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九, 京都忽然下了一場大雪。
一夜之間,給大地之間裹上了一片素白。魯家小院里, 竹墻和柴垛上都覆蓋上了一層雪, 就連平時打鳴最積極的公也在了窩里,消極怠工了。
辰時一刻,主院小門嘎吱一聲, 魯越先起來了。他看了眼院外, 第一件事就是抱了一些還沒打的柴火進了廚房。冬天早上先燒水,芮娘醒來才有熱水洗漱。
昨晚折騰到半夜, 芮娘現在還在睡夢當中, 魯越舍不得醒, 下床前輕手輕腳的,還親了親的臉。
水燒開后,他先給芮娘蒸蛋羹。魯越最拿手的也只有蛋羹,四個蛋分兩碗,差不多蒸后,老娘那邊也起來了。
魯越把自家和魯老太太的院墻修的很低, 四周卻很高,中間還開了個小門, 此時聽見那邊靜, 魯越揚頭喊了一句:“娘, 我蒸兩個蛋給你送過去?”
魯老太太:“不用, 芮娘昨天送的包子還有, 我熱一熱就吃, 瞻哥兒醒沒?”
“還沒, 等醒了我抱過去。”
魯老太太一天只惦記著自己的大孫子, 應了一聲。
這邊院中說著話, 芮娘也就睜開了眼。被窩里實在是太暖和了,懶洋洋的了個懶腰,邊的瞻哥兒也睜開了眼。
“瞻哥兒醒了?了吧?”芮娘把兒子抱起來,瞻哥兒早上醒來習慣喝頓晨,這樣一上午都不會鬧。芮娘一邊喂兒子,一邊朝院子里看了看。
魯越很快就去而復返,端回來了一盆熱水和干凈的帕子。
“起來怎麼不我呀。”芮娘笑著問。
魯越笑了笑:“又沒什麼事,多睡會兒就是。”
芮娘:“今天事可多了呢,要開始準備年夜飯了。”
魯越:“不急,就家里人,不用太盛,不過我今天要去接舅舅他們,還買些啥嗎?”
“就瓜子花生這些吧,糖和點心都有。”
魯越:“板栗要不要,我看街頭有糖炒栗子。”
芮娘的眼亮了亮:“也行呢。”
魯越把帕子投到熱水里,擰干后給瞻哥兒了臉:“瞻哥兒乖,臉臉。”
魯越對兒子還是很慈和溫的,芮娘在一邊靜靜的換,一邊看著兩父子笑。
自從冬,芮娘就沒過凍,魯越翻修的大炕比以前還要結實和暖和,每天早上醒來都還有提前準備好的熱水,等在屋洗完,芮娘抱著兒子,去了魯老太太院子里。
見到大孫子,老太太別提多高興了。
“今天你要準備些啥,要我幫忙不?”魯老太太問。
芮娘笑:“您就幫我照顧瞻哥兒就行。”
魯老太太笑道:“那這個活是最簡單的,我喜歡!”
沒多會兒,韋氏也把大丫送來了。今天是年二十九,韋氏也要準備年夜飯,雖然提前就知道老娘今年去二弟家團年,但還是問了一句,魯老太太抬頭看了一眼:“你和老大還是長兄長嫂,老二不開口,你們也不表示一下?”
韋氏尷尬的笑了笑:“那……今年分家了嘛,大郎也想問來著,但我看那邊早早就開始預備上了,我也不知道咋說……”
魯老太太哼了一聲:“那隨你們便,只是今天芮娘舅舅和舅母也要來,我去人多熱鬧的地方。”
韋氏臉上勉強扯了個笑,走了。
誰知韋氏剛走不久,魯大郎就來了。
“娘,過年去我們那吃飯?”
魯老太太煩了:“都說了去二郎那邊!怎麼還來問!”
魯大郎笑:“我知道,早上在我們家團年,晚上去二弟那邊就是。”
魯老太太哼了一聲:“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媳婦兒的意思啊?”
