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一愣。

　什麼西域和親。

　秋揚便將昨兒五公主主同皇上要求和親的消息告訴了，“上回殿下說起，奴婢還以為只是玩笑，誰知今兒皇上和皇后都要替議親了，公主竟當著所有人的面，請愿去西域和親，說什麼大周人得講誠信，人家要的是公主，如假包換，旁的都是假的。”

　皇后險些沒暈過去。

　今兒沒有選秀，落雨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五公主，五公主突然要去和親，皇后哪里還有心思選秀。

　唐韻也沒料到，神一，問秋揚，“皇上和皇后娘娘怎麼說的？”

　“陛下自然是沒答應，說此事日后再議，可五殿下鐵了心地堅持要去，這不，昨日一回來，便被皇后娘娘關在了屋子里，所有的游記也一并被繳了個干凈。”

　秋揚領著唐韻過去，果然房門是關著的，屋外守著兩位宮，也是生面孔。

　唐韻推開門，人剛一進去，門扇便被門外的兩位宮合上。

　五公主正坐在團上剝著橙子，抬頭見是唐韻，眼睛一亮，“韻姐姐可算來了，昨兒怎麼樣，皇兄怎麼說的，許了位份了？”

　唐韻看著五公主這般，心頭突地一酸，倒沒說自個兒的事，走過去先認認真真地問道，“殿下，怎想著要去西域。”

　五公主神一躲，“本宮就是想去西域看看。”

　唐韻的神難得有些著急，“五殿下若真想要去西域看看，大可不必以和親的名義，殿下想去看看，往后定會有機會”

　那樣善良的姑娘，心思單純，憎分明，若是有朝一日背井離鄉，怎麼活下去。

　“有什麼機會？關在深院里，被人以條規管教著，吃飯說話走路，一言一行稍有不妥，便會落下一個沒有家教的名聲，連著父皇母后一塊兒埋汰，出個門逛個街，都得被人監視，這樣的日子旁人或許能接，可我從小就被養在皇宮，過慣了被人捧在手心的日子，突然要我去伺候別人，看別人的臉行事，還不如要了我的命，我做不到。”

　五公主說完，眼眶已生了紅。

　唐韻沒堵得沒了聲兒。

　“韻姐姐。”五公主輕輕地喚了一聲，“你是沒瞧見，昨日來的那幾位大臣，個個高呼本宮高貴貞潔，他們不是來議親的，是來本宮出家的。”

　五公主一笑，“本宮大婚當日死了夫君，無論是什麼原因，最后的名聲都會落在咱們姑娘上，但凡有點本事的家族，都不會想沾上本宮，余下的那些便都同蔣家公子是一路貨，看上的只是駙馬爺的位置。”

　唐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心頭絞痛難耐，輕聲問道，“韓大人呢，殿下舍得嗎。”

　五公主臉一紅，“你看出來了？”

　唐韻點頭，“殿下很明顯了。”

　五公主的臉上終于出了幾分姑娘被窺見心事的，但也就是一瞬，便又恢復了過來，笑著道，“本宮對他不過是剛生了好，既沒互通誼，也并無相濡以沫的深厚，我又怎會將自己的后半生寄托在他上？蔣家公子死了后，我便有了想法，想著這輩子不嫁了，就在宮里養幾個面首，不一定非得祈求哪個好兒郎能來娶了我，如今這念頭怕是不了了，可與其伺候別人，聽那些滿尖牙的人教誨，本宮還不如嫁去西域，為自己的家國做點貢獻，也不枉父母所賜了這一骨。”

　唐韻心頭一震，愣愣地看著。

　五公主見那樣兒，突地“噗嗤”一聲笑，“瞧把韻姐兒給嚇得”

　唐韻倒不是被嚇到，而是敬佩。

　“好了，不嚇你了，我也不過就是想想，過不了幾日，父皇和母后便會替我尋一門好親，堂堂大周朝的嫡出公主，還能了苦不。”五公主將手里剛剝好的一塊橙子遞給了唐韻，“韻姐姐吃點，今年這橙子產量似是不如往年，第一批分到本宮這兒來，就只剩這麼一盤了。”

