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瓜達盧佩島的旅程是讓人興的。
倒不是這條巡航路線突然變出什麼驚喜來, 而是因為份不同,心態也不同了。
過去維多利亞通常會讓安瀾跟著鯨群去捕獵,但不會給安排什麼任務。年紀小的時候是追上鯨群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了, 坎還總回頭來鼓勵游得快一點,再快一點。等長到三四歲,跟是能跟上了, 但跟上了也沒什麼用,萬一圍錯位置還容易把獵放跑。
可現在就不同了。
除了狩獵比較危險的比如大型鯊魚和須鯨時, 其他獵場都對安瀾開放了。維多利亞不僅給找到了一個拖后的包圍位置, 還在追擊中給安排了一小段補位時間。
安瀾也很爭氣。
只要是到進行追擊,總會用拿出自己最快的沖刺速度來迫獵, 即使快速消耗力也不能讓鯨群看上的獵從手里逃,久而久之,長輩們都覺得家中老幺變得了,在日常對話中也漸漸減哄, 增加了許多對其他話題的探討。
家庭會議是這種改變最明顯的場合。
以前都是長輩們和坎在說著最近的遷徙計劃和通過各種聲音傳來的海洋聞,安瀾總是依偎在母親邊靜靜聆聽,但這一次,在所有員由老及挨個對前兩天的座頭鯨挑釁事件發表完見解后, 維多利亞殷切地看向了。
安瀾有點走神, 毫無防備地被抓了個正著。
事實上也正好在想那件事。
不是每天你都能看到一群座頭鯨像瘋了一樣千里迢迢氣勢洶洶地殺進虎鯨獵場,用它們大到不可思議的鰭噼里啪啦一頓拍水, 想要解救被按下水的小灰鯨。
這群座頭鯨其實在游到兩三百米開外時有過短暫的遲疑,它們可能以為這里有同類崽在遭襲擊, 結果游近一看才發現是頭亞年灰鯨, 所以鯨群里有了些許。
但也只是些許而已。
能怎麼辦呢?
趕了那麼老遠的路, 醞釀了那麼老久的緒, 上了那麼老多的兄弟——
來都來了。
沒錯,這就是安瀾在神游的地方。
覺得這種來都來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捋袖子上陣的行為有點詭異的眼,而且有一種扭曲的幽默,不過這種事也就是事后想想才會覺得好笑,當時可是躲到了七八十米開外的地方,生怕在混中會被哪片大翅膀打到,或者被那些掛在翅膀邊上的臟兮兮的藤壺劃到。
首先要避免傷,然后要保護表皮。
在離開加拉帕戈斯群島之前虎鯨群在礁石上好好地把背部、尾和鰭了,借助外力掉了那些堆積起來的死皮,上正亮干凈著呢。這就好比汽車剛剛拋了打了蠟,要是這時候被別人用鑰匙劃了一道,肯定得傷心生氣好幾天。
可是躲得那麼遠,還是有個年雄在后面追。
絕對速度存在質的差距,這頭大家伙追又追不上,就是憋著一氣使勁追,如同一顆墜在尾后面的慢速追蹤魚/雷,盡管一時半會兒造不什麼傷害,但要真停下來沒一會兒就得陷麻煩。而且不可能無限制地往外海游,只能繞著獵場打轉,否則就會和家庭員節。
好在母親注意到了的窘境。
嘉瑪本來正在撕扯小灰鯨舌頭上的,見此景當即就尖銳地鳴起來。
這聲音極高,比它看到居氏鼬鯊襲擊孩子時發出的聲音還要高,可能是它曾經發出過的最高的聲音,已經和鞭炮竄出去時發出的響沒什麼兩樣。
雌虎鯨一邊尖,一邊像頭遠古時代的猛一樣沖刺過來,從深水到表層水到海面,背鰭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一時間連雄座頭鯨都被震住了。
接二連三地,虎鯨離獵場,趕來保護自己的家庭員。而在最后陣的萊頓把小灰鯨的尸叼在里,也跟著游了過來,那支2米多高的背鰭像一把尖刀一樣直地豎在海面上。
作為食復雜的生態型,ETP鯨群原本就有襲擊須鯨的能力,并不是那些總被座頭鯨打擾抓魚卻拿它們沒辦法的居留鯨。它們擺出進攻時的集陣型,虎視眈眈地盯著那頭雄,萊頓甚至還叼著小灰鯨游了一圈,仿佛在告訴它:目標已經死了,保護計劃失敗了,難道你們還準備繼續進行擾嗎?
