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鉆井平臺/炸大大拖延了維多利亞虎鯨群的遷徙進程, 安瀾比往年晚半個月才得以看到北斗七星和南十字星共同升起的景象。

　一路上維多利亞都沒有提起那次頂撞。

　安瀾知道外婆并沒有忘記這件事，只是察覺到了海洋生的異常死亡，也察覺到了在面對這種死亡時的糟糕心, 所以決定這不是一個談話的好時機。

　倒是莉蓮有一次過來和說，維多利亞對當時發脾氣到不滿, 不過是對自己不滿, 覺得這不是教育鯨的好方式。

　嘉瑪則是勸不要想太多。

　母親總是這樣。

　它好像天然的就變了這麼溫而強大的樣子，但安瀾知道它一定有著俏皮又活潑的過往, 因為坎每一天都在變得更像它。

　家庭紐帶讓安瀾低落的心回復了一些。

　當虎鯨群遷徙到加拉帕戈斯群島時，已經從那種不太明的狀態里了出來，收拾心，準備找點事做來轉移注意力。

　在群島有什麼事好做呢？

　擾海豚、毆打鯊魚、追逐企鵝、拍擊海獅……或者——尋找禮。

　當時想好了要給莫阿娜帶一份伴手禮回去的。

　坎的預產期在10月底, 如果要去趕鮭魚自助, 時間也是夠的, 就看維多利亞怎麼想。不過回不回去的都不妨礙找禮，先找了在說。

　關鍵是要找什麼禮。

　安瀾立刻開始回憶加拉帕戈斯群島的特產。

　首先出現在腦袋里的是舉世聞名的加拉帕戈斯象, 這些大家伙厚重夠有范，但這個選項不到三秒鐘就被排除了。

　第一, 沒法沖到陸地上去抓一頭象下來；第二，象是陸, 在水里泡到目的地估計只剩一張殼了；第三......要怎麼把這麼個玩意一路頂到加拿大？

　雌鯨媽媽J35 Tahlequah可以叼著頂著它死去的崽游1600公里, 全程都靠鯨群供應食，是因為整個鯨群真真切切于極端的悲痛之中，家人都忙著支持它。

　但是為了個象？

　安瀾頗為確信，如果頂著象請求長輩們給投食, 馬上會被拍打得跟象腹甲一樣平。

　還有萊頓。

　舅舅萊頓可能會笑話這件事一直到它生命的最后一天, 哪怕它只有最后一句言可以說, 它也會在死前斷斷續續地說出：“你曾經頂過一頭象。”

　選項一絕對絕對的不行。

　除了象之外被排除的本土特產種還有哀鴿、海鬣蜥、加拉帕戈斯企鵝和紅石蟹，最后安瀾甚至開始思考要不要去捉一條達氏蝙蝠魚來，讓莫阿娜欣賞一下它的烈焰紅。

　接連數天絞盡腦卻一無所獲。

　安瀾不得不轉移思路。

　既然土特產很難行得通，不如想想有哪些東西是能帶的，又是莫阿娜大概率沒見過的，心意到了就好了。

　這麼想著，在漁場附近搜刮一圈，左看看海螺，右看看珊瑚，都覺得不夠有趣，還是在和一條鯊魚狹路相逢后才找到了靈——

　鮣魚。

　曾經和打過道的小東西。

　雖然這種魚在群居上幾乎掛不住，但辦法總比困難多。

　鮣魚生命力強又好養活，不用心吃，不用心睡，甚至不用心該怎麼隨攜帶，輕便靈巧不說，偶爾還可以幫主人捉捉寄生蟲。

　多麼完的寵！

　越想越對，安瀾忍不住要付諸行。

　漁場里的鮣魚小作坊有很多，隨便一條鯊魚上就可能掛著兩三條，但這些家伙就跟看到條子的惡似的，還沒靠近呢就捂著口袋速溜走了。

　鮣魚小作坊不行，那就只有鮣魚超市了。

　安瀾在幾個漁場里來回尋找鯨鯊，并觀察它們上的鮣魚，但都沒有找到特別滿意的個。

　這種需要自選大小、自選、自選外形的工作，關鍵還是要擴大選項。

　于是做了一件在遇到困難時一定會做的事：

　找舅舅幫忙。

　本不消說出要鮣魚的目的是什麼，大虎鯨就欣然應允。

　它花了好幾天沿著距離近的六個小島游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才在一塊深水區找到了四十幾頭鯨鯊，并且夸口說它們“個個都像藍鯨那麼大”。