魯大郎:“不懂事!您別和計較,我都打算好了,早上我們做頓簡單的,中午我和二弟三弟祭祖,晚上在二弟家團年。”
魯老太太這才點了點頭:“這還像話。”
雖說分了家,可要是過年了兩家都不來往了,那才真的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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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越早飯后就出門了,魯恒今天也要回來,魯越先去甜水村接田氏和杜功章,然后還要去學堂接三弟,順便再買些瓜果點心。天氣雖然很冷,但想到馬上就能全家團圓過年了,魯越的心里還是十分火熱的。
芮娘在屋里忙前忙后,開始準備年夜飯。
像一些鹵菜,那就是必須要提前準備好,整只的肘子可以用來做水晶肘子,一同下鍋鹵制的還可以有爪鴨掌這些,那天魯越說完后提回來了兩只大鵝,一只殺了,一只還養在院子里,準備留到正月十五。
老鹵水熬制起來費時費力,且新鮮鹵出來的鹵遠沒有浸泡隔夜的香,芮娘從臘月二十七,就把老鹵水已經熬好了。這會兒只用上鍋加熱,再把準備好的肘子、爪、鴨掌,全部下鍋去鹵,另外還有郭家送來的牛,新鮮的牛腱子汆個水也去鹵,鹵牛勁道,是一道下酒的好菜。
去年一年,魯家的豬幾乎就沒斷過,牛倒是很。芮娘把牛按照部位全部整理切下,牛腱子可鹵,牛腩可以燉,至于里脊,則還是炒最香。
這些新鮮的明早做就來得及,今天最費事的活就是這一大鍋的鹵,鹵了差不多整整一個多小時,芮娘又朝鍋里加了些蛋和藕。
說到藕,芮娘還想自己做一味小吃。
餞藕,做起來簡單快手。用白梅煮水,白梅并不是一味食材,單吃極咸極酸,很難菜,但是做煎要用大量的蜂,略帶一點點酸味可以中和蜂的甜膩,味道剛剛好。
藕斷下鍋煮半,去皮切片,用煮過的白梅水浸泡兩個時辰往上,煮過水的梅子還可以做糖醋排骨,也屬于一多用。浸泡之后的藕片倒蜂繼續浸泡,這罐子蜂還是春天的時候魯越上山采的,吃了整整一個瞻哥兒的孕期,沒想到還有小半罐。
蜂浸泡之后的蓮藕會出不的水,藕片也會微微皺,這個時候再上鍋,倒剩下的蜂,繼續小火煎熬。在溫熱的小火下,藕片表面微微皺,糖的金黃均勻的裹在蓮藕的表面,泛出琥珀的澤。等鍋里的糖完全被蓮藕吸收附著,冒出咕咕嚕嚕的泡泡,就可以關火了。
煎好的餞藕可以用罐子封保存,半個月左右都不會壞,閑了取出來吃上一片,甜甜的滋味因為梅子的加不會過于的膩,口彈牙又嚼勁,芮娘沒忍住一下吃了好幾片。
等明天過年,就可以拿出來招待客人和家人了。
鍋里的鹵菜也關火浸泡,明天就會是一鍋香濃郁又味的鹵鹵菜,直接切盤,就是八涼八熱里面的幾道涼菜。
忙完這一切,魯越也恰好回家。
“芮娘!”
田氏看上去氣不錯,老遠就笑著和打招呼。
“舅舅、舅母。”芮娘笑著走出去,杜功章這一年人看上去神了不,可能是因為開了魚塘的緣故,也和人說話了,也走出去了。
“二嫂。”
魯恒也回來了。
“三弟,都進屋吧,屋里都收拾好了。”
田氏一邊朝進走一邊笑道:“我的個天爺,二郎也太能干了,我上回來還是個啥樣子呢,這差不多就已經起了?”
芮娘笑了笑:“二郎說過年要過個好年,所以就趕了趕。”
“二郎說的對!這過年了是好過個好年!這屋子不錯,看著寬敞!”
芮娘把眾人迎進了屋里:“后院和前院都收拾干凈了,舅母你們住后院吧,三弟,住前院吧,我把院子都打掃干凈了。”
魯恒的院子要年后才能修好了,魯恒笑著道:“那就麻煩二嫂了。”
芮娘笑著說他客氣,正好魯越也進來了,芮娘道:“那就開飯吧。”
田氏:“你準備的啥,要我給你幫忙不?”
芮娘:“今天吃燜飯,簡單。”
田氏和芮娘一塊兒到了廚房,看見一鍋的鹵,忍不住嘆:“你是真的能干啊芮娘,舅母還說來給你幫忙呢。”
“沒什麼人要幫的,您和舅舅好好歇著就。”
芮娘一邊笑著一邊將鍋蓋掀開,里面是芮娘一早就燜好的臘腸飯,去年的臘腸只剩幾了,正好今天做的新的。
一人一碗,能浸出油的臘腸靜靜的躺在米飯的表面,裹著一層油脂,米飯里還有切碎的菌菇丁和青翠的豌豆粒,掀開就是一令人垂涎的香氣,芮娘先給魯越盛了一大碗,他今天奔波了一日,肯定是累壞了。
再快手打了個青菜湯,魯越去問隔壁老娘吃沒吃,魯老太太都不用他,聞著味兒就來了,一是被兒味引來的,二是三兒子就在這,能不來?
