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盞一開始以為，五分鐘，是個比較狂傲夸張的說法。

　但沒想到，真結束得特別快。

　對方四個人，型比商行舟他們要高大很多，遠看像是壯，三分鐘后就發現，是虛胖。

　裴墨幾個人從小跟新兵打到大，沒什麼別的招兒，但只要打下去，沒一下是虛的。

　報警的電話剛掛斷，惹事的人就被制服了。

　夜風沁涼，燈影被風吹。

　看熱鬧的人在周圍圍了一圈，被老板揮散：“去去去！都別看熱鬧了，該干什麼干什麼去！”

　商行舟小臂被酒瓶劃了道口子，正往外流。

　他反剪其中一個人的胳膊，手下力道一點也沒因此減輕，膝蓋抵在對方背脊，出一慵懶的狠勁兒：“干什麼的？”

　“哎疼疼疼——”對方換了副面孔，討好地笑，“喝醉了，喝醉了。”

　商行舟不信這套，轉頭看老板：“警察什麼時候過來？”

　老板說：“剛說出警了，估計十來分鐘。”

　“不好意思啊，給您添麻煩了。”今天這伙人像是沖著裴墨來的，他有點奇怪，但仍然只是說，“砸壞的東西我們賠，您先等我們把這幾個人弄走。”

　“哎，哪兒的話。”這幾個都是客，老板見沒事了，趕拿掃帚去收拾地上的碎片，“我這里有監控，等會兒警察來了，調給他們看。”

　商行舟角扯了下，沒說話。

　溫盞抱著他的外套，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三五米的距離，站在屋檐下，看到跡蜿蜒著，細細一道，從他小臂流到手背。

　“商行舟……”上前，想到自己包里沒有能止的東西，又有些猶豫，“你手被劃到了。”

　商行舟草草看了眼，傷口不算寬，不是提，他差點兒忘了得喊一下疼。

　“沒事，你站著，別過來。”但他又不想讓靠近，微皺了下眉，撇開目，抬抬下，“一茗你送倆回去，剩下的我們來解決。”

　涂初初眨眨眼，再眨眨眼。

　石一茗應了句“”，把手里的鬧事者給紀司宴：“那警察要是有事兒，你們再我。”

　他說完，轉來到倆姑娘面前，外套往肩膀上一甩：“走吧，我個車。”

　溫盞不放心：“可是，商行舟他傷——”

　石一茗：“沒事，他能理好。”

　溫盞憂心忡忡，被涂初初拖著，從他后一步步走過去。

　初秋深夜的天空高而遠，煙火氣懸浮著，在微冷的空氣中徐徐飄散開。

　肩而過時，看到他背脊撐起，像撐開一張漂亮的弓。

　他沒有回頭。

　-

　溫盞回到學校，踩著門時間進門。

　有些不安，無意識地抱著商行舟的外套走了一路，進門時是陸燦“咦”了聲，問：“這誰的服啊？”

　才遲緩地回過神：“我……一個朋友的。”

　把服撐開掛在椅背，手指到堅的東西。

　從口袋中拿出來一看，是自己的手機。

　這晚溫盞有點失眠。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再睜開眼，已經是凌晨兩點半。

　腦子里有個念頭，一開始地，現在變得強烈，想起今天晚上，涂初初建的那個群。

　在黑暗中按亮手機屏幕，進微信。

　群消息還停留在晚八點四十三分，建群時。

　“……”

　小小的沮喪一點一點浮起來，口好像堵了一團棉花，不上不下。

　這個時間，不管事理結果是什麼，也該有結果了。

　怎麼都沒人在群里講一聲……

　溫盞將手機塞進枕頭下，猛地拉高被子，整個人進去。

　今晚，石一茗送回宿舍，上樓前，兩人還有一段簡短的對話。

　也不傻，龍蝦店里那幾個人說自己喝多了發酒瘋，可明明是先確認了裴墨的份，然后才狂怒的。

　所以分別時，忍不住，問了句：“你們幾個，經常招惹這種社會哥嗎？”

