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季繁去意大利留學這件事,付惜靈還是從陶枝那里聽說的。

　g大的服裝設計院在國外都很有名，和其他學校也有不項目。導師找來的時候，季繁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申請了去意大利的換項目。

　學分直接轉換,因為含金量擺在那里面，不僅學生自己申請，還需要有導師推薦。

　用陶枝的話來說，這小子從小到大跟什麼老師推薦這種字眼從來都八竿子打不著，百利無一害的事，不知道他到底在留些什麼,猶豫到最后申請時間都快截止了，表格才上來。

　付惜靈垂著頭笑了笑，好半天,才低聲說了一句：“能去就好的。”

　確實是，好的。

　他已經從一個在所有人看來都沒什麼正事兒的人一點一點蛻變,到現在考到了一個說出去名聲響當當的學校和專業,并且還在不斷不斷地向上攀爬，為很耀眼的人。

　時會讓年不斷地發。

　原本在某一個瞬間,付惜靈覺得陶枝的話聽起來似乎意有所指,但也不會自作多，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存在會對什麼人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就像空氣中的一顆小小的灰塵，平凡又明,和其他千億灰塵一樣,默默無聞地存在著，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更何況,季繁什麼都沒有跟講過。

　他只將幫他借的那本書還給而已。

　他們在高中以后的大學時期再次相遇，在同一個校園里度過了短暫又漫長的一年,在公共課上看著他坐在旁邊百無聊賴的畫畫，在圖書館會陪著寫論文一直到睡著，偶爾在食堂偶遇就一起吃飯。

　然后又一次地各自奔向了自己的未來和前程。

　付惜靈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對季繁生出過除了“朋友的弟弟”以及“高中時期的同桌”之外的。

　只是在某一天，發現那本書借書的時間要結束了。

　付惜靈拿著書去了圖書館，打算把它還掉。

　站在電腦前，將書脊上著的號碼輸進去，還掉，然后對著電腦屏幕發了一會兒呆。

　后面有人在排隊等著還書，付惜靈垂著頭看了一眼，咬著再次點開了借書的界面，再一次把書碼輸了進去。

　日子沒什麼不同，進大三以后，專業課課業繁重，付惜靈早早開始時間出去實習，在各家報社打雜跑，每隔幾個月，會看著時間去圖書館把季繁的書還回去，然后再一次地借出來。

　就這麼一直在的書桌上擺了一整個大三。

　明明是一本本不會翻開看的書，付惜靈甚至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想要一直留著。

　-

　付惜靈畢業那年，季繁從意大利回國。

　校園里滿了人，行道樹郁郁蔥蔥撣下樹影，學生兩兩三三圍在一起拍照，付惜靈跟父母說著話，室友遠遠地喊過來拍照。

　付惜靈笑著應聲，小跑著過去。

　孩子穿著黑的長袍制服，學士帽歪歪斜斜地扣在絨絨的短發上。季繁靠站在樹下，看著被兩個生扯進鏡頭里。

　生們在下一邊拍照一邊笑一團，拍了好一會兒，有穿著同樣學士服的男生過來，季繁遠遠地看著他低著頭跟付惜靈說話，小姑娘逆著仰著腦袋，圓圓的鹿眼笑得彎起來。

　季繁不爽地“嘖”了一聲，站直了走過去。

　一直走到付惜靈后，那男生才抬起頭來。

　季繁越過付惜靈的腦袋尖兒看著他，朝前揚了揚下，語氣閑閑：“師哥，那邊兒你呢。”

　付惜靈猛地回過頭去。

　男生愣了下，笑起來：“啊，我一會兒過去。”

　季繁點點頭，抬手扣著付惜靈的腦袋往旁邊帶了帶：“師哥畢業快樂。”

　男生還沒來得及反應。

　季繁轉，抵著付惜靈的腦袋推著往前走。

　付惜靈被他按著，踉踉蹌蹌往前跌了幾步才跟上，抬手一掌拍在他手背上：“你別按我帽子！看不到路了！”

