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緋跟黎羨南懶在西郊別墅里,葉緋并沒有多問他為什麼不用回家,也從沒問過他關于他家里的事。
也不全是沒問過。
在除夕夜那天結束后,黎羨南下床去給倒了杯水。
這回惦記著,給端了一杯溫水。
葉緋嗓子有些發干,端著水杯趴在床上喝。
那也真切是一個曖昧、沸騰而熱烈的夜晚。
葉緋問黎羨南,這些天就要一直在家里嗎?
黎羨南問,想去哪兒,度個假也不是不行。
葉緋對這些也不是太熱衷,說,“那就宅在家里吧,不過你真的不用去,嗯,拜個年什麼的?”
北方的新年似乎對走親戚拜年這些事很熱衷,很重這些禮儀,至在以前葉緋小時候是這樣,大年初一去拜年要拜一整天,空了寺廟祭拜,初二一般會有出嫁的人回來吃飯。
有點古板,但也算是熱鬧。
“過年和不過年對我沒什麼差別,不過今年不一樣。”黎羨南掀開被子上來。
“什麼不一樣?”葉緋還傻傻問了一句。
“今年不是有你了麼。”黎羨南接過手里的玻璃杯,放回床頭柜。
葉緋就老老實實躺在他邊,抱著他胳膊,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聊得東西都很瑣碎。
也正是這樣溫馨的片刻,黎羨南的手機響起來,看到上面的號碼,黎羨南停頓了下,開了靜音又扔回床頭柜。
“接吧,萬一是什麼重要的事呢。”葉緋晃晃他手,比劃一下,“我不出聲。”
黎羨南被這表逗笑了,今天真是過了有點兒可憐的一天,早上起床趕飛機,下午回了廣東,流落在外,被他接回來玩到了凌晨時分,再折騰一番,這會也已經近五點了。
黎羨南肯聽的,羅書電話再打進來,這次黎羨南接聽了。
其實羅書也是,下午的時候給黎羨南撥了有二十多通電話,他一通都沒接聽,猜猜也知道為什麼——
催他回去吃年夜飯,黎羨南懶得回。
晚上黎羨南走了點關系,臨時調用了黎家的專機,肯定是被家里知道了,恐他在這個節骨點跟趙西政一群人出去混了上新聞,到時候肯定又會傳出家里不和的娛樂新聞。
已經凌晨了,羅書還在堅持不懈打,即便如此,他聲音仍舊條理冷靜,公式化的說,“黎先生,初五的時候家里有聚餐,初六太太要去上香,按照規矩,您是要回來面的。”
“還有麼?”
“正月初八您是要去港城簽字的,正月十五要回來一起吃飯,然后至四月前您的行程可以自由安排。”
黎羨南勾勾角,一個好都懶得回,掛了電話。
葉緋其實就聽了一句,還就聽見了倆字,太太。
想到趙西政說的,他媽媽明明過世的。
但葉緋也僅僅是頓了一下,掀開被子指指前面示意了一下,從黎羨南懷里出來。
黎羨南這通電話也就打了兩分鐘不到。
葉緋披著睡去的臥室臺。
以前這里是天的,葉緋之前跟他在這兒看過兩次黎明時分的天,大概是怕葉緋冷,有一天出門后回來,這里做了封閉式觀景房。
葉緋站在落地窗邊往外面看,天邊還是深藍,有些許的碎星和彎月,黎羨南過來,站在后,手撐在前,將攏在懷抱之間。
葉緋回頭看他,說,“天快亮了,能看到日出嗎?”
“這兒位置不好,看不到,”黎羨南低下頭,去吻臉頰,葉緋扭頭不讓,黎羨南笑,手住下,也只是很單純的吻了一會。
“你初五要回去嗎?”葉緋不聲地看著遠,問他,“是你媽媽嗎?”