而這就是座頭鯨們決定離開的時候了。
安瀾知道這次擾事件讓大虎鯨們都很不高興,尤其是嘉瑪,雌虎鯨一連好幾天都著,用鰭輕輕掃著的鰭和側腹,為唱著小時候唱過的那些歌。對長輩們的后怕非常明白,但真要發言評價一下那天的事件,一時三刻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頂著維多利亞殷切的目,頂著坎期待的目,安瀾最后只好檢討了一下自己游得還不夠快,游得還不夠練,游得還不夠有欺騙。
讓安瀾沒想到的是,從那天開始,“”到了從前坎經常”“的待遇。
突然之間好像除了外婆之外的全家人都在找進行游泳比賽。
先是總拉著玩游戲的姐姐。
坎喜歡的是一種玩耍型的游泳比賽,它總會繞著安瀾游幾圈,出肚皮再反向仰泳幾圈,口中咔咔說著“比賽”“比賽”,然后在安瀾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一馬當先地朝著遠沖出去。等好不容易追上了,兩姐妹就會邊游邊說垃圾話,然后用腦袋頂著彼此,用鰭拍打著彼此,使著壞希對方落到后邊去,輸掉這場比賽。
接著是從小就喜歡把甩在后的阿姨。
莉蓮的游泳比賽中規中矩,兩頭虎鯨并列排開,就差幾條分水線來隔出賽道了。它會用響亮的接連不斷的咔噠聲來表達對這場比賽的重視,表達自己有多麼嚴肅認真,然后離弦的箭一樣消失在原地。安瀾追在它后,時而看到海面上一道泛著白浪花的線,時而看到水中一個巨大的黑影,沒有功夫去說話,所有的力氣都用在追趕上。
然后是溫的常常會放水的母親,最后是無時無刻不在搗蛋的舅舅。
當虎鯨群接近加利福尼亞半島的時候,萊頓已經占據了安瀾百分之九十的游泳比賽時間,這頭大虎鯨比二十歲的愣頭青虎鯨還要力旺盛。也不知道它哪來那麼多鬼點子,有時候會在領先一段距離后突然調頭迫使安瀾做出快速避讓,有時候會干脆埋伏在深準備進行一次伏擊,有時候則會消失在遠方,繞一大圈,從背后無聲無息地出現,嚇一大跳。
和海豚一樣,虎鯨的聲吶系統是有限制的。
它們并不能朝四面八方發出信號,那樣的話就不是聲吶,是上帝視角。
所以當萊頓從后方接近時,安瀾能仰仗的只有其他家庭員的提醒聲,以及在距離非常接近時水流異常變傳來的信息。積累了無數次被嚇一跳的經歷之后,開始對躲避后方、側后方和下方來的攻擊有了點悟。雖然按照虎鯨在生鏈中的地位這種悟可能永遠用不到,但能總結出點新東西還是讓很高興。
這種好心一直持續到進下一個漁場。
埃爾比斯卡伊諾鯨魚保護區位于哈半島的中部地帶,這里棲息著世界上近三分之一的鯨類,是許多須鯨重要的繁地點,安瀾小時候到過的那條藍鯨當時大概率就是想往這個地方趕路。這里同時還生活著許多其他海洋哺和大量魚類,對虎鯨來說是絕佳的狩獵場所。
維多利亞帶著鯨群到達這里時都是三月,今年卻已經是四月中旬了。
哈半島是一些ETP虎鯨群遷徙的最南端,維多利亞虎鯨群算是遷徙得比較遠的,往年也基本不到那些虎鯨群。人家在這里過冬,而維多利亞帶著家人到達這里時都是三月,今年甚至已經是四月中旬,很難得到面。
可在常規之外總有意外。
游在隊伍最前方的維多利亞突然了鰭,不出幾秒鐘,跟在它背后的莉蓮和坎也了起來。安瀾先是不解,但等再往前游一些,用自己的耳朵聽到了的來源,就很快也明白了為什麼大虎鯨們要做出強烈反應——
從海水中傳來了其他虎鯨的鳴聲。
到其他虎鯨群算不上是什麼稀罕事,比起分散在大洋中部和西部的虎鯨數量,在東部海岸線附近的虎鯨數量幾乎可以做到倍殺甚至數倍殺,安瀾曾經被長輩帶著和許多虎鯨群互不打擾地隔著數百米到數公里的距離生活。
看到同類是種很迷人的。
這些大家伙有著和類似的外觀,但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它們總會發出安瀾聞所未聞的接近唱歌的鳴聲,有些遠洋鯨能發出像吹竹笛或者打竹板類似的奇異聲,有些土著鯨群能發出越數個八度的高難度音,聽它們鳴就像在聽鳥兒唱歌,能夠聽到一次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憾的。
當它們相互之間開始流時,這種憾的覺最強烈。
在加拉帕戈斯群島到的土著虎鯨群很喜歡觀察維多利亞虎鯨群,安瀾常常聽到它們之間的談;在北到的居留鯨群是最吵的,它們一天中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高聲說話;過客鯨群相對安靜,但在捕獵結束后也會提高嗓門。
明明知道它們在說話,卻不知道它們究竟在說什麼。
安瀾總是為這個事實而嘆息。
但這一次不同。
這一次聽到的鳴聲和咔噠聲是如此耳,幾乎和自己在說的方言一模一樣,差別只在于數詞句的尾音,咔噠聲的響亮程度,以及中間停頓時間的長短。
維多利亞曾告訴過安瀾,家族在出生后就改變了遷徙路線,使得這條路線更靠近南方,既保證有足夠的食吃,又保證溫度適宜,同時避開北方地區比南方至集了兩倍的虎鯨氏族,以防出現鯨在某些驅逐或打斗中被殺害的事。
因為這種改,安瀾長到那麼大幾乎沒有到過同一生態型的虎鯨群,即使有也只是在很遠很遠的距離過。
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至有二十頭ETP虎鯨在遠大聲說著話。
而且其中有好幾條正在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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