　季繁才低下頭。

　學士帽被他按得帽檐扣下去，這帽子對來說本來就有點兒大，這麼一按，付惜靈眼睛都被遮進了帽檐里面，只出鼻梁到下尖。

　他盯著涂了口紅的看了兩秒，清了清嗓子移開視線，垂下手。

　付惜靈抬手把帽子扶正出眼睛，又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劉海，才仰起頭：“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季繁：“剛回來啊，一下飛機就來參加你的畢業典禮了。”

　付惜靈的呼吸停了一瞬。

　季繁繼續道：“騙你的，前兩天回來的。”

　“……”

　付惜靈重重地磨了一下牙。

　季繁瞅著，笑道：“恭喜畢業啊，學姐，以后就是職場強人了。”

　提起這事兒，付惜靈似乎有點愁，小聲嘟噥：“我也只能當個小菜鳥。”

　季繁：“枝枝說你工作的啊，別人都在學校里的時候你就忙著到找實習了。”

　“我想多積累一點經驗，”付惜靈一本正經地說，“這樣就能快點悉以后的工作，做得好就能升職，多賺一點錢。”

　提起這些事的時候，總是很認真的樣子，嚴肅又老。明明長了一張高中生似的娃娃臉，這些年每個人都在變，只有，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好像也沒什麼變化。

　季繁沒說話，垂著頭笑。

　付惜靈明白他在笑什麼，他吐槽過好幾次了，說這個人很無趣，干什麼都是一本正經的。

　撇了撇，又想起什麼來似的，突然“啊”了一聲，抬起頭來：“你跟我來。”

　“嗯？”季繁揚眉，“干什麼？”

　付惜靈徑直往前走：“你來就是了。”

　季繁跟著，兩個人一路穿過拍照的畢業生和家長，繞過宿舍樓和小花園，一直走到圖書館門口。

　圖書館自習室里依然坐滿了人，付惜靈從旁邊繞過去，走到最里面的那間借書室，又穿過一排排的書架走到了最后一排進去。

　在書架最里面的地方停下腳步，人蹲下來。

　季繁在旁邊跟著蹲下，看著手指在書架底層掃過去，然后從最最角落里了一本書出來。

　扭過頭，將書遞給他。

　季繁接過來看了一眼，愣住了。

　是他大一的時候讓幫忙借的那本書。

　圖書館里安靜，最后一間借書室里幾乎沒什麼人，付惜靈腦袋湊過來了一點，抬手指了指：“我看到你這里面夾了書簽的，就想著你應該是沒有看完。”

　小聲說：“我把它放在這個最里面了，一般應該沒人會注意到，就不會被人借走。”

　季繁垂頭看著那書，始終沒有說話。

　半晌，他才抬起頭來看著，猶豫地開口：“付惜靈。”

　付惜靈眨了眨眼：“怎麼了？”

　季繁了，又頓了幾秒，眼睫再次垂下去，肩膀跟著往下一塌，泄了氣一般：“沒什麼。”

　他很淡笑了一下，低聲說：“謝謝。”

　-

　畢業以后，付惜靈進了一家報社，正式投到工作中。

　跟陶枝在兩人公司折中的地段合租了一套三室，兩個工作狂湊在了一起，一個天把自己關在暗室和工作室里，另一個經常在公司加班到凌晨，除了工作沒什麼別的時間去考慮別的問題。

　很多個下班離開公司的凌晨，付惜靈會收到季繁發過來的照片。

　大四的下半學期，他跟室友和幾個朋友一起合伙創立了獨立的服裝品牌，畢業以后，他開始天南海北的飛。

　每次有讓他覺得特別的靈，都會將設計圖畫下來興沖沖地發給看。

　付惜靈作為一個普通人，常常覺得自己有的時候不太能理解他們搞藝的人的審。

　因為和陶枝住在一起，付惜靈開始可以頻繁的見到季繁。

　每次從世界各地回來，他都會給陶枝和付惜靈帶禮，很多時候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被陶枝和付惜靈番嫌棄過會不開心好幾天。