　安瀾：“……”

　不要騙啊見過藍鯨的！

　但每次看舅舅因為完了一個的或者坎的愿在那里傻樂，就覺得心里很溫暖，比泡在赤道的暖水里還要熨帖。

　莉蓮總是抱怨兩個孩子喜歡吹捧舅舅，把它捧的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天天吹牛，可有時候安瀾就是忍不住自己順的。

　然后又把舅舅猛吹了一頓。

　萊頓在帶著往鯨鯊大曬場趕路時還神采奕奕、兩眼放，它邊游邊告訴為什麼鯨鯊都往那片區域靠，因為那里水溫很高。

　這說得通。

　加拉帕戈斯群島地幾洋流的匯，不同水域到不同洋流的主要影響，水溫存在一定差距。

　水溫高的地方不一定適合所有海洋生，但卻能給魚卵提供更好的孵化條件，所以吸引了許多骨魚，每年繁季節都有數億細小的魚卵在海水中漂浮著。

　正是鯨鯊喜歡的餐。

　當安瀾到達時，三十幾頭鯨鯊正錯落地分布在孵化場里，有的在緩慢地往前游，邊游邊開合大口，有的只是上下浮，靠著巨大的吞吐量來吸取魚卵。

　從水面上往下看，到都是星星。

　更讓人高興的是，每一片星空上方和下方都搭載著許多小魚，除了鮣魚還有向導魚。

　安瀾從左側進孵化場。

　距離最近的一頭鯨鯊在靠近時閉起，頓了幾秒鐘，然后擺著尾游走了。沒有往前追，害怕把所有的鯨鯊都弄跑。

　幸虧場子里很是有十幾頭佛系的鮣魚賣家。

　這些鯨鯊本不管風怎麼吹雨怎麼打，始終保持著自己穩定的節奏，毫不在乎有頭虎鯨在邊上晃來晃去、還頗為詭異地盯著它們猛瞧。

　到這里，挑選在進正軌。

　安瀾左逛逛，右逛逛，先是看中了一條銀鮣魚，覺得它在某些線下呈現的銀紫特別適合當做送給孩子的禮，但很快發現這條鮣魚年紀有點大了。

　長壽種可不能養老年寵呀。

　這條不行。

　放棄了銀鮣魚后，安瀾繼續逛街，很快又看上了一條鼠灰的鮣魚，和其他魚上的灰有本質上的差別，它的灰顯得很高級，一照還會閃閃發，但接著發現這條鮣魚尾上有點殘缺。

　禮一定要盡量做到十全十。

　這條也不行。

　安瀾耐心地在十幾條鯨鯊之間穿梭，等其他鯨鯊發現無事發生后也緩慢游了回來，給提供了更多選擇。

　就這麼耗費了一個上午時，看中了好幾條，又陸續放棄，直到太掛到天頂，才定住目。

　其中一頭鯨鯊左側鰭下方掛著一條型袖珍的鮣魚，約有20厘米那麼長，它是一種明亮的黃，看起來有點像翻糖蛋糕。沒有其他鮣魚有這個，說是百里挑一也不為過。

　這就是了。

　這就是那條完的魚。

　它不僅完，而且還跟曾經擾過安瀾的那條小鮣魚除了型稍大其他都長得一模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續上了前緣。