　唐韻：

　“殿下喜歡，多吃些。”唐韻去邊上的盆里凈了手，回頭坐在跟前，慢慢地替剝了起來。

　五公主這才問道，“韻姐姐還沒說呢，皇兄昨兒找你過去，可是為了太子妃一事，了沒？”

　唐韻沖一笑，輕輕地點了頭，“嗯。”

　“當真？”五公主一把抓住了的手腕，興地問道，“快說說，皇兄如何同你說的。”

　唐韻將手里的一瓣橙子，直接給塞進了里，笑著道，“太子殿下說，等到選秀一結束，便去同皇上和皇后稟報。”

　五公主小里被塞了個滿，急著吞咽了下去，才疑地問道，“怎麼是選秀結束？”

　選秀一結束，太子妃人選就得定下來。

　還有何可稟報的？

　“如今進宮的秀，多數都是沖著太子妃而來，若太子殿下突然出一早就心屬于我，旁人豈不覺得被當了猴耍。”

　五公主一聽，似乎也是這麼個道理。

　既然皇兄都說了，那定是有他的想法，五公主沒再去懷疑，笑著看向唐韻，“太好了，我終于能喚韻姐姐一聲皇嫂。”

　唐韻又給塞了塊橙子進里，急著囑咐道，“還沒那麼快，五殿下先別聲張。”

　五公主道是害了，也沒再逗。

　能嫁給皇兄，就徹底地放心了，“等選秀結束，韻姐姐也別住什麼逢春殿里，搬過來住，多陪陪本宮，萬一哪天我就出嫁了呢，再見一面，可就難了。”

　五公主本以為唐韻多半會拒絕，沒想，這回倒是應承得很快，“好，我搬過來陪殿下。”

　五公主意外地看著，“可別反悔？”

　“不反悔。”

　兩人聊了一會兒，唐韻才道，“兩日后是母親的忌日，如今我也回不去，想讓嬤嬤拿些東西先回去替我祭拜一下，趁此將母親的靈牌從唐家挪出來，可否借用一下五殿下的馬車。”

　唐家宅院已經賣了出去。

　人都被趕走了，祠堂遲早也得被清出來。

　五公主聽完當下便喚來了楊秋，讓去逢春殿接應阮嬤嬤。

　阮嬤嬤出來時沒躲沒藏，當著眾人的面，抱了兩床舊褥子，管事嬤嬤見是五公主邊的宮娥，笑著打了聲招呼，也沒敢去細瞧。

　馬車就候在逢春殿的門外，車備了不的貢品，秋揚連人帶車，親自將阮嬤嬤送出了城門。

　巳時明公公過來送信，便再也沒有見到阮嬤嬤。

　怕引起旁人懷疑，明公公也不敢在逢春殿多停留，尋了一圈沒尋到阮嬤嬤，剛準備上覓樂殿，便見唐韻從里走了出來。

　明公公心頭一松，趕上前帶了信，“今兒午時三刻，殿下會去漣鴛湖，唐姑娘午時出來，奴才安排人前來帶路。”

　漣鴛湖，以煙雨著稱。

　這兩日，煙雨朦朧，可不就適合。

　唐韻點頭笑著道，“好，我知道了。”

　明公公放心地回去了差。

　太子正伏在案上，看著奏折，聽明公公稟報完，抬起頭，多問了一句，“如何說的？”

　明公公知道他想問什麼，“唐姑娘瞧著還高興。”

　太子沒再問。

　側目看了一眼還擱在書案上的太子妃名冊，腦子里又想起昨兒離開時的倉促模樣。

　可憐的，肯定是傷心了。

　這幾日他多哄哄吧。

　太子又吩咐了明公公，“去備幾盞孔明燈。”安最喜歡那東西，都是姑娘，應該也喜歡。

　午時一到，太子便擱下手里的折子，特意換上了一紫錦緞，帶著明公公先去了漣鴛湖候人。

　唐韻回到逢春殿時，長廊下已經站著一堆的姑娘，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唐韻朝著人堆里了兩眼，沒見到蘇姑娘，腳步剛拐過轉角，便見幾位姑娘圍在了自己的門前。