　付惜靈覺得這人這麼多年過去了，有的時候還是會像個小孩子一樣。

　本來以為和季繁大概一直會這樣下去，他有他自己的好和圈子，就像他經常發給的設計圖，帶回來的小禮一樣。

　他有彩斑斕的人生，喜歡新奇古怪的事，也會對那種特別的孩子產生好。

　直到那次聚會在ktv里。

　付惜靈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可能是因為之前喝了一點酒，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來，怎麼走過去，直到的冰涼到瓣。

　季繁整個人僵住，然后倏地回過頭。

　昏暗的燈下，他的眼睛是很濃郁的黑，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有些呆滯茫然地看著。

　付惜靈抿著，一臉淡定地坐下了。

　臉頰在發燙，大腦像是沸騰了的巖漿，咕嘟咕嘟不停地冒著泡泡。

　有點慶幸線不好。

　那天晚上，季繁幾乎是落荒而逃。

　往常他總是會像塊膏藥似的湊上來，沒話找話地跟聊天，逗得炸罵他才肯罷休，這次卻意外地消停，沒有跟上來，沒有任何多余的話，也沒有要纏著送回家。

　付惜靈一個人上了出租車，夜晚的市中心繁華而喧囂，璀璨流劃過車窗，垂著頭，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付惜靈跟陶枝認識了七年，見過因為喜歡開心，也見過為了喜歡而難過，依然不明白什麼是喜歡。

　可是現在，忽然覺得，大概對季繁是喜歡的。

　付惜靈回到家之后卸了妝洗了個澡，整個人才徹底冷靜下來。

　本來就是玩了個游戲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人會覺得什麼，睡一覺過去，跟季繁一切都會恢復到之前的狀態。

　著頭發走進臥室，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看見陶枝發過來的消息，說今天晚上不回來。

　付惜靈回復了一個貓貓頭的表包，將手機和巾一起丟到一邊，仰面倒在床上。

　臥室里只開了一盞床頭燈，看著昏暗的天花板，嘆了口氣。

　喜歡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還是應該專心搞事業，要升職加薪，賺好多好多錢，等賺夠了錢就提前辭職退休，然后每天在家里吃米花，看電視劇。

　抱著枕頭正想著，門鈴忽然響起。

　付惜靈瞬間從床上蹦了起來，陶枝說過今晚不回來了，家里一般也沒什麼人會來，而且都這個點兒了。

　們住的這個小區治安一直很好，付惜靈出房間，走到門口趴著貓眼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

　季繁還穿著晚上的那套服，低垂著頭站在門口。

　付惜靈愣了愣，開了門。

　季繁抬起頭來。

　小姑娘剛洗完澡，穿著睡赤著腳站在門口，頭發漉漉地垂下來著臉頰，看起來乖乖的，大眼睛澄澈明亮：“你怎麼來了？”

　季繁看著，結滾了滾：“我……”

　他對上的視線，話頭又頓住，磕磕地說：“我想進去。”

　付惜靈：“……”

　側了側，季繁僵地，同手頭腳地走進了客廳。

　付惜靈關上了房門，回過頭來。

　季繁還站在客廳正中央，聽見關門聲，扭過頭來，猶豫道：“你要睡了嗎？”

　付惜靈點了點頭。

　季繁也點頭：“那，我先走了，晚安。”

　“……”

　付惜靈也是不明白，這人大半夜的跑過來就為了問一句要睡了沒。

　側了一下腦袋：“你跑過來跟我說晚安的嗎？”

　“不是，我……”季繁了，很小聲地說了句什麼。

　付惜靈湊近了一點兒，仰起腦袋：“什麼？”

　孩子上還帶著清淡的沐浴香味，季繁手指不聲的在上蹭了蹭，他了，忽然閉上了眼睛，側頭彎下腰，在臉上輕輕親了一下。