“黎太太不是我媽,”黎羨南從后擁著,沉默了幾秒,云淡風輕地說,“只有個戶口本的關系。”
“那你媽媽,有照片嗎?”葉緋看著樓下,這院子其實大的,頭一次來的時候,還以為這不像是住所,像是什麼于山林的景區。
西郊那麼多別墅,沒有一所是這樣的設計。
太冷冽了,院子中間就是一方用造景石壘砌的水池,水池里很多錦鯉,水池上方搭著青石板路,好像走在水上才能進來。
院子里的造景很漂亮,水池以外的地方都是景觀木和草坪,黎羨南說草坪那里是繡球花,夏天就會開,葉緋沒見過繡球的造景,查了查發現很漂亮。
那棵巨大的海棠木,也在院子的一隅。
葉緋覺得夏天到的時候,這里一定會很漂亮。
“網絡上沒有的,”黎羨南難得跟人說起這些,他的口吻平靜,不辨喜怒,說,“大概只有一些老照片了,可能早就找不到了。”
“你媽媽一定很漂亮。”
葉緋也靜默了一會,從他懷里艱難的轉過,后腰抵在欄桿上。
黎羨南低頭看,好像想起些什麼。
葉緋手抱了抱他,找了個借口,“有點冷。”
黎羨南也沒破,微微彎腰讓抱著,他好像真的細細的想了想,結果發現很多東西已經變的有些模糊。
“不漂亮。”黎羨南不想回想。
他手攬著葉緋的腰,把下搭在肩頸,他嗅了嗅,用的應當是他的沐浴,那會累的不行,黎羨南把抱浴缸里,葉緋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黎羨南看愜意的樣子,非得跟一起。
葉緋隨手撈了他的沐浴,也不知道是無聊還是過分地年輕,起了泡泡,雙手捧著往他這兒吹。
黎羨南撈了一把泡泡,往前彎,點臉上。
葉緋一張小臉殷紅,眉眼被洗的干凈徹,看他的的埋怨都像是一種憨的嗔怒,讓他無端容。
他在門口沒走,葉緋哼著歌撈浴巾圍上,黎羨南嚇一跳,葉緋扶著墻才差點沒腳。
黎羨南開玩笑說,“要不改天,在浴缸這兒做個欄桿,更方便點兒?”
葉緋起初還沒反應過來,撞上他有點曖昧的視線,瞬間秒懂,紅著一張臉推他,讓他出去出去。
黎羨南很這麼不正經,故意裝著無辜說,“緋緋,你剛才怎麼不說出去呢?”
砰——黎羨南吃了個閉門羹。
卻在門外笑的不行。
黎羨南想起剛才那點零碎小事,又無端覺得心里有些,很多然都被浸溫水中平了似的。
明明那樣悉的沐浴,用在上,好像多了點兒甜意。
黎羨南手攬著腰,把往懷里帶了帶。
凌晨六點前是黎明。
葉緋在他懷里轉過,深藍將退未退,被染很深的紫,有些破曉的云朵在天邊遠。
葉緋回頭看黎羨南,說,“可能看不到日出了。”
“這兒看不到的。”黎羨南擁著,淡聲說了一句。
葉緋扁扁。
“想看日出嗎?現在要不要去?”
“不要,想睡覺。”
葉緋莫名笑起來,要什麼,他都會答應的,不用想也能知道。
在這樣將亮未亮的淡中,一切都被蒙上一層港風電影似的高飽和度的濾鏡。
黎羨南說他三十二歲,可看不太出來,他眉眼間總是有種清冷,初見時覺得不會了解他半分,可后來也知曉,原來松林間的沃雪融化后,是那樣纏綿的春意人間。
葉緋的腦中有很多幅畫面。
就像煙花漫天的那瞬間,黎羨南眼底溺著深與溫,用那樣低沉又的聲音跟說,“有無中意我啊。”
我好掛住你啊。
我真系好掛住你啊。
那口繾綣迷人的嗓音,好像縈繞在的耳邊。
與你見一場漫天的緋黎明,日夜的浮沉,唯你是可以停泊的夜港,是意漸滿。
黎羨南扣著的腰,踮腳攬住他脖頸,難得跟他撒個,“黎羨南,你抱我回去吧。”
黎羨南拍拍腰。
葉緋被他抱起來,舉著那只手說,“黎羨南,這戒指真的太夸張了,要不然明天有時間,改別的吧。”
“改項鏈?”