　蘇姑娘也在。

　正立在那，不停地往后張，見唐韻終于回來了，臉上的神松了松，腳步往旁邊一讓，給唐韻遞了個眼神兒。

　唐韻還未會意過來，跟前的云姑娘便先出了聲，“唐姑娘這伴讀的份還真是不一樣，一大早的，便能在宮中來去自如。”

　語氣尖酸，怪氣。

　唐韻沒理，上前兩步看著，笑著道，“還請云姑娘讓個路。”

　云姑娘的腳步堵在門前，紋不，“今兒院子里的姑娘們都要去對面的庭院里游玩，唐姑娘不去？”

　唐韻一笑，“是嗎，那我進去換裳就來。”

　云姑娘這回倒是讓了路。

　唐韻上前去推門，后的云姑娘，毫沒有回避的意思。

　唐韻回頭，笑著問，“云姑娘還有事嗎。”

　云姑娘一笑，“都說唐姑娘在這宮里住的時間長，屋子里藏了不好東西，今兒可否讓咱們長長見識”

　“云姑娘說笑了，這逢春殿的屋子不都是一樣。”唐韻手推了門，還未等轉將門合上，云姑娘的子便了進去。

　后的姑娘，接二連三地將兩扇門板，撞了個滿開。

　唐韻沒辦法，只得招呼道，“姐姐們要喝茶嗎。”

　蘇姑娘最后一個進來，進來時臉上還帶著一子同，手拽了一下唐韻的袖，輕聲道，“適才我攔了，沒攔住。”

　唐韻笑著道，“沒事，蘇姑娘也進來坐吧。”

　“我就不打擾了”

　“有何不能打擾的，這人不都進來了嗎。”

　蘇姑娘這才抬起目，往屋去，一張木幾，一張地毯，一張圈椅，兩個木凳，一個火盆，一張床榻。

　同秀們住的屋子，也就多了地毯，并沒什麼可稀奇的。

　蘇姑娘的眸底幾不可察地劃過了一詫異，不過一瞬，便掩蓋了過去。

　唐韻看了一眼，轉去沏茶。

　云姑娘已經走到了角落里放置的幾口大木箱跟前，回頭朝著唐韻一笑，“唐姑娘還說沒藏寶貝，這不是擱在這兒了嗎。”

　“云姑娘誤會了，進來前，這箱子就在這兒擱著了，想必是之前兩位殿下的伴讀所留下的。”唐韻說完擱下了手里的茶壺，走過去，主地揭開了箱子蓋兒，“里頭就只幾本書，姑娘們要興趣，大可以拿回去瞧瞧。”

　云姑娘的頭立馬往前一湊，果然里頭只放了幾本書。

　“是嗎，這人都走了，務府的人怎沒來清理。”云姑娘半信半疑，說完，順手又揭開了跟前的一個木箱，里頭同樣是幾本書。

　旁邊被兩個姑娘揭開的木箱倒是放了一床陳舊的被褥。

　還有一口木箱，里頭空空如也。

　云姑娘覺得甚是無趣，抬頭又掃了一眼屋子，櫥的門正敞開著，一眼便能看到里面有些什麼東西。

　都是些裳。

　緞子是不錯，也多，但也能理解。

　畢竟是救了五殿下命之人，給賞些裳穿，也說得過去。

　唐韻已經沏好了茶，回頭熱地招呼了一聲，“茶沏好了，姐姐們過來坐會兒吧。”

　云姑娘看了一眼跟前木幾上擺著的幾個瓷杯，眼里的嫌棄沒有半點遮掩，“你自個兒喝吧，咱們還得去逛園子呢。”

　云姑娘的腳步走過了門檻，回頭就沖著邊的姑娘抱怨道，“不是說這屋子里藏了不東西，就這？”

　“我也不知道是從哪個里傳出來的”

　蘇姑娘的腳步落在了最后，走到門前，本想回頭同唐韻打聲招呼，先走了，卻見唐韻也一并跟了上來。

　“唐姑娘要出去？”

　唐韻一笑，“不是說要逛園子嗎，橫豎我也閑著，一塊兒過去，圖個熱鬧。”

　蘇姑娘高興地道，“那敢好，我正愁沒個說話的伴兒呢。”

