，也不需要孩子，你明白嗎。

　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總之從那之后，他或許還相信，但不再相信婚姻。

　“你想多了哥。”陳遂這麼告訴高一飛，“未來太遠，想那麼多干嘛，就是要今朝有酒今朝醉，一輩子那麼長，如果早知道走不到最后，就不開始了嗎？”

　高一飛只是沉默。

　陳遂又嗤笑一聲：“而且誰能保證是一輩子不會變的。”

　“我可以保證我永遠雨薇。”高一飛想都沒想。

　陳遂一怔。

　可也只是一怔而已。

　他承認自己是個不婚主義，甚至是不主義。

　但是這和喜歡一個人又有什麼相悖？

　“我會對孟菱好的，會好好疼。”

　他想到什麼：“哥，你也知道，我之前和一個孩談過半個月，但是當我靠近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抵，特別抗拒。后來分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我想要的太多了，可什麼都舍不得給人家。”

　想要一份藉，又不愿意靈分離，拒絕變和宋舒云那種沉溺于里的人。

　想驅走寂寞，有個人到邊來，像挑白菜一樣挑中了一個“合適”的人，卻發現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連回一條消息都那麼痛苦。

　他想要有人陪，想要不墮落，想要談，可又不愿意付出時間，力甚至是——虛假意。

　所以他最后什麼也沒得到。

　“可孟菱不一樣。”陳遂對高一飛說，“是第一個我主想靠近的人。”

　或許這和楊老師有關，阿卓都看出來了，孟菱長相有分像楊老師。

　不過這雖然是吸引他注意的一個很重要的點，但也僅僅是一個契機而已。

　他很清楚，他對的喜歡，，惦念，本質上與此無關。他是實實在在被吸引，男之本質上就是一種覺，覺對了，什麼都對，沒有原因，但就是喜歡。

　高一飛聽罷，只是嘆氣。

　他并不想教育陳遂，只是孩子多也算他看著長大的，就是有點瞎心而已。

　想了想他說：“不說了，回家吃飯。”

　陳遂笑了笑：“等我去換服。”

　-

　孟菱生病一共打了五天的吊瓶。

　這期間陳遂每天都會陪打針。

　孟菱雖然覺得心里窩著暖，但總是有點不好意思的，而陳遂這個人呢，偏偏臉皮又厚，還沒等孟菱說要謝他，他自己倒是先向孟菱發問了：“我每天陪你打針，你是不是得謝謝我？”

　孟菱就問：“你想我怎麼謝你。”

　陳遂笑里藏著滿滿的套路：“快到圣誕節了，你陪我過節吧。”

　回宿舍之后，孟菱把這件事告訴了舍友。

　其實本來不想說，可無奈齊舒婷想請大家一起出去過節，顧嬈可能是想躲徐梁吧，破天荒的要和大家一起聚。

　連顧嬈都答應了，那孟菱想拒絕只能拿出非常合理的理由，想了想最后干脆說實話。

　曲是陳遂和孟菱的頭號cp，聞言頓時尖：“我天吶，我合理懷疑圣誕節就是你的單之日！”

　齊舒婷瞇起那化著夸張眼線的眼睛：“這段時間，進展快？”

　孟菱搖頭：“姐姐們，別為難我，哪有什麼進展。”

　“既然是出去過節，他應該會送你禮的吧。”顧嬈忽然冷冷了句話，“你送什麼啊，總不能只要人家的吧？”

　也只有顧嬈的注意點會放在禮這件事上。

　說這話時的語氣不是很好，有一嘲弄，但孟菱聽得出來，沒惡意，反倒是真心在提醒。

　可能是一開始把目標放在陳遂上反倒促孟菱的好事，心里不平衡吧，顧嬈這個人，大是大非上拎得清，但蒜皮上多還是狹隘的。

　但多虧提醒，孟菱才想起這件事。

　打算挑個空閑時間去給陳遂買一件圣誕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