　石一茗猶豫幾秒，才撓著頭說：“也不是吧，我們平時，還安分守己的。”

　就是這幾秒鐘的猶豫，以及這個蓋彌彰的，撓頭的作。

　讓溫盞更惆悵了。

　所以，他們平時就是……很不安分守己吧。

　唉。

　為什麼要打架呢，閉上眼，眼前又會浮現讀中學時，商行舟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他好像一向渾不在意，那些痕有時候在下，有時候在額頭。

　總之都是容易磕或者傷的地方，也沒人幫他收拾。

　沉默好一會兒，溫盞鉆出被窩呼吸，重新拿起手機，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

　點進商行舟的微信首頁，點擊“添加好友到通訊錄”。

　過去幾分鐘。

　商行舟沒有回。

　-

　之后一整個星期，商行舟都沒有出現。

　新的一周，剛放晴沒幾天的北城，又開始下雨。

　夏季已經完全過去，北城開始悄悄降溫，一場場秋雨攜著涼氣，穿過田野，撞進人類的膛。

　早八高數連堂，溫盞上完課才想起屜里早餐的燒麥沒有吃，涼了，提起來往外走。

　剛起，聽到后門傳來爭執聲：

　“我有說錯什麼？你不適合學數學，不對，你本不該報考計算機。的確是有很多人夜以繼日地拼命高考考進T大計算機系，但并不是所有進來的人都能讀這個專業，你懂？”

　課間，走廊上人來人往，空氣泛冷意。

　溫盞視線偏過去，看見他們班上的學委，長立著，表不佳。

　對面站著的人竟然是陸燦，憋紅一張臉：“我不就是沒有作業，老師都沒說什麼呢，你瞎上升什麼高度？跟你說三百遍了，我本不在乎這門課的績點，這事兒跟你有什麼關系啊，你家住海邊的管這麼多？”

　不知道怎麼吵起來的，好多同學沒走，怕他們起沖突，兩邊都拉著小聲說“算了算了”。

　溫盞抱著傘，將背包從肩膀上卸下來，放地上。

　學委冷笑一聲，推推眼鏡：“我在就事論事，你為什麼攻擊我？踩你痛腳了是不是？生都不該學計算機，數學建模和算法工程，不是生的工作。”

　溫盞頓住。

　“你有病吧，你都開始無差別攻擊了，這還能就事論事？”陸燦氣得不行，又罵不出別的話，撲上去想撓他臉，“那我是不是也能說所有高不到一米八的男生都是二級殘廢？你這個殘廢。”

　兩個人鬧一團，學委大：“我說了吧！數學建模和程序設計大賽，從來沒有生能拿金牌！”

　“也不一定。”

　后傳來一道清冷的聲。

　所有人的目被吸引過去。

　溫盞安靜站著，沒看他，云淡風輕地提起包，拍拍灰：“你等等看，說不定我會拿金牌。”

　本來想聽聽，他還能說出什麼了不起的見解。

　結果翻來覆去，都是沒有邏輯的話。

　無聊了。

　學委臉微變。

　認出是溫盞，他有點悻悻，想起哪怕是期中期末考，他的分數也從沒考得比高。

　但還是：“雖然你數學很好，但是……”

　“也不用急著說但是。”溫盞沒給他往下繼續的機會，抬起頭，定定地盯住他，一雙眼黑白分明，清冷平靜，“世界總決賽還早，但校選拔賽就在年底，我要是贏了，你輸我點兒什麼？”

　猝不及防被這麼盯住，學委心虛半秒，又很堅定地覺得自己不會輸。

　他哼：“我就去場上喊，2013級計算機系的費元嘉，是個不配學數學的傻。”

　“行。”溫盞提醒，“到時候，你要先跟陸燦道歉。”

　學委瞥陸燦一眼，收回目，陸燦一腳踹到他小上：“你輸定了，傻。”

　學委：“……”

　他轉回來：“可以，那你要是輸了？”