“好像也行。”
“戒指怎麼得罪你了。”
“你看這多大,人家是買來收藏的吧,哪兒能戴手上,你看像不像暴發戶炫富呢。”
“人家買來收藏,我買來送給公主殿下。”黎羨南把放床上,俯過來,捉著的手吻了下手背,吊兒郎當說,“這不好看,多配。”
“那我不戴了。”
“行行行,給你改項鏈。”黎羨南把攬回來,“行不行?改項鏈行不行?”
葉緋推開他的臉,“別膩歪我了,睡覺,明天起來去轉轉。”
第二天起來,也如葉緋所愿,已經下午四點多了。
葉緋坐在床上慨,說初八都要復工了,不能這樣放肆了,要健康作息。
黎羨南讓柯棋送了些吃的當早餐,葉緋快速吃了些就拉著他出門。
葉緋想去看電影,坐在路上看了看時間表,沒挑到幾個合適的,車子在燕京的馬路上轉著,最后開到了雍和宮那邊。
葉緋又收起手機,看窗外,“我小時候過年,初一大家都去寺廟燒香,那會我小孩子不是想去燒香,是想去買糖瓜,你知道糖瓜嗎?”
“知道。”
“你怎麼知道。”葉緋狐疑問他。
“我不止知道,吃過呢,”黎羨南轉了下方向盤,“去那兒看看?”
葉緋來燕京三年,除了學校圖書館和兼職三點一線,還沒正兒八經在燕京轉過。
但瞧了一眼,“過年的時候,雍和宮會早早閉館吧?”
說著,葉緋瞇起眼睛看了看門口的牌子,說,“好像不能去了,今天起太晚……雍和宮五點就閉館了,現在都五點半了。”
“緋緋想去,就走個后門唄。”
葉緋沉默了一下。
黎羨南要掉頭,在外面的路口拐彎。
葉緋慢慢說,“算了吧,別去了,黎羨南,你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
“以前老人都說,緣分淺的兩個人是不能一起拜佛的,去過之后會分開的,因為佛渡正緣,去孽緣的。”葉緋強撐說完,又笑笑,“我們還是去看電影吧,萬一我們緣分淺呢……我小時候每次去寺廟,回家都要冒。”
黎羨南偏不聽。
他偏偏把車開過去,停了。
車子里有點寂靜,葉緋不知道說什麼。
一點都不迷信,只是在對他的事上,好像無端的格外小心珍惜著。
怕的也不可能真是什麼古老的傳言,只是怕那天真來了,半點差池都會了怪怨,都怪當時如何,都怪當時非要如何如何。
黎羨南打開安全帶,手拉過的手,“緋緋。”
“嗯?”葉緋心像被破的氣球,癟下去。
“真正的緣淺,不用拜佛就會散的,”黎羨南說,“緣深緣淺,全在人為,跟佛沒有半點兒關系,就算孽緣,那說不準也是上輩子磕頭拜佛求來的,孽緣我也珍惜。”
天漸漸深了。
雍和宮本是閉館了。
黎羨南帶著從偏門進去的,只有裊裊鐘聲,翹檐紅瓦,琉璃重樓五進院,松柏寂靜,香火四散,偶爾有些鐘聲,古老的建筑,肅穆莊嚴。
葉緋不敢祈求渡緣,只能盼著往后他歲歲平安。
黎羨南不求平安,只求慈佛能渡他和葉緋這正緣。
殿里有眾多長明燈,空氣里繚繞淡淡的檀木香味,佛像真的憐憫眾生嗎。
以往黎太太吳千茹年年都來拜佛和菩薩,給寺廟供奉和捐贈,黎羨南從來不信,這些場所也從來不來。
只是聽到葉緋講,渡正緣。
他也只有這樣一個祈愿,不求平安,不求順遂,只求渡這正緣。
僧人為他們敲缽盂,遠有些誦經聲。
葉緋悄悄看他一眼,無端想起古代拜堂親總要這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只是紅塵香客,浮沉在這寥寥世間,只是某時刻的一眼念,引他走下高堂圣所,夜霧深的青燈盞盞,照亮這條沒有回頭路的不歸途。
葉緋從不敢奢求太多。
可他那番話,又是那樣深刻。
若風折楊柳,無風無月再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