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周氏如今也認識好些個字了,在書院眾人的耳濡目染之下，不止說話，面貌上也比普通做活的人多了幾分文氣和落落大方。

　其中一人聽了的話就打聽道“小娘子可識字、可會看圖”

　周氏點頭,“諸位手上的收條就是我寫的。不敢說會，略懂而已。”

　收條上的字跡談不上好,卻是娟秀清晰,那打聽的人就接著道“你等等，我去取個東西。”

　其他幾人直接把襖子披上,也沒離開，而是等著那人拿東西。

　很快，那人拿了一張圖紙過來，圖紙上頭是一個穿著春衫、宇軒昂的年，空白寫了肩寬、手長、高等各種量尺寸。

　春衫樣子跟普通春衫大致相同,但剪裁又有細微的差別，袖口不是云袖，而是箭袖,腰收的更窄，配一條腰帶，這樣搭配之下,既顯出文氣,又多了幾分英氣。

　另外那幾人跟他關系好,勾著他的肩膀就說“宋兄啊，你怎麼又設計起裳來了”

　“是啊,這圖紙我好像見宋兄拿出來過,當時拿到裁店里去做，那效果你咋還沒有死心”

　從他們的聊天容中，沈翠和周氏知道這是那位宋書生自己設計的,前頭拿到別定做。出來的效果嘛宋書生想的是要做一文氣英氣兼備的衫，沒想到弄出來，卻是不文不武，不倫不類。

　也得虧他家境不比衛家差多，一件半件服的銀錢還不放在心上，若是普通人家的學子，可承擔不起這種損失。

　他被同窗調笑得臉頰發紅，但還是道“小娘子看看能不能做，若是能做，就試著做出來。我可以先給定金。”

　旁邊的人也笑鬧道“小娘子盡管做，宋兄不差銀錢，他家里就是在府城開綢緞莊的。若不是怕他爹娘又要說他玩喪志，怕是早就讓家里的裁做了”

　“是呀，我們宋兄日常奇思妙想不斷，真要能做出來，往后就都在你這定做了。”

　定金作為本錢，那麼就算后頭的效果不盡如人意，收不到尾款，也能保證周氏不虧本。而若是這單了，這小買賣更是能發展為可持續收，再不用給人補漿洗，掙那幾十文辛苦錢。

　但是這樣式實在是新穎，又聽人說別家店鋪那麼有經驗的裁都失了手，周氏心里沒底，又忍不住去看沈翠。

　沈翠還是那樣，眼觀鼻鼻觀心，眉都沒抬一下，事不關己似的。

　是要培養周氏獨立自主的個人意識，又不是把周氏從穆云川的工人，培養自己的應聲蟲。

　帶著周氏做過一單了，又提點了那麼些話。若此時周氏還跟之前似的，想東想西，畏手畏腳，那麼只能說明立不起來。

　好在周氏思索半晌道“不知道宋公子何時要”

　“馬上我也要歸家，十五上元節后才回來，那會子能做好就。”

　這日才初十，到上元節還有二十五天，時間足夠。

　“那我就盡力一試。”

　說完周氏又麻煩宋書生去取了筆墨，照著沈翠前一天教的，寫了定金收條和契書。

　拿到了二錢銀子定金，周氏只覺的自己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這第二筆買賣雖然比第一筆小很多，但前頭那是沈翠幫著促的，這次，卻等于是獨立完的

　沈翠看一直攥著那小銀錁子沒松手，便笑著問“覺如何”

　周氏回過神來，出個笑，“覺好，就也擔心做不好。”

　“還沒發生的事兒，擔心那些作甚再說，他們都說了，這是宋書生自己的設計，書院街上的老裁都沒做出來，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做壞一件裳而已。”

　周氏忙活了二十天，尾款都收齊全了，五兩銀子賺到手里，做壞一件服的損失完全承擔的起。

　抿笑道“那到時候若是宋公子不喜歡，我就退他一半定金，然后把那長衫改改給咱二胖穿。”

　“這敢好，去年他把春衫讓給了他大哥，雖沒說什麼，估計心里還是想要的很。”

　婆媳倆說著話就離開了青竹書院門口。

　還有兩旬就是過年，今遭沈翠和周氏出來，不止是送棉襖一遭，還要置辦年貨。

　衛奚離開書院之前，還想著把這個月的生活費給了。

　沈翠看出來他是怕自家沒銀子過年，但他人都不在這兒，哪里來的生活花銷就沒收。

　前頭給書院上下置辦冬裝，花去了三兩銀子，手頭還剩下六七兩。

　想想去年年頭上，剛穿過來這會兒，先是給穆云川送銀錢，又是和鄭氏吵，被要回去五兩，手頭銀錢還沒這會子多呢，不也照樣過來了

　沈翠心態良好。

　結果回頭挑選完各年貨，到了付賬的時候，周氏搶在前頭結賬。

　“往日您不要我家用，這次靠著您想出的襖子樣式才做一單小買賣，多掙了一點。您又不肯和我分銀錢，就讓我表示表示吧。”

