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痘疫”這兩個字后,霍羲的小子不打起寒來,男孩立刻就沒了與小馬駒在一起玩的心,即刻仰起了小臉兒,擔憂地看向了阮安。
阮安的神漸漸顯了凝重之。
前世在宮里的那幾年,經常能從宮人的口中獲知哪又有天花發的消息,皇帝只派員將那些染疫的百姓安置在了臨時搭建的避痘所中,不許他們靠近皇城,甚而還特地設置了查痘這一職位。
為了避免天花大面積傳播,也有太醫向皇帝提出了廣泛種痘的這一舉措,皇帝卻讓戶部算了筆賬,在得知推廣種痘這事需從國庫消耗幾百萬兩黃金后,立即就批了道折子,將這事駁了回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阮安這麼一想,太子蕭崇為了造豪華游船,而做出將福田院和安濟坊都拆除的事,也就不甚奇怪了。
阮安在心中又掐算了下時間。
今年是玄康四年。
玄康五年,皇帝駕崩。
記得在皇帝駕崩的這一年,長安城才終于有了很嚴重的痘疫,卻不知霍羲的書是從哪兒染上的這疾病。
霍羲側守著的仆婦們都出了怖畏的神,有些慌了陣腳。
阮安正了正神,為侯府的主母,當然要做表率,就算天要塌下來,都不能先在下人的面前出怯。
“你們不必驚惶,天花又不是治不好,若在染病初期,用幾副方子就能調養過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不必在府中弄得人人驚惶。”
“是。”
阮安匆匆來到霍羲的小院后,見里面的下人都用手帕或是帨巾掩住了口鼻,皆對天花這種疫病避之不及。
魏元今日正巧在府上,聽得消息后,也趕忙尋到這,攔住了要進耳室的阮安,道:“夫人,不可以犯險,小的已派人去軍營將這事告訴侯爺了,您不如等他回來后,再同他好好地商議商議這事。”
阮安的神異常鎮靜,回道:“魏管事放心,我和世子一樣,在很小的時候都患過天花。”
魏元驚詫地張了張口,同阮安再說些什麼,卻終是又閉上了。
阮安徑直進了耳房,見白薇說的那名書正坐在矮榻上,男孩不過七八歲大,阮安對他的印象很深,是個心細如發的孩子,平日伺候霍羲時也很得力。
書看到阮安進了耳房,連忙起朝著行了個禮,恭聲喚道:“夫人……”
男孩的聲音了些哭腔,面上也帶著淚轍,明顯是剛剛哭過的模樣。
阮安湊近一瞧,見他的雙頰上遍及著細細的紅疹,仔細地將這些紅疹觀察了一番,溫聲道:“阿遠,你別害怕,先把袖口卷上去,讓我看看。”
書沒想到阮安竟能記得他名字,他覺得侯夫人說話的聲音溫又和煦,讓人如沐春風,心中的張和恐懼也略微放下了幾分。
他點了點小腦袋,立即依著阮安的言語,將袖口往上卷了卷。
阮安又仔細地分辨了番,他胳膊上起的那些細疹的形狀——
頗似被蚊蟲叮咬一樣,帶著星點的赤。
并沒到豌豆大小的程度,也沒冒出白刺,或是出膿。
一開始進來時,見他面上起的那些紅疹比較小,也曾懷疑這書是不是得了麻疹,但經過詢問和觀察,阮安能夠確認,這書還是得了天花。
萬幸的是,這書的癥狀較輕,同當年的霍羲一樣,于天花的早期病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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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我看了看,你這天花屬于輕癥,一會我會讓人將紫草膏送來,你記得將它們涂在發側,每天也會有人定時地給你送紫草湯和胡荽酒,這兩種湯劑都能起到治療天花的作用,你記得按時將它們飲下。莫著涼,也切忌緒激,如果發了高熱,也不要恐慌,你這種癥狀輕的,發個三日的高熱反倒能讓病狀好得更快。”
書小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將阮安說的話一一記在了心中。
“小的…小的多謝夫人。”
阮安見著書患得天花并無大礙,也松了口氣。
卻在心中忖著,他能陪霍羲去的地界,統共也就三個——
相府、國子監、和定北侯府。
霍羲一年多前染過天花,自此對這種疾病免疫,那這痘疫到底是誰給他傳上的?
如果是國子監中的家子弟將他給染上的,那事可就嚴重了。
阮安仔細一想,便覺后怕。
萬一霍羲之前沒得過天花,反是在這次不幸染上,而他恰好又是第一個被出得了這種疾疫的孩子,那他很有可能就會為眾矢之的。
其余染病監生的父母,也定然會對霍羲,乃至定北侯府產生深重的恨意。
思及此,阮安覺得書染病的事越想越蹊蹺。
又問那書:“你在相府時,都同什麼人接了?”
書如實回道:“小的一般都待在通鑒園里,偶爾能見到相爺和主母,像二公子和三公子這樣的主子,小的一般是見不到的。”
“那二夫人呢?”