　一群姑娘拖拖拉拉地出來，到了庭院，已是巳時末。

　管事嬤嬤清點完人數，轉便讓人關了殿門。

　今兒早上的雨點子還很，這會子倒是停了，腳下的青石板，管事嬤嬤叮囑了一聲，“游園子可以，莫要滋事，當心著腳下。”

　管事嬤嬤知道里頭有幾個不省心的，但也不能當真將其關在殿不讓出來。

　高門大戶里的姑娘得罪不起，指不定哪天就了頭頂上的主子。

　管事嬤嬤只能點到為止。

　唐韻的腳步原本落在最后，進了園子后，才開始追上了前面的人群堆，不僅主同蘇姑娘說起了話，還上前同董家姑娘，張家姑娘也打了招呼。

　唐韻平日里很出來，上回選秀時，更是埋著頭目不斜視，沒同人說過一句話，今日見終于肯同人談了，個個都圍了過來。

　唐韻今兒似乎也放開了，一顰一笑之間，將江陵第一人兒的貌，發揮得淋漓盡致。

　若是一群男人，必定會為其瘋狂，可如今是一群人。

　且還是有競爭關系的人。

　明公公派去領路的嬤嬤，先是在逢春殿外的甬道上候著，候了一刻后，還沒見到人，便去了逢春殿。

　這才發現逢春殿的殿門閉。

　嬤嬤問了一番，才知道姑娘們今兒進了對面的庭園，不由愣了愣，不太確定地問了一句守門的太監，“逢春殿的秀都去了？”

　守在庭園外的太監笑著道，“可不是都在里面，正熱鬧著呢。”

　嬤嬤正愁著想個什麼法子進去提醒唐韻時，漣鴛湖，太子已經坐在船上候了半個時辰。

　明公公的孔明燈也準備好了。

　只等著唐韻一到，便能開船。

　此時不過才正月，加之落雨，一靠近湖面，便覺一子冷颼颼地寒氣直心窩子。

　明公公抬眼看著幾回太子被風刮起的大氅，心尖都提了起來，大半個時辰后見人還沒來，明公公趕派小順子回去催，“怎麼回事，怎還不見人。”

　等小順子匆匆地趕到庭園，里頭的秀已經散完了。

　適才領路的嬤嬤，見到小順子，拖著哭腔道，“這可如何是好，那唐姑娘也不知道怎麼的，同云姑娘生了口角，竟，竟”

　小順子一急，“竟怎麼的，你倒是說啊。”

　“唐姑娘扇了那云姑娘一耳，如今已經被管事嬤嬤帶回了逢春殿，罰著跪呢。”

　小順子：

　小順子半晌才回過神來。

　不可能。

　唐姑娘，他幾乎日日都見，弱得如貓兒一般，要說旁人欺負，他還相信，可說欺負旁人，還打的是云貴妃的侄云姑娘。

　他打死也不信。

　這，這八是搞錯了。

　小順子忙得吩咐那嬤嬤，“你趕去漣鴛湖，知會殿下，就說唐姑娘今兒被絆住了，去不了了，我先去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

　漣鴛湖。

　太子已頂著寒風在船上坐了快兩個時辰，看著跟前的天一點一點地暗了下來，幽暗的眸子慢慢地失了溫度。

　明公公上前勸了幾回，“殿下，風太大，還是先回吧。”

　太子沒。

　等到宮里的第一盞燈亮起時，太子的眉心突突一陣跳，猛地從船上起，大氅在空中起了一寒風，一雙手背即便是繃著青筋，也能看出被凍得通紅。

　他還要如何對？

　他待，自問已經是仁至義盡，掏心掏肺了。

　他從未這般費盡心思地去哄過一個人，當不太子妃，又不是他的錯，要怪就怪自個兒那不爭氣的爹，沒給一個干凈的份。

　同自己生哪門子的氣。

　他還不夠寵？他什麼沒給？他是慣著了。

　，還敢爽他約了。

　加上上回在行宮，讓自己等了兩回了吧。

　太子的腳步從船上下來，直沖沖地上了攆轎，麻麻亮的天下，那張臉上的溫潤如雅，早就沒有了蹤影。

　他懶得管。

　咋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