　難得這麼有主意，沈翠大概算了算這些零碎東西的價格，加起來不到一兩銀子，也就隨去了。

　置辦完年貨，兩人都拎上了大包小包，但還能再拿些東西，周氏又另外去買了幾支新筆和幾刀紙，依舊是搶著付的錢，“過去我練字用紙，用的都是書院里現的，現在手頭富裕了，當然還得補上。”

　婆媳倆在天黑前回的村，雖然這一天都沒歇著，但周氏一點兒都沒顯出累，神狀態十分飽滿，笑著給大家分東西。

　勞不語得了一包新茶，雖不是什麼頂好的貨，但也不是茶末，比平時書院里供著的好上不。

　穆二胖已經有了新裳，得的自然是吃食點心。前頭他把桃當謝禮送給了衛恕，周氏便又給他買了一包。

　東西雖不算值錢，但過年嘛，收點小禮本就是增添氣氛的。

　勞不語和穆二胖都很高興地看向沈翠，沈翠立刻道“可別謝我，我只負責買選年貨，搶著付賬的不是我。”

　不是他買的，那自然是周氏，勞不語同道謝，轉頭還同沈翠道“山長好福氣，寒山聰慧，兒媳婦又這般能干，再過幾年，且有好日子過呢。”

　沈翠笑道“夫子這話說的，他們日子好了，還能不想著您是咱們都有好日子呢。”

　穆二胖跟周氏更親厚一些，不止道謝，還說“嫂嫂的手藝真厲害，這麼幾天就賺到那麼多銀錢。你是我見過最能干的人了”

　是人都知道周氏能干，但從沒人當著的面這麼夸獎，就好像做的都是分之事，本來就應該那般似的。也只有穆二胖，素來想什麼說什麼，從一開始吃的飯就都要夸，到現在也是，一如既往的該夸就夸。

　周氏被說的臉頰砣紅，頗有些不好意思，就說回屋接著做活。

　前頭趕工，沈翠是讓在書院這邊利用時間增益的。

　眼下第二單時間充裕，就沒必要待在書院這風的屋子里了。

　而且青竹書院那邊都放假了，他們那邊已經是城里書院規矩最嚴的，一旬還有一天休假呢。自家書院日常就沒有休息這麼一說，每天白天都是學雙倍時間，只有偶爾晚上的時候，沈翠取消時間增益，算給大家休息，此時就想著也給大家放個年假。

　但提出放假之后，勞不語和穆二胖師生倆對視一眼，都頗有些迷茫。

　最后穆二胖搔著頭開口道“放假干啥去啊”

　“放假當然是玩兒啊，你想玩啥，娘都陪著你。”

　“我就喜歡投壺箭，可是每天早上本來就有早，我每天都在玩啊，玩上兩刻鐘也很夠了。”穆二胖說著看向勞不語。

　勞不語也道“我孤家寡人一個，每年過年都覺得冷清。難得有寒山這麼個乖學生日日陪著。放假了我也沒地兒去又沒規定說過年不許讀書，還和平時一樣最好。”

　得，這對師生居然還不想放假。

　沈翠也不著他們。

　因為當天出去了，沒開書院里的時間增益，穆二胖和勞不語還嘟囔，說今兒個不知道怎麼回事，時間過得特別快，往常半天里能背完六七頁書的，今兒個卻只背了一半

　于是不止他們沒假放，沈翠這山長也回了自己的位置，勤勤懇懇地充當一個時間增益的人形開關。

　書院里雖了個衛奚，但日子還是一樣的過。

　等到外頭時不時就能聽到竹和鞭炮聲的時候，正式到了年底上。

　穆云川托旁人送回了第三封家書，和之前一樣的問候模板跳過不提，他在信里說府學課業重，來年開春又是他進府學后第一場大考，越發不敢怠慢，便不回家來過年云云。

　聽說穆云川不歸家，沈翠當然是高興的，心里盼著他忙呢，越忙越好，把自家徹底忘了才好。

　但高興歸高興，沒表出來，而是轉頭去看周氏。

　算起來，他們夫妻婚到現在一共了兩個年，但是兩個年都沒在一起過，想也知道周氏多失落。

　周氏自然是失落的，但這失落并沒有持續很久，一則是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畢竟穆云川前頭只是在縣城里，都不怎麼回來，如今去了府城，路途遙遠，自然更不會輕易回來。

　二則，現在還有別的事兒忙呢。就像現代的年人一樣，就算前一天失哭，第二天一早依舊得收拾妥當去上班。

　再有半個月就是貨的日子，但眼下還沒做出那裳來，比起醉心于學業的夫君不歸家，周氏更擔心做黃了買賣，斷了進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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