　“這個概率不大。”溫盞想，既然是放狠話，那一定要比費元嘉更狂，“真有那個萬一，隨你便提條件，我都答應。”

　這賭注下得比學委大多了，比賽還沒出結果，費元嘉就先被了一頭。

　同學們興致，看看溫盞，再看看學委。

　學委著頭皮：“一言為定，你等著瞧。”

　-

　午飯后，雨停了一陣。

　天灰沉沉，毫無放晴跡象。

　窗前的樹木終于開始落葉，打著旋兒在空中飄，被雨水打，偶爾有一兩片，在漉漉的窗玻璃上。

　宋思蘅手關了窗，將微涼的風隔絕在外，回頭看陸燦：“還生氣呢？”

　陸燦攥著抱枕往桌上砸：“啊啊啊！費元嘉那個傻！”

　扎小人：“去死去死！”

　宋思蘅被逗笑，手頭頂的，環顧四周：“盞盞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吃完午飯就自習去了，說下午有課排在第一節，怕回來一趟睡過頭，干脆就不回來了。”

　“選修課？”

　“育課。”說到這個，陸燦頓了下，有點好笑，“不是沒報上咱們班那育麼，你猜現在跟什麼系一起上課。”

　“嗯？”

　“金融。”

　“……”

　T大最卷兩大院系：金融與法律。

　由于錄取分數比其他專業還稍更高一些，這兩個專業聚集了所有優等生中的優等生，連育平均分都比其他院系班級高一截。

　“我不是幸災樂禍啊，但是，跟著金融系那一伙人打太極，要是跟不上拍子——”陸燦憋笑，“不知道，會不會被圍觀。”

　宋思蘅試著想象了下，滿腦子都是一只糯米團子茫然無措地被人群來去的畫面。

　笑起來：“我以前覺得小溫格的。”

　陸燦：“現在也不。”

　“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不會主跟人起沖突。”宋思蘅想了想，說，“但今天發現，其實很勇敢，膽子也大。”

　還非常聰明。

　“你沒聽過嗎？越溫的人越有底線。”想到早上的事，陸燦嘆息，“不知道小溫的底線在哪，誒，什麼時候談個給我看看呀，萬一被欺負怎麼辦。”

　宋思蘅坐下，目微微偏移，落到溫盞的椅子上——

　椅背上靜靜掛著件黑外套，已經在那兒放了一個多星期了，沒見收起來，也沒見還給誰。

　宋思蘅特別想跟陸燦說，你不覺得，這就很眼，很像是哪個男生的服？

　躊躇半秒，沒開口。

　只是說：“我覺得盞盞談，不會被欺負的。”

　“怎麼？”

　“不是那種會一直讓步的人，如果有人惹到，會很果斷。”宋思蘅微頓，很肯定地說，“——跟那個人，一刀兩斷。”

　-

　溫盞不知道宋思蘅和陸燦在背后這麼說。

　要是知道了，必然慨一句：料事如神。

　因為——

　溫盞舉目天，想。

　真的跟不上其他同學。

　倒也不是他們打太極打得有多快，主要是他們很整齊，溫盞就了隊列中那個“異數”。

　班上同學倒也沒說什麼，從沒見過有人從其他院系并過來，還新鮮，好幾個人跑來搭訕，炫耀自己的頭發，很好奇地問：“你們計算機系的學生，是不是全都年紀輕輕就禿頭？”

　——歇歇吧，搞金融就不禿嗎？

　溫盞和善地笑笑，在街邊打的太極。

　只有育老師有點發愁，主湊過來，問：“我找個同學，教你打？”

　溫盞是真有陌生人恐懼癥，想到要跟人一起比劃這種東西，非常抗拒：“沒事，老師，我可以自己學。”

　“問題是你這自己學，學得也……”老師納悶，“我怎麼覺你好像站都站不穩？”

　溫盞老老實實：“我就是站不穩。”

　老師：“……”

　話音剛落，背后傳來一聲很輕的笑。

　低低沉沉的，隔著一點距離，像大雨后帶著涼意的風，有些清冷，又很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