魯老太太在堂屋笑著和三郎說話,芮娘把飯菜都端了進來。
雖然只是普普通通的燜飯和青菜湯,但一家人卻吃的異常滿足,有說有笑,魯老太太一邊抱著瞻哥兒,一邊和三郎有說有笑,別提多開心,笑聲都能直直穿過院墻,飛到隔壁去。
對比起來,魯大郎的院子就顯得有些冷清了。
接近過年,正是布莊生意最好的時節,魯大郎指著這一個月能給布莊帶來一點新的起,所以這一個多月來,他幾乎是早出晚歸。修房的進度比二弟晚了一大截不說,過年的準備也不是很充足。
年豬還是二弟找的人送來的,可惜韋氏做臘臘腸的技哪里比的上芮娘,忙活了大半日連小半扇豬都沒理完,還耽誤了下午飯,魯大郎回來見到廚房的飯鍋里空空如也,頓時就有些不悅了。
“怎麼連口飯也沒有?”魯大郎從廚房出來,語氣中有些怒意。
韋氏還在忙著腌,頭也不抬:“你想吃飯去你二弟那邊討去,我忙死了。”
魯大郎皺起眉:“都分了家,我怎麼去討?!你在忙,也不至于連頓飯也不做了吧?”
韋氏也累得夠嗆,語氣也不是很好:“我天在家一個人!你看看二房那邊幾個人!只是分家了,又不是割了兄弟,你看三弟回來,在你這個大哥這看過一眼沒有?!”
魯越被這麼一吼,心中也很不爽,是啊,三弟回來了,連招呼也沒打一個,現在娘吃飯,已經默認去二弟那邊了。
可他能說什麼呢,家已經分了。
“我不管那麼多,反正分家也是如了你的愿,現在屋里就我們兩人,你不做飯,難道等著我去做?!”
魯大郎吼了幾句,韋氏一言不發的站了起來,罵罵咧咧的朝廚房去了:“吃吃吃!就知道吃!給你做!”
魯大郎揮了揮袖子出門去了:“不用你做!我回布莊去,在外面吃!”
韋氏在廚房里把鍋碗瓢盆摔打的叮當響,心中顯然存了怨氣。
哪里知道,這廚房的活一個人做起來這麼累,腌灌腸做飯洗完,一件比一件累,即便宋芮娘沒進門的時候,還有娘可以搭把手,現在娘也徹底甩手不干了,只剩一個人。
韋氏嘆了口氣,把那些全都搬進了廚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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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這邊,眾人吃完了飯,田氏幫著芮娘把碗筷收拾了。芮娘道不用,田氏非要堅持,芮娘拗不過,便先去了前院,給三弟收拾收拾屋子。
“二嫂。”
芮娘笑著給他抱過來了幾床被褥,道:“這兩天天冷,我給你多抱了兩床過來,不過你二哥等一會兒會來給你燒炕,估計也暖和的。”
魯恒笑道:“很好,這炕又大又結實,不會冷。二哥這房子蓋得真是不錯,我都想住在這,不搬回去了。”
芮娘一聽也笑了:“那真是太好了,你就住這兒,省事又簡單!將來瞻哥兒,還要向他的三叔學習呢。”
魯恒:“瞻哥兒聰明靈慧,肯定是個讀書的好料子。”
這個話說到了芮娘的心坎上,忍不住問了句現在京都學堂的費用是多,魯恒一一告知。
這個數……倒是還能接。
“反正二嫂心靈手巧,上回帶去的醬又被同窗搶完了,我同他們說了二嫂你生瞻哥兒的事,他們也都表示理解。”
芮娘:“你自己可夠吃嗎?這回回來等正月過完了再走吧?我多做些。”
“是,那就有勞二嫂了……”
芮娘安頓好魯恒這邊,又去和田氏說了些話,最后才回到了自家屋子,魯越還站在架子上叮叮咚咚的,不知道擺弄什麼。
等芮娘一回來,他便立馬轉了。
“你干嘛呢?”芮娘問。
“沒有,準備給瞻哥兒做個木偶,找工。”
芮娘知道他手藝好,聽說給兒子做玩,笑了笑沒說什麼,只道:“那快睡吧,明早還有的忙呢。”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的確要起個大早。魯越點了點頭,等芮娘走后,他才悄悄的把剛才藏住的木匣子重新拿了出來,芮娘已經面朝里躺下了,借著月,魯越悄悄打開,里面靜靜躺著一個圓圓的金鐲。
他長舒一口氣,然后悄悄的將鐲子拿了出來,放在了芮娘每天早上都會打開的梳妝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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