　有這麼一層惡作劇的關系在，安瀾更確定是它了。

　為了把鮣魚完地摘下來，不敢用牙齒，只是小心翼翼地游到鯨鯊下方，用鰭著它的鰭，保持相同游速，耐心地等待著。

　正常來說拐鮣魚并不難。

　可是這一招卻沒對目標起效。

　這片鰭上的其他三條大鮣魚都轉移到安瀾上，過了片刻，鯨鯊肚皮下面的鮣魚也游了過來，再過了一會兒，連尾上的鮣魚都搬了家，黃還死死在鯨鯊上，沒有半點要移的意思。

　反倒是鯨鯊停止了進食。

　它先是擺尾加了點速，在發現沒法甩開安瀾之后才重新慢下來，晃了晃，轉眼睛朝下看著。

　帶著很多快要現化的問號。

　安瀾通常是不會在面前到尷尬的，但現在開始慶幸自己是頭虎鯨，因為虎鯨不會臉紅。

　畢竟今天不行，明天還得來。

　結果不是一個明天，而是兩個、三個、無數個明天，綁架黃的計劃進行了一星期，沒有一天是功的，它簡直比石頭還要固執，牢牢長在了鯨鯊上。

　最后安瀾惡向膽邊生，用牙齒輕輕咬住黃的就開始往外拔，稍微突起的喙部翹著它頭上的吸盤。

　這下小鮣魚不敢抱著鯨鯊不撒手了。

　它頗為識時務地放下吸盤隔板，老老實實地離下來，然后把自己黏在了安瀾的鰭下面，尾也不擺，鰭也不，假裝自己是條死魚。

　等安瀾稍微退開一些，再回頭時，就見那條大鯨鯊飛也似的溜走了。

　說實話，非常真，從來不知道鯨鯊能游這麼快。

　萊頓在陪安瀾回家的路上一直忍不住去看黃，有時還會用鰭葉去撥弄撥弄它，直把小鮣魚嚇得半死。

　到家之后只有坎湊過來看了一眼，其他幾頭雌鯨都不在乎，嘉瑪甚至還想像前幾天一樣幫安瀾把鮣魚拔下來丟掉。

　但媽媽在得知安瀾要拿這條鮣魚來玩之后就不說什麼了，只是叮囑在接下來的路程里要小心，不然這條魚隨時都會被沖走。

　安瀾一開始還沒理解這句話。

　直到按照習慣在巡航換氣的時候進行側擊水和躍水。

　第一次跳躍時運氣運氣比較好，做的是個側擊水，黃掛在靠近海面的一側，落差并不是很高，所以基本只是了一把出水水的失重。

　第二次連著的跳躍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安瀾在這一個借著力做了向前的魚躍，要不是嘉瑪鳴著提醒，都來不及調整姿態。好在水時是腦袋和鰭前部先破開了水面，跟著才是鰭葉，減了那沖力，這才沒導致把黃一水花拍飛。

　可就算這樣，黃還是摔得暈頭轉向。

　它氣到尾甩，鰭抖，在接下來的好幾天里都直接鬧罷工，不肯給清理一寸的皮表面，一整個都蔫。

　作為一頭善解人意的好虎鯨，安瀾覺得把人家騙來當伴手禮又差點把它摔暈有點不太好意思，于是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把魚咬得更碎，讓它有更多碎屑吃，小小彌補一下。

　就像在喂金魚。

　等維多利亞虎鯨群趕到丹納角時，黃又長了一截。原本它目測有20厘米長，現在看著像是23厘米了。

　維多利亞按照慣例帶著虎鯨群在丹納角停留了一周。

　它在安頓下來后先是仔細查看坎的，然后看了看安瀾愈合得只剩下牙印傷疤的尾，接著才把大虎鯨們到一起，告訴它們它的最終決議——

　今年還是會去溫哥華島。

　所以又能和莫阿娜見面了！

　安瀾高興得在水里轉了幾個圈，然后把第273次試圖越獄的黃叼了回來，太慘了，太慘了，這一回就連萊頓都要為它掬上一把辛酸淚。

　但舅舅也不得不承認，比起在虎鯨中很流行的用喙轉烏的游戲，至玩鮣魚還能玩得久些；比起用尾海豹和烏比誰得高的游戲，至玩鮣魚消耗不大。

　它是這麼想的。

　不過是一定不會這麼說的。

　萊頓知道全家人都知道它知道自己“忘了”今年要給安瀾找個大東西然后把它上天親自教外甥擊技巧這回事。

　計劃通。

　等安瀾一回到約翰瓊斯海峽，就更加沒力去找舅舅兌現承諾了。

　在每一個海灣和狹角游走，邊巡航邊喊著莫阿娜的名字，再和那些一年沒見的北方居留鯨隔著八十米遠遙遙相對一下，就當打個招呼。

　哨音在海水中傳播，每經過一個虎鯨家族，就會引起一陣，直到它傳到該聽的耳朵中去。

　大約分鐘后，安瀾看到了水面上的背鰭。

　又長大了一點的莫阿娜像火/箭一樣游了過來，和一年不見的小伙伴靠在一起，咔噠咔噠地以聲音相互致意。

　安瀾和“鮭魚”“海藻”了一會兒，然后才頗有些得意地抬高鰭，展示出鮣魚，說這是個“禮”。

　莫阿娜低下頭。

　幾秒鐘后，它興地鳴一聲，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黃，背部收，釋放出明確的進攻準備信號。

　安瀾大驚失。

　這是用來玩的！不是用來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