因著上次賀馨若在茶水里下藥的事,阮安很難不將這件事往的上去猜。
書搖了搖小腦袋,解釋道:“沒見過,自打二夫人被相爺罰過足后,就很會出院子了。”
阮安顰了顰眉目,一時間,又難以厘清思緒。
國子監中,修習國子學的生員那麼多,很難斷定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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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從相府到侯府的路上,你有沒有遇見什麼人?”
書剛要搖腦袋,又似突然想起了些什麼,他拍了下腦門,又回道:“前幾日回侯府,是小的將那馬駒幫世子從相府牽過來的,在路上倒是有個人撞了我一下,小的沒看清他的長相,這人跑得匆匆忙忙的,也不知是不是他將這天花傳到我上了……”
相府的車馬和隨從在道上行駛時,聲勢浩大,普通的百姓見到,一般都會主避開。
那人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地往這書的上撞?
可如今,這人的份到底是誰,又是不是被人指使,才故意將痘疫往這書的上傳,已然無可查。
阮安心事重重地從耳房出來,低聲將驅疫的法子對這里的管事使代了番。
可心中卻知,這些法子都不能從上解決問題。
書的母親是侯府漿洗苑的仆婦,在聽到兒子患了痘疫的消息后,特地尋到了這。
得見阮安在此,仆婦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語帶哀求道:“夫人…夫人,都是奴婢的這個兒子心大意,差點害了小世子染病,奴婢任打任罰,可奴婢的兒子不是故意的,還請夫人饒了他這回,不要將他趕出去。”
其實這仆婦是怕阮安為了隔絕疫源,直接將兒子放把火燒死,沒進府時,也沒聽過各個世家的這些司事,生怕阮安也會效仿此法。
阮安自然也聽出了這仆婦的言外之意。
府里的很多下人都是拖家帶口的在為們做事,握著這些人的契,也是這里的主母,就當然會對他們負責。
再者是醫者,本就做不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放心,我會讓人照顧好他的,且他的癥狀也不重,不會致死的。”
阮安靜靜地聽著那仆婦的激之言,忽地又在腦中仔細地回憶起,書上生得那些痘瘡的形狀。
這書暫時未因天花而罹患其余的并發癥。
且他上出的那些痘,并未連片狀,但是四肢和前卻都生了些,它們的形狀稀疏、飽滿、澤也算明亮。
如果過幾日能夠結痘痂,那就是上好的人痘苗啊,只要保管得當,就可以給別人種痘了。
阮安在劍南時便認準了,只有種了人痘,才能從上預防天花的大肆蔓延。
因為得過天花的人,就不會再得第二次。
健康的人在接種了合適的痘苗后,會患上輕微的天花癥狀,這時只要治療得當,再多注意休息,便能很快痊愈。
民間也有一些醫高超的醫者,嘗試過給病患種痘,可痘苗難以保存,接種的技也有難度,偶爾也會發生致死的現象,所以并沒有流傳開來。
不過阮安曾在《劍南鈴醫錄》中,將接種痘苗的方法詳細的記錄過,還讓孫也在上面繪了小圖,如果能調集些人力,專門培養些種痘師就好了。
但這事畢竟大了些,還是得同霍平梟好好地商量商量。
傍晚,霍平梟從軍營回到侯府。
剛一進門廳,便見阮安頭戴帷帽,一雙纖纖的玉手也用蠶布制的手包裹得嚴嚴實實,正坐在圈椅安靜地等著他。
“侯爺,快將這紫草湯先飲下。”
霍平梟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湯藥,一飲而盡。
魏元今天下午已派人快馬加鞭趕到軍營,將今日府中發生的事都告訴了他。
阮安面帶憂地看向他。
霍平梟是沒發過天花的。
男人的格雖然剛強壯,但如果攤上了這疾疫的重癥,便如上了索命無常。
就算險而從閻王殿那里逃生,虛耗了底子也不值當。
“怎麼了?”
隔著薄薄的面紗,霍平梟覺出阮安的神凝重了些,像是有什麼話要同他說。
他走上前去,想去抓住阮安的小手,卻被避開。
霍平梟無奈淡哂,又問:“霍羲不是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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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春季,軍隊都要屯田養戰,修養生息,侯爺最近的軍務,應當不繁忙吧?”
“你什麼意思?”
他起了些興味,微微挑起一眉。
“侯爺能不能多休沐一段時日,也不用太長…憑你的質,七天應該就足夠了。”
霍平梟沒明白的話意,吊兒郎當地又問:“想讓我在府里多陪你啊?”
阮安抿了抿,訥聲問:“侯爺信任我嗎?”
霍平梟上下睨了一眼,語氣正經了些:“你到底想對我做什麼?”
阮安有些難為地回道:“想往侯爺上種些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大灰狼想種草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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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部分醫學描寫,參考《人痘接種的文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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